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6章 別有用心
寧府紅燈喧鬧至夜下,單明曦與顧予初各自招呼分開之後,她沒有猶豫,便向那個別緻小院奔去。
沒有意外,琴帝幃帽遮面,獨坐月下,難得古琴空置,無心相對。
“來了。”他沒有回頭。
“你似乎總知道有人要來。”單明曦坐在他身邊,拿起角桌上的酒壺給自己斟了一杯,並不拿自己當客人。
“怎麼說?”
“有誰會日日在自己的院子裡帶著幃帽?”單明曦捧著杯子,瞇著眼睛覺得這酒味道真心不錯,接著話鋒一轉,質問道:“你到底是誰?和凌子域什麼關係?”
“呵,你似乎對凌太子很不友好。”琴帝不答,哧笑了開來。
“回答我!”
“我是誰並不重要,重要是我知道你是誰,你想做什麼。”
“是麼?”單明曦單手拿起酒壺,準備再斟一杯之際,甩手將美酒灑向了琴帝的幃帽,霎那間,月華烹酒,滿院子香氣綿延。
“一時大意!”話音剛落,她便伸手向不動聲色的琴帝襲來,可三招之下卻落了空。
“對我這樣好奇?”他聲音似有笑意,“這樣很危險。”
“危險什麼?”單明曦手腳不歇接著攻擊他的上路,誓要將那可惡的幃帽摘下,看一看這神龍見首不見尾的琴帝是何模樣。
就這樣,兩個人在這不大不小的院子裡憑輕功飛來繞去,你追我躲,很是熱鬧。
最終,單明曦成功扯掉了幃帽,但院子裡的燭火也皆被熄滅,而她的身體則被琴帝從身後死死扣住。
“凌子域和凌不惑,若你必須選一個,會選誰?”他湊近她的耳邊,一字一句清楚的問道。
“用不著你管!”單明曦見他如此囂張不避諱,擰著眉頭,咬著牙齒,甚是憤怒。
“跟我走吧,這樣你擔心的事都不會發生。”
他斜低著頭,微笑從他的嘴角盪漾開來,月下,鼻尖以上陰影籠罩,看不清眼中的顏色,但棱角分明的下巴在月色的沁染下,顯得格外的好看,皮膚也如水般清透。
“我什麼也不擔心!”單明曦幾乎是吼了出來,可越是這樣,越是證明她的言不由衷。
“他們兄弟之間終究要有一個決斷,你不擔心,又何來與我相擾?”男人的手臂收緊,似有挑釁,他們倆貼的更近。
“你到底想幹什麼?!”
“嗯我只管忠人之事,不過也不一定。”他刻意拖長聲音,意要勾起懷中女人最大的好奇,“或許,你可以阻止我。”
“你太高看自己了,他們兄弟絕不會被你所利用。”
“那麼,就等著看吧。”
男人手勁有鬆,被挾制的單明曦乘其不備,剎那間轉身,撤出腰間的火摺子並吹燃,舉向前方,可依舊撲了空。
此時,琴帝的幃帽重新戴上,酒香又撲面而來,火光朦朧,半穿透了素紗,卻看不清面容,她只覺得那輪廓甚是熟悉。
“我不會讓你得逞的!”
單明曦怒氣的開口,火光映著她小臉通紅和毫不修飾的憤怒。說罷,便轉身負氣離去,可沒走幾步,身後的古琴悠揚響起,似送別又似挽留。
可她沒有再回頭,踏著火氣,徑直出了院子,繞進了深淺交錯、樹影婆娑的巷子。
巷子裡空空蕩蕩,連只貓都沒有,巡街鐵甲及配劍的摩擦聲和整齊的腳步隔著磚瓦傳來,心事重重的單明曦,一時間竟然迷了方向。
乾脆,她蹬腿輕鬆飛上屋檐,本想要尋一尋前路,卻在無意間,遠遠瞧見一些異常。
一個黑色斗篷的人影從不遠處大宅的後門被送了出來,宵禁之際,居然有人如此神秘鬼祟的出府?!
她出於好奇,悄悄潛行而近,竟發現是賀蘭公主府的後門!
