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雲山霧繞
丑時,乾坤殿。
“啓稟父王,端酒侍奉的侍女現已招供,她與顧予初同爲北凌細作。當日西戎側妃和鄉音與她交談,衆目睽睽之下顧予初不能迴應,自知身份敗落,便指使侍女在側妃酒杯邊緣塗上南山絕,此藥當即喝下無恙,半個時辰之內必會毒發身亡,兒臣搜查了侍女的房間,發現相同的粉藥藏於枕間,同時,仵作來報,西戎側妃的確死於中毒。但赫和小王子仍下落不明。”
弘王啓嶔燁細細的嚮明帝回稟著案情進展。
“秦王妃如何作答?”明帝靠在龍椅上,閉目養著神,淡淡問道。
“什麼也沒說,但兒臣在她身上搜到了此物。”啓嶔燁上前兩步呈上了那枚赤金圓球。
明帝緩緩睜開雙眼,看到此物,眉心一閃,他趕忙接下此物,細細的端詳起來,球體上幹字清晰可辨,他眉頭接著一緊,緊緊的握住了這枚赤金圓球,不再多言。
“這金球是蓬康小王子在斬殺的巨蛇腹中尋得的,如今在顧予初的身上發現,實在太過可疑。”啓嶔燁繼續回稟著,但明帝似乎充耳不聞,只是搓摸著手裡的金屬,不發一話,殿中頓時靜到可怕。
“四弟,這速度未免也太快了些。”
這時,一個鏗鏘有力聲音打破了殿內的寧靜,著實嚇了弘王一跳,而啓幀的出現也將明帝將從思緒萬千中拉了回來。
“兒臣參見父皇。”
“老三,你來的真好,經弘王查證和收押侍女的招供,說秦王妃爲北凌細作,你有什麼看法?”
明帝直接將初步查證的結果告知秦王,似乎沒有一絲猜忌之心,這讓弘王啓嶔燁不禁捏緊了拳頭。
“父皇,兒臣雖不知四弟如何讓那侍女招的供,但兒臣的王妃心性純良,定不會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更不可能是所謂的北凌細作。”啓幀當即質疑弘王的雷霆手段,毫無保留的顧予初開脫起來。
“三哥,你可有證據?”啓嶔燁斜睨了一眼秦王,反問道。
“暫時沒有。但即便她們兩個是北凌細作,而夜宴當日,目標就是要置西戎側妃於死地,那麼直接將毒酒端上她的席面便可,爲何還要堂而皇之的自漏馬腳與她高聲攀談,而後事發,所有人都看到她們二人有所接觸,還對飲一杯,這天底下可沒有這麼傻的人,更沒有這麼無能的細作!”啓幀字字有力,力證顧予初的清白。
“也許是秦王妃被西戎側妃發現她不是百色之人才臨時起的殺心。”啓嶔燁也早有準備,揪顧予初不會百色方言之上,反駁道。
“事發突然,夜宴人多口雜,她們不可能在漏出破綻之後當即制定策略,再配合默契解決麻煩。”
“也許她們兩個就是湊巧,運氣很好。”
“好一個湊巧和運氣很好!”
啓幀嘲諷的瞥了一眼弘王,根本沒把他的指控放在心裡,而後面向明帝,故意到本案的關鍵:
“請父皇細想,就算確定她們兩個就是北凌細作,那北凌意欲爲何?”
