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會在短短的一個月內第二次次來到殯儀館。
心裡已經是波濤洶涌,臉上卻是保護性的冷漠,江靈夕帶著一張不知屬於什麼心情的面具來到這裡。
已經過了幾天,不知道茗的家人有沒有跟她聯繫然後發現她失蹤甚至可能……江靈夕想著想著眼神就開始黯淡下來。
跟在一位女警後面,去認領屍體,江靈夕走在路上,腦子裡亂七八糟的東西一起涌進。她不經意間聽見的兩個民警的談話在她腦子裡迴旋,讓她總有些不對的感覺,又抓不住那種感覺的癥結所在。
“這次事故簡直是鬧鬼了!”
“怎麼?不就是火車脫軌的事故嗎?”
“那是寫在報紙上,給民衆看的!車輪打滑,導致列車脫軌,哪能是隻有一節車廂出意外的事,而且還是中間的車廂?真是笨!一般的事故會用得著咱局裡那支隊伍嗎?”
“那……”
回答者壓低了聲音:“你不知道啊,事發的時候,我弟弟就坐在那節後面好幾節的車廂裡,事故發生時,列車剛好是在一個彎道上,所以前面發生了什麼,他看得是清清楚楚?!?
“你就別賣關子啦!到底發生了什麼?”
“他說啊,那次事故根本不是什麼列車脫軌,而是發生了內部爆炸!”
“內部爆炸?有人攜帶***上車?這怎麼可能?安檢是白檢的啊!”
“這次事故,前後的車廂幾乎沒有收到什麼大的波及,只有那一節車廂幾乎是報廢了,從裡往外,空氣爆炸似的,卻是幾乎沒有一點菸火,可以說像是突然間一個東西生了出來,車廂承受不住那東西生出來的巨壓,然後爆炸——那過程就跟在頭蓋骨裡種一株草,草長出來,頭蓋骨裂開了。玄乎的地方就在這裡:那爆炸根本不像是一般的化學物品或者什麼,而是突然間的自爆——你聽說過耶穌的裹屍布嗎?”
“沒有唉,這跟那個有什麼關係?。俊?
“關係大著哩!你想啊,耶穌的裹屍布現在檢驗,上面的人形圖案很可能是輻射,也就是說耶穌是在死前一瞬間發出了類似於射線的東西。”
“我還是沒太聽懂……”
“那節車廂裡的不少人都呈現出受強力輻射的癥狀:細胞幾乎全部破裂,身體由內而外開始潰爛,沒有一處完整的!”
“哦……難怪……”聲音漸弱,她沒聽清下面的話。
“奇怪的是,走廊之間站著的人只有靠車頭那邊的人無一例外地死去,而另一邊的人卻絲毫沒受到波及!”
“喲!這可真是玄了!說不定是靠車尾那邊的人有什麼道行高深的,修持有爲的,擋下了這災厄!”
“也難說……”
接下來的談話就是關於神佛道藏的討論了。
然後她便被帶到了這裡。
殯儀館總是給人一種冷颼颼的感覺,江靈夕進去的瞬間幾乎嘔了出來,但她握緊拳頭,手指緊縮,指甲扎進掌心,痛覺讓她稍微好過了點。
站在一旁的女警看她不舒服,俯身關切地問了句:“怎麼樣?要不要等一下再進來?”
江靈夕低低說了聲謝謝,便快步走出門,直奔衛生間。
“嘔……”又是一堆血紅的東西,簡直不敢相信這是自己吐出來的。
扶著牆壁,江靈夕只覺自己腦子一片暈眩,眼前的牆壁也搖晃起來。
就那樣靜靜地俯身站著,好久,等頭腦清醒了,她才起身,沖水,出去。
對在外面等她的女警露出一個抱歉的笑容,江靈夕一聲不響地跟在她身後,又一次進了館裡。
這裡有十幾具屍體,江靈夕逐個看去,沒有自己熟悉的面孔。
她回頭看著民警,沉重地搖搖頭,心頭卻帶著一點僥倖:她沒死!
“我可以去看眼她的遺物嗎?”江靈夕懇請道。
女警爲難地看了她一眼,但還是點了點頭。
江靈夕不禁疑惑,幾天前打電話,明明是讓她通知家屬前來認領遺物,怎麼她來了女警卻是一副爲難的表情?
難道在這短短的兩三天裡,又發生了什麼變故?
江靈夕想得不錯,的確是發生了變故。
今天是週二,她上次打電話是上週五,而週一晚上,警局發生了一次盜竊,丟失了一些很久以前的案宗,這次列車事件遇難者的遺物也都在偷竊時被弄得亂七八糟。
偌大一個無證存放中心,如今一片狼藉,地上散落著各種各樣的東西,從扯下來的頭髮到沾血的匕首再到嬰孩的衣物。
江靈夕一眼便看到了一樣東西,那是一隻墜玉耳環,那對耳環謝易茗從不輕易離身。
江靈夕一下子癱坐在了地上。旁邊一直陪著她的女警被她唬了一跳,但緊接著便見她站起來,舉步若浮地走向一處,彎身,撿起什麼,緊緊攥在手裡。
“還有別的東西嗎?”女警問。
江靈夕又撿起了一個手機,轉身,走向她,搖了搖頭。
女警不知道她是在說,沒有了,還是不用了,見她已經不再找下去,便帶她到登記處登記。
“你怎麼證明這耳環和手機是你要認領的遺物?”登記處的中年人擡頭看向她,眼中的精光似乎要穿透她,看清所有貪圖的謊言。
江靈夕一聲不吭地打開揹包,取出一對耳環,就算是不識貨的人也能看得出來,那耳環和這對是姊妹。
“手機呢?”
