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命懸一線
這暴雨一連下了半個多月,淩河沿岸,赫和國土地勢最低,已經有不少村莊被淹,百餘百姓流離失所,就連都渠有破堤之相。
赫和朝廷已撥糧派兵前往救援,同時徵召附近行醫大夫前往災區支援。
蕭令前幾日便收拾好一應應急藥材前往鄰縣,而顧予初也在聽說樂嘉蓬康帶著十一公主親自前往堤壩視察,災民叩謝皇恩浩蕩、感激涕零之後,也毅然決定一道前往災區。
這雨大的打在身上就像被刀割一樣的疼,目之所及都是黃泥裹著滾滾的洪水,無情的淌過孕育生命的土地。
洶涌蕭殺而過,眼下里雖是白日,可天色灰暗,如同泥濘的土地一般,天地彷彿交織在一起。
顧予初站在不遠處,遙遙看去,堤壩兩側撐起了百來個帳篷,勉強能夠撐風擋雨。
大夫忙碌著爲受傷的災民和官兵醫治,也不斷有人被官兵從洪水中救起。
可還是有很多醫治無效的災民,他們的屍體臨時就地掩埋,以防傳染疫病爆發。
顧予初本來還帶著蓑笠,但爲了方便救人也不得不摘下,她同官兵一起,不停的將沙袋扛起來堆放在一塊,鞏固堤壩。
暴雨仍舊下著,下游支流有浮木順水而過,卡在了岸邊被半根拔起的老木樹幹之上,其上有個穿藍色衣衫的孩子,不停的哭喊。
因爲身處入淩河主幹的大水灣之處,洪水尤爲洶涌,但湍急的河水流入之後,極易形成暗流漩渦,營救難度非常之大,搞不好折了營救人員也不得成功。
藍葉遠遠瞧見了那個孩子,便奔向左將軍指揮之營帳,要去國主撥兵救援。樂嘉蓬康當即命人設法營救,可方案討論了許久也未能定下,暴雨越下越大,天色也越來越昏暗,那孩子的性命危在旦夕。
醫者仁心,藍葉情急之下,不顧危險向下遊岸邊奔去。
樂嘉蓬康奔本想跟她一道,卻被左將軍攔了下來,沒過多久,他身邊的幾個近衛隨後從帳篷之中奔出。
就在他們趕來的路上,顧予初已然來到了岸邊,仔仔細細觀察了周邊的情況,這水流實在是湍急,即便她帶著事先準備好的長繩索,也毫無勝算。
藍葉老遠看見了有人,蹣跚的衝了過來,泥濘的地面太過溼滑,她狠狠的摔了一跤,顧予初趕緊挪過去攙扶她爬起來。
“小初。”藍葉急的快哭了出來。
“別哭,救人要緊。”顧予初幫她擦了擦泥糊的臉蛋兒。
這個時候,浮木有斷裂的聲音,孩子的哭鬧聲更大了。
藍葉不管不顧的要衝下去,但都被顧予初攔了下來。
“你別鬧,我去。”
“不行,太危險了。我和你一起?!?
“不想我死的話就乖乖聽我的話!”顧予初怒斥道,說罷,她先繫了一個可以控制鬆緊的活釦,而後把有活釦的那一頭繩索系在腰上,繩索另一頭死死綁在岸邊的大樹之上,她吩咐藍葉守好這個死結,而後,自己走下湍急的洪水之中。
她順著岸邊的枝幹慢慢的爬向那個孩子,有好幾次脆乾折斷,顧予初險些被沖走,好在她臂力足夠,勾住主枝,藍葉嚇的眼淚掉了下來,蹲在地上,死死的拉著已然成死結的繩索,仍舊擔心它不夠牢固。
待顧予初夠到那個孩子之後,第一時間將繩索套在她的身上。
說來奇怪,那個孩子聽話的很,又或是彷彿看到了希望,便不再哭鬧,只是靜靜的依偎在顧予初的腋下。
水中的顧予初艱難的原路返回,可是上游的洪水兇猛,在不斷的衝擊之下,半截入水的老樹已然連根拔起,被衝的老遠,沒了倚仗,顧予初和孩子在水中被嗆了好多口,洪水力量之大,她們更無法藉著繩子之力回到岸上。
藍葉大哭了起來,使出渾身力氣,向回拽著繩子,可毫無用處。
就在此時,蕭令趕到,還有樂嘉蓬康的幾個近衛。
近衛們幫著藍葉一道拉著繩索,可漩渦的力量巨大,六人合力,也無法將顧予初和孩子拉出分毫。
蕭令見狀,將近衛帶來的繩索同顧予初的一樣的方法,固定在大樹之上,而後用力掰下一根結實的長樹桿,捆在腰間多餘的繩索之上。
他告誡岸上衆人,在他靠近漩渦之時,便拉緊繩索固定。
藍葉心裡慌的不成樣子,但看著這個陌生的男人拖著枝幹義無反顧的下了水,心裡莫名的徒生幾分勝算。
蕭令在漩渦之外,將樹幹遞給顧予初,可水流之急,她們試了好幾次也還沒接住。 顧予初低頭,跟腋下緊緊依偎著她的孩子說道:“別怕,勇敢一點,我們都會活下去的?!?