“無非是挑撥東啓與西戎的關係,破壞此次和談。”弘王心有不快,搶先答道。
“既是如此,昨日案發,而幾個時辰之後四弟就查明瞭真相,面對西戎和赫和可能的發難,我們只需交出兇手就可解了東啓之困,那北凌的心機豈不白費了?還一連折了兩個混入我朝的細作,更是因小失大。”幀見他入了自己的話茬,反其道來證明顧予初的無辜。
“老三的意思是,有人故意設局陷害秦王妃?”明帝沉默了一會,似有所想,而後就著秦王的弦外之音問了出來。
“不排除此種可能。”啓幀點點頭而後特意瞥了一眼弘王,並未將話說死,更顯得自己立場的中立,並不是一味偏幫自己的宅內。
“宮禁之中混入一兩個異國細作也並非難事,就算細作興風作浪,東啓頂多是管理疏忽,丟了面子罷了。可若那北凌細作牽扯東啓皇族,即便我們交出肇事侍女和王妃,還原事情的真相,西戎就會真的買帳麼?至此,無論如何東啓都逃脫不了同謀的干係,更有甚者,西戎反而會覺得是東啓故意設局陷害北凌,坐收漁利,最後和談崩塌,東啓惡名昭彰,背信於天下。再之後,西戎兵戎來犯,北凌結盟同攻,皆可說是匡扶正義、順應大勢。”啓幀故意誇大牽扯顧予初入局的後果,分析幕後黑手的陰狠之處。
“三哥所言有理,但四弟不知,當日東啓皇族雲集,爲何北凌非要陷害秦王妃一人?”啓嶔燁死咬著顧予初不放,言辭鑿鑿的反問道。
“這個問題,我到是想問問四弟。”啓幀眼睛一橫,眉頭一緊,意有所指。
“老三分析的有理有據,但弘王所惑也並非毫無道理。”
明帝仍保持中立,對兩個兒子的所持的態度不偏不倚,而後,他搓摸著手裡的金球,決議道:
“既然如此,那我們不如聽聽秦王妃自己有何辯解。來人,宣秦王妃。”
聽到明帝如此安排,弘王有些緊張起來,但也無可奈何。
掖牢中,顧予初仔細回想夜宴之上發生的種種,對自己的大意及仁善懊悔不已,她自己身陷囹圄是小,但牽扯啓幀實在是不該,如今局勢艱險,該如何破局而生,扭轉幹坤呢?
她苦思冥想很久,在接到內監宣召的時候,心裡有了一點方向。
過了不到一柱香的時間,顧予初手帶枷鎖,入了宮殿,她先是瞥了啓幀一眼,再跪地行禮。只見秦王面如常態,鎮定自若,她心裡也淡然了一分。
“參見聖上、秦王、弘王。” “罪人顧予初,你的同黨現已招供,你還不速速坦白赫和小王子下落。”啓嶔燁直入主題,兇惡的指控道,如此先入爲主惹的秦王很是反感。
“我不知所犯何罪,無罪可呈。”顧予初氣定神閒的回道,絲毫沒有慌亂。
“北凌爲破壞和談,挑起東啓與西戎、赫和矛盾,所以殺步榮,綁樂嘉蓬康,好坐收漁利。”弘王句句緊逼,直數她的罪狀。
“北凌之謀與我何干?”顧予初揚起下巴,橫了一眼心急的弘王,反問道。
“你的同黨,就是那個侍酒的宮女,已經招認。她說她受你指使毒謀殺西戎側妃,爲的就是挑起東啓與西戎的戰事,離間東啓與赫和的盟好,順便掩蓋你的真實身份。”
“荒謬至極,弘王是懷疑我是北凌細作?”
“不是懷疑,是確信。你的同黨現已招供,席上證人皆有所指證,你還有何話說!”
“單憑言語之詞就定罪,未免也太過牽強。”
弘王對顧予初頤指氣使,未經明帝首肯便直接定罪,讓啓幀大爲不爽,他看準時機,提醒自己的弟弟注意分寸,語氣冰冷又生硬。
“秦王妃,你如何解釋你不懂百色之語,又如何解釋爲何赫和小王子失蹤之前與僅你在一處?”