江靈夕翻向通話記錄,那裡面所有的通話記錄慢慢的都只有一個人名:江靈夕。
中年人不語,低頭捉筆在登記表上飛快地寫了些什麼,然後將登記表遞給江靈夕,道:“籤個字吧!”
江靈夕默然不語,低頭簽了字,放下筆。
“還有什麼嗎?”江靈夕開口的聲音有些嘶啞。
“沒有了,如果你願意,可以在這裡留下你的聯繫方式,以便我們在找到人遺體的時候可以方便地通知你。
江靈夕一言不發地寫下了自己的號碼、地址和現在所住的地址。
她滿心都是好友可能去了的陰影,根本沒有看見中年人在看到她寫下旅館名時驟變的臉色。
江靈夕前腳剛出門,中年人便抓起電話撥出了一個號碼:“喂,我是公安廳的,那隻耳環剛剛被人領走了,是**旅館的客人,名字是……”
走出警局,江靈夕一路上都是散漫地走著,彷彿是看風景的人,只是,走著走著,她突然停了下來,手摸向了耳垂——她怕疼,所以一直都沒有打耳洞。
江靈夕兩隻手指碾壓者耳垂,彷彿是要將那裡碾出一個洞來,她拔下了耳環後的小部件,將耳環湊到耳垂邊,手用力,疼痛的感覺和血同時流出,帶來一種詭異的難受,她又將後面固定的部件安上去,耳環便固定在了耳垂上。江靈夕呆呆地舉起手機,透過暫時充當鏡子的黑色屏幕,看向自己的耳垂。
那裡,流出的血迅速凝固,讓她的耳垂看上去有些像沾了草莓醬,髒兮兮的。
“呵呵……”江靈夕輕笑起來,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笑什麼,只是笑著笑著便停不住了,輕笑變成了大笑,大笑升級爲狂笑,狂笑還原爲傻笑。
笑著笑著眼淚也掉落了下來,風吹過,臉上一片冰涼的時候,她才發現自己已經是淚流滿面。
謝易茗,你個叛徒!江靈夕突然想到了那晚她和不知是不是牛頭馬面的怪物對陣時,耳畔響起的聲音:“我命數到時自然會離開,不到時,誰都帶不走。”
可惡的傢伙!你是命數不到時誰都帶不走,那麼命數到了時呢?誰又能攔得住??。◎_子!
江靈夕咬著嘴脣,終是撐不住,蹲在地上痛哭起來。
一雙鞋停在了她跟前,江靈夕注意到了,卻是沒有心思去理會,只是等著那人識趣點自己離開。
可等了很久,那人既不出聲,也不離開。
倒是江靈夕自己忍不住了,擡頭看向來人。
“秦……徵……”江靈夕努力從記憶深處搜索出這個名字。
“你讓我好找?。 鼻蒯鐏K不問她爲什麼哭,只是自顧自地說下去,“要不是有內線告訴我你出現在警局,我不知道還要找到什麼時候……”說著,他伸手將江靈夕拉了起來。
早上沒吃飯,剛剛又哭了一大場,江靈夕猛地起身,差點暈過去,秦徵忙扶住她。
“謝謝?!苯`夕平板地說,“請放開我。
秦徵鬆手。不知爲何,雖然知道他這樣是君子做法,江靈夕卻覺心裡有些莫名的失落。
“這麼幾天沒見,你怎麼就瘦成這樣了?”秦徵語氣似有些心疼,手下意識地撫上她的臉。
江靈夕一震,想到了楚雲湘,立刻避開他的碰觸:“秦先生關心過度了!”
秦徵挑眉,看著她低下頭,咬著嘴脣不肯多說一句話,故意激她:“怎麼?我關心下朋友也有不對嗎?”
“我跟秦先生也不過是有三面之緣,又怎麼敢稱作朋友?”
“有的人一見知己,有的人十年陌路,難道你也成了俗套之人了?”秦徵不覺道。
江靈夕愣了一下,心頭竟是一暖,但卻又立刻想到了楚雲湘的身份——會跟一個知名歌手有婚姻的,又怎會是普通人——便立刻冷下心來,淡淡道:“多謝秦先生賞識,我自知無才無貌無德,不敢妄稱知己!如果沒有什麼別的事,我就先走了!”說著,便越過他打算直接走人。
“靈夕!”秦徵喚道。
聽到他的喚聲,江靈夕又是一震,腳步卻不能停。
“你到底是覺得自己不配,還是對我不屑一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