孩子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她使出全力將孩子託舉出去,最終孩子短小的泡到起皺的雙手夠到了這隻充滿生機的樹幹,顧予初見此鬆了一大口氣。然後,她就著腰間與孩子相連的繩索,也緊緊的抓住了樹幹。
蕭令使出全身力氣,加上岸上人的默契配合,終於將她們兩人拖出了漩渦。
可即使這樣,想要把他們三個拖上岸,也費盡了氣力,岸上的人五人根本無能爲力。
蕭令慢慢將樹枝一點一點的拉近自己,直至將顧予初和孩子牢牢抱在自己的懷中。
好在,樂嘉蓬康帶著一衆近衛及時趕到,十幾個人合力纔將他們從水中拖了出來。
好險,只差一點點,顧予初的那根繩子就要斷掉了。
孩子奄奄一息,藍葉焦急的衝了上來,抱著蕭令遞過來的孩子,奮力的壓著她的小腹,待到孩子吐出了腹中的水之後,方纔鬆了一大口氣。
而後,她突然意識到在旁的別人,轉頭就撲在顧予初的身上,差一點又重新紮進了滾滾的洪水之中。
她紅著眼睛關切的問道:“小初,你怎麼樣?”
顧予初顯然還沒有緩過來,腦子滿滿的都是洶涌不決的洪水,有些發愣。
“沒事,我有在?!笔捔钜慌該е参恐?。
“此地不宜久留,還是先上堤壩?!睒芳闻羁道潇o的命令道。
於是,衆人當即相互攙扶離開。
“能走麼?”蕭令溫柔的攙扶著顧予初。
“能?!彼麘蜒e的女子小聲的應道,瘦弱又溼漉漉的樣子實在惹人心疼。
蕭令於是將她架起,摟著她的腰,步履蹣跚的回了堤壩營帳。
暴雨洶涌,堤壩上營帳的條件太過簡陋,甚至來不及燒上熱水,去一去身上的寒氣,只有找些乾淨的衣服乾淨換上。
這說是乾淨的衣服,但多日無無陽光照射,多半是在帳篷內陰乾,潮溼中還帶著泥土和著雨水的溼雜味。
顧予初體力透支很多,換上了乾淨的衣服,圍著被子,也止不住的發抖打著寒顫。
蕭令找來難得乾淨的棉布,不停的給她擦拭頭髮,生怕她寒氣侵體。顧予初沒有扭捏的躲閃,她蜷著身體,很是乖巧順從。
過了好一會,她才下意識的開口問道:“那個孩子沒事吧?!?
“沒什麼大事,就是嚇的不輕。”蕭令回答,雙手仍是溫柔且利落的擦拭著她的長髮,彷彿像是在擦拭著珍貴的寶物一般。
“謝謝你,我欠你的太多了。”顧予初用力的扯開脣角,露出微笑。
“放心好了,不用你還?!笔捔钔A讼聛?,靜靜的看著她如此爲難的樣子,擡手摸了摸她的臉頰,認真的說道。
“我剛纔以爲自己活不成了?!?
顧予初怔怔的看著前方,眼神空洞,這種絕望不像刀劍之下轉瞬即逝的恍惚,它如蠶絲一般慢慢勒住你的脖子,一直到你窒息方纔停止。
這種天命之下的無可奈何,把每一秒鐘絕望都拉長到極致,逼迫你清清楚楚的看著自己的肉體被撕扯成七零八碎,直至灰飛煙滅。
“有我在呢。不怕。”蕭令輕輕的擁住了她。
不知怎的,顧予初竟然不受控制的,輕輕的依偎在這個男人的身邊,心中突然無比的安寧。
此時此刻,她也終於做了一個關於自己的決定,從此以後,尉遲也好,樂嘉也罷,不再糾結來路的迷障和蜿蜒,至於以後該怎麼走,只問問自己願不願意,開不開心,爲自己好好的活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