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 心力交瘁
遊擊圍剿的戰事仍在繼續,西戎軍分散過多,糧草斷絕之後,不得不冒險下山劫殺百姓,這樣自露蹤跡,倒也省了北凌五路遊蛇一路尋覓的功夫,效率一下子高了起來。
大約四、五個月的樣子,四下逃竄的西戎軍剩下的不足五萬,且圍堵的範圍越小,不值當五軍齊發,浪費軍力,又逢隆冬來臨,野外風餐露宿行軍實爲艱難,單勇心疼女兒,便建議撤回兩軍支援西南戰線。
凌子域也費心琢磨著以什麼樣的方式調回顧予初,正巧此時單勇建言,正合他意,於是當即下發軍令,命顧予初及單明曦班師回瓊州,餘下三軍除紅釵女軍外繼續拔進剿殺殘寇。
顧予初手下有好不容易保存的赫和核心軍力,她也沒有與單明曦比智鬥勇的彆扭心思,於是接了這軍令,已然沒有半分猶豫,調轉方向徑直回了瓊州。
聽到要回去,沒有誰比束淵更高興,從前的他勤於爭功奮進,可今時今日沒有什麼比趕緊領著自己的姐姐回到他心儀親選的姐夫身邊這件事更爲重要。
他也爲此趕了金玉堂好幾次,什麼難聽的話都說了,可這土匪頭子油鹽不進,非要跟著一起回瓊州城。
“你怎麼如此無恥無賴,皮都厚到十丈遠了。”束淵罵道。
“我追隨我妻,有合不妥?”金玉堂巧言令色,依舊吊兒郎當。
“放屁,你算哪根蒜頭,竟敢癡心妄想,實話告訴你,我姐姐已經嫁人了,你死了這條心!”
“嫁人了?”金玉堂鎖了鎖眉,而後不知盤算了什麼,又舒展眉頭,自信的說道,“那又何妨,你姐姐是喜歡我的。”
“她喜歡你個鬼!”
束淵氣的眉毛都紅了,若依他以前的脾氣,哪裡肯費這口舌,可這些日子這個土匪的確幫了全軍很大的忙,雖沒到他親自報答的地步,但知恩還是要的,所以動手是萬萬不能,只能嘴上言語厲害,他橫著眼睛繼續威脅道:“別逼我動手。”
“她若不喜歡我,怎麼會突然闖入我的山寨答應我以身相許?她若不喜歡我,怎麼會在兩軍混戰之時屢次救我與刀下?”金玉堂有理有據,說的煞有其事。
“她那是在利用你,因爲你能助益戰事。”爲了逼走這個狗屁膏藥,束淵不得已開口詆譭起了姐姐的名聲。
“我不在乎,我就要與她一起。”金玉堂不爲所動,氣氛一下子更緊張了起來。
“金玉堂,我弟弟說的沒錯,我就是在利用你。”顧予初再也聽不下去,便直接現了身,就著弟弟的幌子繼續說下說。
利用他,這是事實,她卑劣又無奈,不想有所隱瞞,更不願讓他越陷越深。
金玉堂嘴上的笑意凝固,卻不改初衷:“我真的不在乎,你就讓我隨你一道吧,送你回了瓊州我再回鳳凰山,如何?”
“姐姐,你別上當,此人居心叵測!”
“隨你!”