這麼晚了,究竟是公主府的人外出,還是外人秘拜後告辭,她無從知曉。也許是無事可做,她本想跟著,不料,在街道拐角處被巡邏的軍隊逮了正著。
黑色斗篷已沒了蹤跡,單明曦也不想惹事生非、橫生枝節,便亮了腰牌,與巡軍草草招呼一番後,就回了將軍府安置下來。
凌子域到底想做什麼?
王朝更迭的殘碑血跡讓躺在牀榻上的單明曦不自覺的脊背發涼。
她從未想過會置身這樣的漩渦,可事關那兩個兄弟,她絕不能袖手旁觀。可她到底又能做些什麼?如此種種成了她枕邊最新堆疊的愁事。
除此之外,凌子域討好復誠王府的別有用心,讓另一處的雲京貴府也不得安眠。
顧予初翻來覆去想了幾日,實在是憋不住,待凌不惑點兵回城的當日便去了他的書房。
可這月色漸深,姬和與他,一個處理公文,一個安靜練字歲月靜好的模樣,被撞個正著,她本想做個賢惠的,悄悄退出去,卻又氣不打一處來,硬生生的攪了局。
“予初姐姐。”姬和依舊天真不染纖塵的微笑。
“我有點事借用一下你的大哥哥可以不?”她禮貌卻又賭氣的迴應。
“呀,時辰也不早了,我也該回府了,哥哥姐姐們有事慢慢聊。”姬和似乎很是貼心,拂了拂禮,乖巧的退了下去。
“叫吾岑送你回府。”凌不惑這才擡頭開口道,語氣稀鬆平常,可顧予初聽起來卻覺得格外的不舒服。
“好呢。”她微笑如暖陽,不扭捏,軟聲應下並退了下去。
隨著嘶啦的關門聲,屋裡的氣氛頓時變的微妙起來。
“用過晚飯了?”凌不惑目光轉向她,慢悠悠的打開話題。
“嗯。”顧予初仍站在原地,琢磨著這對男女方纔的默契。 “即是借來的時間,就要珍惜,沒話說我可就要安寢了。”凌不惑的語氣並不好,臉上更是沒有顏色。
“春風拂面,這麼早睡的著麼?”她回過神來,走進那黃花梨的寬大桌案,無意間瞥見了姬和練字的草稿,心裡五味雜陳。
盤龍玉臺鏡,唯待畫眉人。
這萌動的心思,真真是一覽無餘。
“到底什麼事?”男人眉頭微鎖,有些不耐煩。
顧予初懶得糾纏,也不願去坐姬和方纔的椅子,便就斜靠著桌案之後的書架,抱著雙臂,進入了正題。
“復誠王是個怎樣的人?當真是個閒雲野鶴,逍遙散人麼?”
“爲何這樣問?”他向後側身問道。
“復誠王嫁女,凌子域特意請了黑水一代異族部落的伶人爲御白送嫁,恭賀新婚不假,卻又公然提及邦交永固,場合未免不合時宜。若復誠王當真無心作爲,凌子域又何須如此廢心去討好。”
“復誠王雖不理政事,卻深得父君信任。醉心音律又慷慨隨性,伶人投其所好,討些賞賜也屬正常。至於凌子域,大抵是領了接見朝拜的差事,找個由頭顯示一番他的功績和麪子,更是借花獻佛討好一下皇叔,爭幾分好感罷了,沒有多大的事。”
“就爲了復誠王能幫他說幾句好話?這未免做得太過引人注目了。”顯然,顧予初對凌子域的成見從未改變過。
“復誠王年輕的時候是有過抱負的,且與北凌西北邊境的遊牧散族、遠山部落是有些許淵源。”
說著說著,凌不惑也站了起來,朝著顧予初身邊挪步過去。
“聽說他和父君都還是皇子時,北方不穩,先王派他們二人帶兵鎮壓,本以爲是武力解決的事,卻在他們二人的配合之下,不費一兵一卒,化干戈爲玉帛。”
“怎麼做到的?”