明帝見弘王句句珠璣,顧予初淡然處之,事情毫無進展,便親自開口詢問這個案子的疑點。
“回稟殿下,我的確不懂百色之語。”
對於顧予初坦然,弘王很是訝異,而後心虛的看了一眼明帝。跪地的女人頓了一頓,又擡頭看了一眼啓幀,將自己在獄中編好的託辭慢慢道來。
“秦王雖在百色之地與我相識,但我並非百色之人,我父母早亡,從小我與妹妹兩人四處流浪,幾經輾轉有幸跟隨商隊南下百色收購茶葉,但又遇上百色內亂,茶商唯利是圖,藉機壓降茶價,坑騙茶農血本無歸,兵荒馬亂之下茶農乘亂反報,商隊大部分人皆慘遭不幸,我及家妹幸得秦王相救才得以存活,後我三生有幸能得秦王垂憐,被收入王府,但此等經歷並不光彩,我自知與秦王雲泥之別,更不願過往之事再添差距,授人話柄,令秦王不堪,遂向秦王隱瞞自己的身世,稱自己是百色之人。”
爲表現的更情真意切,顧予初還特別委屈的看了看啓幀,繼續說道:
“至於赫和小王子,夜宴之上我因不勝酒力踱至廊間醒醒酒氣,誰料遇上了他,便閒扯了幾句,小王子拖我關照他即將和親的皇姐,還送我一個赤金圓球作爲謝禮。此後,賓客紛涌向廊間,煙花升空,我轉頭不見小王子蹤影,心裡覺得不對勁,四下找尋,誰知南溪郡主不分青紅皁白大大出手,更爲湊巧的是榮王妃也牽扯其中還險些落水,現在仔細想來也甚爲可疑。”
“編故事到是真有一套。”對於這番解釋,啓嶔燁很是輕蔑,他哼哧了一聲,提起顧予初身上其他的疑點:“那你又如何解釋你會武功這件事。”
“會武功就是殺人兇手麼?在場那麼多人會武功的不在少數,南溪郡主也會武功,弘王殿下爲什麼不懷疑她?再說了,案發當場,御前侍衛初步推測是西戎側妃是中毒而亡,請問下毒必須得要會武功麼?即便你確定西戎側妃是受傷而亡,那麼現場可有人看見我對她動武行兇?弘王如此針對我,不是意欲爲何?”
對於弘王的對號入座,顧予初很是氣憤,她一連五個質問,懟的啓嶔燁啞口無言。
“啓稟聖上,我在江南修養之際,幸得袖白道長指點,學了些花拳繡腿強盛健體,去年,皇后娘娘壽宴也是如此回稟,當日宴會我還表演了劍舞,並未有任何掩藏和隱瞞,聖上也可作證。現如今這一連串的巧合被有心之人利用,臣媳不知得罪了何人,竟然要費勁心機的置我於死地,望聖上明察,還我清白!”
對於自己會武功這件事,顧予初覺得既然問道這裡,便有必要解釋一二,免得日後別人又拿這件事做文章,於是慷慨陳詞一翻,又叩首請求明帝主持公道。
“百色過往已死無對證,秦王妃自辨之詞難辨真僞,而夜宴之案則人證、物證俱在,無論真相如何,西戎要我東啓三日之內有所交代,如何應對還請父王定奪。”
啓嶔燁深知顧予初的打算,故而跳出她的思路,不欲求證其所言真僞,只暗示明帝事實真相併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何向外邦交代。
“即便四弟所查不虛,但依我看來,即便交出侍女和秦王妃,不但不能打消西戎和赫和對東啓的疑慮,反而會適得其反。”
啓幀一句話,又將問題又引到處置的效果之上,再次重申自己剛纔的一翻憂慮,好說服明帝從長計議。
面對他們三個人的對峙,明帝不置可否,思謀這到底該聽信誰的說辭,一時間殿內又安靜起來。
“聖上,臣媳不懂國政權謀,但我心繫東啓及夫君,若犧牲我一人,可解東啓之困,可讓秦王免受牽連及猜忌,臣媳萬死不辭。”
顧予初聽出了明帝對這樁案子處置的顧慮所在,於是,她率先打破沉默,不再力爭自己的清白,反而一心求死。
她清楚的知道,若自己被定爲北凌奸細,那秦王也難逃勾結外邦、圖謀不軌的猜疑,這局表面上看似是國與國之間的角逐與博弈,但更像是肅清異己的別有用心,所以,她以退爲進,又點到即止。
同時,她也埋下了伏筆,日後就算自己在獄中被設計做成畏罪自殺的假想,在明帝心中也像是她保全大局及秦王的自我犧牲。
如此,也算可以攻破此局。
明帝想了又想,沒有當下決斷,只是遣散了兩個兒子,繼續羈押顧予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