顧予初想了又想,這但凡回去,單明曦定少不了誤會,還有凌不惑的難以琢磨,不如就帶上這個萬金油以防萬一。雖說很不地道,但若成全了他們倆,也算是功德一件,便也不再堅持。
就這樣,他們一行隊伍初雪之前連趕了二十天的山路,終於和單明曦前後腳回了瓊州。
凌不惑在前線指揮,不在城中,單明曦修整半月之後便吵著要趕往前線,可顧予初卻不肯前往。
而金玉堂果然變了卦,爲了留下來他答應顧予初不再喚她娘子,才換回了她的好臉色。
修整的半月裡,顧予初練練兵、耍耍劍,金玉堂異常乖巧的在一旁靜靜的看著,不予打擾。待到休息時,他們喝酒聊天、親密卻有間,在這烽火連天的歲月裡,也算逍遙暢快了片刻。
顧予初估摸著來年春天戰勢會壓倒性的逆轉,那麼東啓、北凌只需乘勝追擊,而無需投入過重兵力,且啓幀作爲帝王御駕親征的時日終不會很長,所以她打算宅到年後再請命領兵衝鋒,置換連月征戰疲乏的北凌主力大軍,如此正好能與凌不惑或啓幀交錯而行。
這兩個人能夠避開一個總是好的,省得三個人見面又有說不清的尷尬,可誰料前線的一封書信打亂了她的計劃。
與西戎雪地大戰時,顧帆受了重傷,加上之前得舊疾,這右腿恐怕難以保全,現在情況甚是危機。
她焦心不已,連忙打發金玉堂回鳳凰山,並承諾他日重金親上鳳凰山以表感謝。而後,連忙與束淵、單明曦一道趕往前線。
這樣的反覆,讓單明曦大爲不爽,這個女人言而無信,甚是可惡。
在兩個女將達到駐紮營地時,凌不惑親自迎接,見到顧予初那一刻起眼裡盡是相思纏繞,單明曦看在眼裡,心裡有說不盡的酸楚和委屈。
這西南線北凌、東啓聯軍,營帳駐紮在同一片區域,中間只留十丈間隔,設有兩軍主帥議事營帳。
顧帆傷重,若有不測,顧予初還不知道會怎樣,凌不惑不忍,啓幀更是憂心。
所以,凌不惑要求將他送往自己軍營親自爲他醫治,啓幀不肯,要求凌太子前往東啓營帳。兩相權衡讓步下,就將他越制暫時安置在這個議事大帳之中,一來寬敞舒適,二來皆在兩軍的掌控之中。
單明曦一行初到當晚,爲給兩位女將接風洗塵,凌不惑下令加餐。
軍中簡陋的宴會之上,凌不惑讚揚兩位女將的英勇,提及了她們的經典戰役,單明曦殺敵最多,顧予初損耗最少,都堪稱三軍表率,並未有所偏頗。
可顧予初根本無心慶賀,露了一面做做樣子,連連忙趕往照顧顧帆起居,束淵也隨她一起。
“小帆?小帆?我來了,你千萬要挺住啊!”
掀開厚重的帳簾,顧予初一眼便瞧見他蒼白沒有生機的臉色,這個臭小子素來鬧騰,哪裡有過如此安靜的時候,她的心都揪在了一起,眼睛澀澀痠痛,眼淚不受控制的掉了下來。
他們雖沒有半點血緣關係,可昔年玉門關、啓都的相依相伴卻將這個孩子生生牽扯進她的生命,視如自己的親弟弟一般。 她已經失了藍葉,再不想見到身邊人的人一一先於她道別。
“你個潑皮無賴,打不過我就躺著這裡裝死,真是丟人。”
束淵眼睛紅著,他一邊攬著姐姐,一邊低聲責罵道。
他與顧帆這對冤家,雖見面出手的時間比講話要多上許多倍,他也曾嫉妒姐姐的偏愛,可他也看的清楚,這個小子待他姐姐的赤誠和真心,亦復如己。
顧帆失血過多,有些神智不清,隱約間聽到有人喚他,他用力的睜開眼睛,迷糊中似乎認出了撲在牀前的顧予初,輕輕喚了聲姐姐,便又沉沉睡了過去。
這次他右腿經脈幾乎被射斷,只有一絲鏈接,爲了止住大出血,還要暢通經脈,保住右腿機能,凌不惑已經連續給他施了兩次針,過五天還要再施一次。
再之後是漫長而關鍵的十日觀察期,可即便熬過了這一劫,後面也要臥牀休養半年以上方可行走。
可現下的條件實在是艱苦,大帳雖超規格陳設佈置,又燒著火炭,可西北風實在是冷咧,新添獸皮棉毯又不敢給顧帆壓的太重,怕壓到傷口,這讓顧予初完全慌了神。
凌不惑宴會之後也急忙趕來探視,顧予初三兩步踉蹌向前連忙揪住他,質問道:“爲什麼不將他送回城中醫治?”
