披鎧甲、施號令,殺入皇城,在叛軍十幾萬的鐵蹄下,淺夏兵谷兩萬八千三百一十六人連同火頭軍一起殺入戰場。
白羽召集了靖王府、九皇子府、豫王府樓相府的府兵,甚至煽動一些不願家國流離失守的熱血百姓不足萬人,操金戈執鉤鐮,甚至鋤頭鐵鍬,全副上陣。
事發突然事出從權,來不及將官兵整合,淺夏舉著王府令牌就站在院中的臺階上,整軍待發。
“馬上派人通知東門白城將軍,西門武業將軍,南門關子健三路勤王!”淺夏手舉靖王府令牌命令靖王暗衛即刻送信
“白羽率領兵谷全部人馬從咸陽門正面迎擊左康叛軍,城門之下地勢平坦,兩軍對壘短兵相接,白羽,一定要隨機應變!”
白羽並不贊成王妃此時以卵擊石,左康乃前朝重臣官拜丞相,門下門生無數,左思辰又是武將,勢力早傾軋進官員脈絡各處,此次叛變處心積慮,根本不可能就是表面上看起來這點人馬這麼簡單。
但王妃除了初聞噩耗時的慌亂,接連兩個命令下來臨危不亂白羽心裡早已不只歎服二字。
靖王府的人,哪有貪生怕死之輩!
羽扇綸巾的人手握著白翎扇子,彎身鞠躬,嘴角眉梢蕩著不羈的笑,說的不是“屬下遵命”,而是“王妃保重!”
此一別,肝腦熱血滾刀鋒,再見時,惟願當年君依舊!
白袍一甩,背影頃刻間消失不見。
淺夏眼中熱淚燙著美目,自己一聲令下,就是把白羽同兵谷兩萬八千三百一十六位將士的生命置於刀尖,是用人肉築起的銅牆給李軒璟爭取反敗爲勝的時間,自己一聲令下,就是讓這些人去送死,連回轉的餘地都沒有!
心裡像是被生生剜掉一塊肉,卻來不及捂住傷口喘息一回,便執起下一枚令箭,“黃御桑月帶領餘下之人跟隨本妃從泗水門入皇宮!”
她騎在高頭大馬之上,身後衣袍被夜風鼓動,手裡一把利刃直指皇宮方向:“我們要爭在叛軍之前,先敲開皇宮大門。”
銀盔一轉,她突然問小竹子:“柳姑娘呢!”
“娘娘,柳姑娘早起就出去了,此時還不曾回來?!?
“帶幾個人去尋她!”淺夏下達最後一個命令,隨後決然一笑:“在望闋樓等我!”
她會回來的,大家一定都會回來的!
“娘娘——”小竹子喊了一聲,淚灑在噠噠馬蹄揚起的清塵之下。
勒馬在泗水門之下,雪景鳶過來報西門武業將軍與南門關子健將軍被左思辰的殺手刺殺,人頭就懸掛在城門之下,現在京城西門與南門的八萬守城官兵盡數收在左思辰手下。
“那東門呢?”淺夏急切的問。
雪景鳶雪白的小臉上看不出是什麼表情,淺夏只覺得那似笑非笑的眼讓她徹骨生寒。
“別說了……”
“娘娘,靖王府有人給白城將軍通風報信,白城此刻正抄著咱們的後路!”
雪景鳶從不曾違逆王妃的命令,可此一刻,他不得不說個清楚。
心裡像是被綁上一塊大石頭,被人墜進冰窟裡,隨著真相的浮出水面,心越墜越深,越墜越冰冷。
她帶的人馬不多,此刻遙京東城門的護衛飛騎而來的煙塵已經遙相可望。
就在泗水門上,奉皇命前來給靖王妃開城門的太監遠遠瞧見飛起塵煙一溜,早嚇破了膽,大喊一聲“不好了,叛軍打過來了”折身就往裡跑。
此時若是小太監壓得住勢,正常宣旨,還能把王妃的軍隊放進去,與禁衛軍一同從城上抵禦攻擊,勝算也還大些。
現在宣旨的跑了,禁衛首領根本不知道皇上什麼意思,宮牆下的靖王妃到底是叛軍啊,還是救駕的啊,進退兩難就更不敢開門了。
如此一來,淺夏只能策馬迎敵,調轉馬頭身先士卒對壘到陣前。
白城是一個五十多歲的老頭子,一臉的絡腮鬍子,喊起話來倒是聲如洪鐘中氣十足。
他旁邊一匹棗紅馬上,一身草綠色裙衫手握鋼鞭的女子,正是一日不見蹤影的柳蘇蘇。
“血煞”淺夏不怒反笑,長長睫羽被松油火把鍍上一層黃色的光,“沒想到有一天我們會兵戈相向,抱歉,這一天讓你久等了!”
血煞眼中一如那日的晦澀,挪開目光不敢直視陣前的淺夏。
白城年紀不小,卻是越老越糊塗,見靖王妃帶的只是一萬多散兵遊勇,便起了輕視之心。
大手一招呼,還跟她費什麼話,待本將軍生擒了她,到左相面前領賞!