“傳說是復誠王隻身一人攜一玉笛,以音律爲邦交贏得了異族的好感,但實際上是我父君重兵在後壓陣,異族不敢造次罷了。事罷,他們倆又合力上表敞開邊陲互市,許異族在邊陲劃定但境內與北凌百姓雜居並通婚。不過最終,異族百姓將以上惠利全數計入復誠王的名下,對其敬重有嘉,其後新令下達,唯復誠王擔保才從。”
“所以老凌王繼位,復誠王擔心你父君忌憚纔不問世事、兩袖山水的?”
“大抵如此,不過也和他的性格有關,無論如何,多年來他頗受父君信任,恩寵不衰,也是個厲害人物。”
“即使如此,我很好奇,你爲何不去討好一下你這位皇叔?復誠王府的喜事靖川王府除了備上厚禮,可就再無表示。”
“表示什麼?”凌不惑攤攤手,“物極必反。我若再去,父君會怎麼想?與皇子太過親近,會讓復誠王惹君王忌憚,可太子是儲君,他必然不會避諱,但若是我,恐怕就不會有什麼好顏面的,讓旁人知曉,更是橫生非議,說我心懷不軌又不得臉面,何苦呢。”
顧予初點點頭,覺得很有道理。
“話說回來,復誠王弓藏收羽這麼多年,犯不著爲了你們兄弟倆失了君心。反正地位尊貴又不缺富貴榮華,家有賢妻美眷,日子安穩又悠閒,也沒什麼多求的。”
“賢妻美眷,嗯,聽起來是不錯。”凌不惑抱著胳膊,也靠著書架,就這話題,挑眉點頭道。
“是呀!最好還要天真爛漫,善廚藝通詩詞,對麼?!”顧予初見他如此憧憬的模樣,白了白眼,意有若指,可話說出來就有些後悔,便轉身裝作去尋書。
她撇過臉去,不禁自責。
從前喜怒不形於色還是遊刃有餘的,可爲何眼下這般沉不住氣?大抵是這些日子見他和姬和相處多了,漸漸累積了火氣,不是時時都能控制得住吧。
“美眷易得,賢妻難求,若是賢妻亦是美眷,唯一人足矣。”凌不惑單手穿過她的側臉,取下一本兵書,笑著應道,這份醋意他終究是聞到了。
“咳咳.要求還挺高。”
顧予初沒有回頭,撅著嘴嘟囔道,可又生怕又露了些什麼心思,便不續原茬,側過臉來接著問到:“琴帝到底是誰?他不是爲你所用麼?怎麼又與凌子域有了瓜葛。”
“他什麼時候爲我所用了?”凌不惑有些詫異。
“當年承露街花魁決選,御嶺篝火獻曲,不都是你安排的麼?”
“不是。”
“那就奇怪了,難不成是凌子域派他從赫和到北凌,一直默默的監視我們?”顧予初眉頭緊鎖,自言自語起來。
“我和姬和沒什麼。”凌不惑將剛取下的兵書又穿過她的肩膀原封不動的放了回去,而後湊近她的耳邊低頭解釋道。
“什麼沒什麼?”女人一時沒反應過來,可男人方纔一絲幽蘭吐息輕輕繞過她的耳鬢,臉竟不自覺的熱了起來。
“所以,你不必擔心,更不要說什麼氣話。”
“我沒有”
“如果你再氣我,保不齊我會對你做出什麼來。”
凌不惑擡手環上她的腰腹,從背後抱著她,咬著耳朵,溫柔的警告道。
“那個,我有些困了,你好生歇著吧。”顧予初想逃,可腰被鎖的很死,男人半步上前,她幾乎要趴在書架上。
“過幾日,我打算將小帆送去三行書院,跟著玄來,吾岑可都塊被他紮成篩子了。”凌不惑搓磨著她虎口上的繭子,對懷裡女子不老實似乎並不在意。
“這個年紀書院會收麼?”
“自然是晚了些,不過有我的書信,給玄來當個藥童自然是行的,我近些日子實在是沒功夫教他,他又真心實意要從醫,不能耽誤。”
“說得好聽,還不是擔心樂嘉蓬康,派小帆一邊學藝一邊盯梢。”顧予初假裝負氣,手肘彎曲向後戳了下身後的男人,可實際上心裡卻是贊成的。
“自然是謹慎些好。”凌不惑並不否認,笑了出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