“以他現在的情況根本受不了一路顛簸,只能原地靜養,待到再次施針後過了十日的危險期方可考慮移送他處。”凌不惑託著她坐到牀邊,答道。
“你可有勝算?”她的聲音哽咽且沙啞。
凌不惑擡手擦掉她眼角的淚珠,溫柔的安慰道:“我一定竭盡全力,相信我。”
“嗯。”顧予初木然的點點頭,而後又吩咐束淵搬來一張小塌,這些天她要住在這裡一直陪著顧帆。
“這裡不方便,還是我來守著。”
束淵不肯,可無奈姐姐堅持再加上凌不惑的點頭默許,他也只能照做。
顧予初衣不解帶的守在這裡,顧帆發著高熱,她便取來雪水爲他拭擦身體降溫,待到凌不惑第三次施針,他的高熱基本退去,也算是又安全了十分。
再之後的三日,顧帆仍舊昏迷不醒,她不知疲倦的伺候著,每隔一個時辰喂一點清水,每半天喂一副湯藥,可時間一長她的身體也跟著吃不消起來。
看著疲憊不堪的姐姐,束淵急在心裡。
可營帳之外,戰事隨時再起,顧予初自己已置軍法於不顧,所以她不許束淵再擅離職守,他也只得抽空來探視,偶爾想著法子寬慰並逗著姐姐開心,可有一次他玩砸了,戲言說若是換他躺在這,也定不希望她如此辛勞。
結果,顧予初一瞬間崩潰了,狠狠的給了他一耳光。
“你若是想讓我立刻去死,就學學這個王八羔子!”她再也控制不住,大哭了起來,這多日來的擔憂和疲乏被激發到頂點,而後暈厥了過去。
待她再次醒來時,仍是繼續悉心看護著顧帆,誰也不敢再刺激她。
凌不惑不動聲色,悄悄想了個好法子,他增加了顧予初每日服用的安神羹湯中柏子仁的劑量,每每夜間便由束淵送去,待她熟睡以後,凌不惑纔將她抱至自己營帳的軟塌上休息,換由束淵值守。
一連著好幾日,都是如此順利,既照顧了她的情緒又保證她的體力。
可有一次凌不惑太忙,未來得及親自熬製安神湯,導致那日藥劑加水過多,顧予初在夢中驚醒,才發現了他如此用心的“詭計”。
“你怎麼在這兒?”她抱著暈漲的腦袋,嘆著氣,而後又跳了起來,問道:“小帆怎麼樣?!”
凌不惑輕輕將她扶倒,交代道:“我剛去看過了,一切都好,束淵去守著了,你安心休息。”
“不行,我得親自去,戰事仍未平息,他還要保存體力打仗。”她仍舊是不聽勸阻。
“你若是再倒下了,他戰場分神一樣有危險。”凌不惑真的很瞭解這個女人,不輕不重的兩句話也是戳中她的心事,顧予初這才冷靜了下來。
“放心好了,吾岑和束淵換著照看,費不了多少精力,你再睡一二個時辰,再去換他們。”
顧予初也實在是困極了,這些天的神經緊繃,讓她很根本沒頭心思考慮什麼男女大防以及單明曦的心思,她心裡是萬分放心凌不惑的,便也不再執著。
也只有每夜的這個時候,她才能放下憂懼,閉著眼睛聽著碗勺攪動著讓人愉悅的碰撞聲,等待喂入嘴邊的淡淡的蜜甜香。
凌不惑對顧予初的百般照拂,單明曦全都看在眼裡,她越發覺得這個女人的心計和反覆,可她執拗不過這個向來沉穩男人癡心一片,只道他是被妖孽迷了心智、失了心神。
她曾有心幫忙,可涉及外邦將領,爲避嫌,他父親強拉著她不許她攪入這是非之中。
單明曦雖任性,可也不是粗武衝動之人,雖然心裡憤恨嫉妒,可越是這個時候她越要鎮定,絕不會傻到在他的新鮮勁上撒潑做亂,這是一個沙場女將最基本的修養。
所以,這些天,她忍著委屈,不遠不近的默默站在凌不惑身邊,爲他做的任何事打好下手,做盡準備,真真是賢淑又良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