一聲令下四萬多人馬便同淺夏這一萬多人交戰起來。
雪景鳶寸步不離淺夏,還不等淺夏的劍跟白城的錘子招呼上,白身如雪,頃刻間便攔下來白城的兵器。
白城對突然冒出來的毛頭小子一橫鼻子,就跟老牛打哞似的:“哪裡來的乳臭未乾的娃娃,也敢找本將軍不痛快!”
“連你雪爺爺都不認識,白活了你一把年紀了!”
雪景鳶面露殺神之相,整個人如同出鞘利劍與白城混戰到一處。
黃御在淺夏身後也把大刀耍成一條白線,對圍攏過來的叛軍切蘿蔔砍柴一般不留一個活口。
第一次她正面迎敵,重重圍困之不時要顧及派出去的急路人馬反饋回來的消息。
可,到底是寡不敵衆。不消片刻,淺夏便被圍在正中,與外界徹底斷了聯繫。
宮中不知變故,白羽不通消息,就連黃御都殺散了。
淺夏策馬,長劍穿透殺上來的敵軍,胸腔裡噴濺而出的鮮血染紅了素袍銀甲。
混戰在一處的人馬漸漸出現一邊倒的趨勢,只有雪景鳶隻身獨影圍繞在淺夏身邊,兩方都殺紅了眼。
在兵谷裡的日子久了,早就煉出一身鋼筋鐵骨來,淺夏長劍翻舞自保是足夠了。
到此刻她心裡還打著躍入城頭,進到皇宮裡去保李軒璟逃出生天的念頭,突然身背後吱呀呀宮門一開,頓時洶涌出一隊兵流,只聽誰舉著左字大旗,搖起吶喊著:“李軒璟自裁宣慶殿,李氏天下易主,恭迎左將軍入城!”
淺夏腦袋
轟的一聲,差點從馬背上栽下去。
那一刻,她離宮門只有一箭之遙,打開宮門,她就能衝進去。
她不相信李軒璟,大昭的皇帝就這麼沒了,也不知哪裡來的力氣,一劍鏜開齊齊扎過來的十幾柄長槍,一口氣頂在胸口,紅了眼睛一樣,不顧一切的往裡衝。
眼見瘋了一樣的靖王妃連砍了自己兩員大將,白城也急了,拎著錘子朝淺夏後心砸去。
忽然間眼前人影一閃,一道草綠色身影翻飛,快白城一步,劍尖直抵淺夏心口。
回頭的剎那,淺夏看清楚那張沒有任何表情面孔,染滿鮮血的臉上忽然翻飛起兩個人交纏的長髮。
往事一幕幕在眼前閃過,她生氣的樣子,討厭自己的樣子,所有的一切都寫在那張看看似無情的臉上。
還有後來,她們一起從懷川打盜洞出來,請王德將軍出山,一路被刺客追殺,最後到懸崖生死訣別。
或許,記憶到此結束纔是最美好的結局。
可是血煞,我還是高興看到你重新出現在我面前的樣子,看你討厭我卻又不知如何下手的樣子。
悽美決然的笑容在脣邊越綻越大,就像染著血的曼珠沙華,從地獄而來,牽引不該屬於塵世的浮囂歸於地府。
柳蘇蘇眼中殺意不減,劍尖每接近淺夏一寸,心便像被什麼揪著似的疼上一分。
終於絕美的臉閉上雙眸,一柄利劍刺穿她的肩胛,最後關頭,她手中的劍,還是偏了半寸。
白城的雙錘就在此刻劈頭蓋頂的砸下來,染血的身子伏在馬上,再提不起沒有半分力氣。
雪景鳶離她尚有幾步之遙,被數十人纏鬥著早分不開身,此時眼睜睜看著重於千斤的雙錘從王妃頭頂砸下,不顧身後重重危險,驚呼一聲,以肉身搏了上去。
幾步之遙,有時候就能隔上一個天地,縱然雪景鳶身輕如紙鳶,此刻也夠不到他拼死保護的王妃。
“娘娘——”
“噗——”
一口心頭血從櫻紅的脣中噴灑而出,纖纖玉影向馬下栽了下去。
雪景鳶看好此間空檔,利刃脫手,直射向白城心臟。
五十多歲的老頭子,千斤的鐵錘,錘子慣性砸下去的力道還沒有收回,心臟便被什麼東西貫穿。
他甚至來不及回頭看一眼是誰殺了自己,便踐踏在馬蹄之下。
接著驚天動地的一聲泣血,白色身影從馬上翻身下來,撲向地面上被鮮血染紅看不出清秀樣貌的人兒,止不住的哀慟:“血煞,你怎麼這麼傻??!”
一年過去,爲何你還是這麼傻?。?
被摟在懷裡的人眼皮重的都掀不開一下,不斷涌著鮮血的脣發出模模糊糊的聲音:“王妃,我……不願辜負……你的恩情!”
左康叛亂,一戰打了一天一夜,後來所有人都忘記了那一日血染的驕陽顏色,唯有記憶深處的一抹倩影,從日暮拼殺到黃昏。
那一天,她仗劍執素的站在宣慶宮門口,一身血色殺衣,卻仍是沒能守住他李氏的天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