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叫你出來除了是想要告訴你我的打算之外,還想讓你順便看一看,我爲你們找好的地方。”
我心情複雜,沉重的開口將最後的話說完:“剛纔出租車接我的地方,就是我爲你和章鄭叔叔找到的新住處了。”
“你別說了。”
女孩子的聲音有點低沉,她微微低著頭,將臉藏入陰影中,使我無法看到她的表情。
更加不能看得她的眼神,在這個角度,我只能夠看到她濃密上翹的睫毛,隨著薄薄的眼皮一道,脆弱的顫動著。
“對不起……”
我只覺得心裡一緊,對唐果的歉意,和眼前脆弱的人,讓我的精神一陣恍惚,似乎回到了S市那個冰冷的夜晚中。
依舊是隻有我們兩個人,在我的臥室中,唐果難得的耍了賴不走,卻是在我旁邊哭了一夜。
那個時候我纔剛剛認識唐三彩這個傢伙,對他滿心的偏見,恨不得直接在他臉上來上一拳纔好。
隨著時間的過去,當我對唐家有了一個真實的瞭解之後,我不想要討厭唐三彩了,可對唐家的討厭,以及對唐果的心疼,卻沒有絲毫的消減,反而隨著真相的深入——
愈演愈烈。
“應該是我道歉,不好意思我沒能調整好心態,你繼續說吧。”
唐果打斷我,她一下子擡起頭來,眼圈紅紅的,眼眶中的淚光一閃而逝卻終究控制住了它,沒有任它支配了她的情緒,隨便的落下來。
可她聲音中的顫抖,實在明顯到讓我想要忽視,都無法實現的。
我在心底嘆了口氣,心說這都是什麼事兒啊,我也真是天真,居然還僥倖的想過,會不會唐果聽了我的話,只是更加的討厭唐和生,而不會難過的呢。
可顯然這不現實多了,就算是生活中一個點頭之交的陌生人,費盡心思的潑這種髒水,恐怕當事人都會氣得不行;又何況這個人,是她的親外公呢?
“我,我只是覺得,既然你跟章鄭叔叔都已經從唐家躲了出來,就不如干脆去我說的地方,雖然未來都是不一定的事情,但是難保唐和生不會狗急跳牆,而且你們這麼一直在門店裡住著,也不是回事啊。
我問過了,山莊後面的集體公寓面積雖然一般般,但是房子很新裝修安保也好,重點是隱秘性強,你和章鄭叔叔如果住進去了我也放心。
我已經讓我之前的朋友,幫你們活動個兩間了,你們就趕緊先住進去好了。”
我一邊說著,一邊擡手用手指在關鍵處比劃著,越說越是心急,唯恐唐果拒絕了我的請求。
她在我說的過程中,一直十分安靜和認真的聽著我的話,可直到我將利弊好壞,和各種情況可能都分析了一個遍之後,她都沒有立刻回我。
我的熱情一點點的降了下來,心裡有點失望,知道自己多半也是強人所難自作主張了,最重要的是,我沒有打動唐果……
“如果是這樣的我,我明白了,我會跟爸爸說一聲,然後儘快住進去的。”
哦……嗯?!
我一驚,睜大眼睛看她,唐果正眉眼彎彎的笑著點頭,“多謝你了伊伊,如果不是你,我就真的孤立無援了!”
她乾脆利落的態度,反而讓我有點懷疑人生。
等等,說好的拉鋸戰,說好的幾個回合的你來我往呢,這丫頭這次怎麼這麼聽話?
我來不及多想,只覺得自己的心情從原本滑鐵盧時的盪到谷底,一下子激動的飛上天際。
“太好了!”
我擡手在大腿上一拍,甚至連力度都沒有調整好,只能疼的一邊自己齜牙咧嘴,一邊掏出手機來跟東黎發短信。
生怕遲了一秒鐘,唐果在改變了注意之類。
唐果反而是不緊不慢,笑瞇瞇的用手腕
趁著自己的下巴,看著我的動作。
“怎麼這麼著急啊, 我又不是鴨子,飛不了。”
聽她用俗語調侃我,我也沒心情跟她說笑,只一心覺得這個人可真是絕了。
我第一次碰到這麼年輕的人,會在剛剛遭受過被親人所背叛的打擊過後,能夠在極其之短的時間內,收拾自己的心情讓自己將情緒封鎖起來。
而唐果,除了那個失控的夜晚之外,卻似乎一直是這樣在做的……
我心底只能一陣苦笑,暗罵一句,什麼‘窮人的孩子早當家’,分明是這種雖然生在富貴窩,可實際上是在狼羣虎穴中掙扎自保出來的孩子,才最被迫要獨立的啊。
唐果是這樣,摒棄偏見的說一句,實際上唐三彩也是這樣的人。
不,或許……還要加上顧霄都和陳栩吧。
我長嘆一聲,擡眼對上唐果疑惑的眼神,忙搖了搖頭,知道自己是陷入這念頭裡了。
就還是迴歸正題,跟她說房子的事情:“我知道你們這麼躲著也不是一回事,不過我知道你跟唐三彩,對於怎麼應付唐和生這件事,肯定是心裡有數的了,但如果有什麼需要用的到我幫忙的地方,你儘管說。”
唐果點點頭,倒是沒有跟我瞎客氣。
她的手指無意識的,摳弄著自己修剪的乾淨整齊的指甲,“倒是還有一件事,我有點沒太弄明白。”
“嗯?什麼?”
唐果的眼睛一眨不眨,直視著我。
“你說的山莊中的這位,到底是什麼來頭?能夠讓你這麼放心的,把我們安排到那邊去,這應該是很需要對那個主人的信任和安全感吧?”
果然……
唐果怎麼可能會漏了這種最關鍵的問題呢?
如果我現在對於未知情況的警惕,是來自於我接連幾次的倒黴事,讓我學乖學聰明瞭許多,不得不保持警惕。
那麼對於唐果來說,這種警惕,似乎就更像是來自於天生的生存技巧。
可這實際上也沒有什麼不能說的,唯一讓我猶豫遲疑的部分,其實也只是因爲提起他們,有可能涉及我在S市最後所經歷的那些噁心事,而那些事是我不願意讓唐果跟著擔心的。
可人性就是如此,越是遮遮掩掩的,越是容易被人所注意和好奇。
就乾脆也不隱瞞什麼,只是點名本質一樣的專注於正題。
“其實是我之前關係不錯的朋友,現在來了京都這邊,在山莊裡工作,我也是今天湊巧遇見了他,纔想到了這一出的。”
我老實交代,“你可能有印象,他叫做東黎,我們是在第六感音樂館時的同事,或者用難兄難弟來形容更加貼切吧。”
我苦笑,心想可不是嗎,就在第六感音樂館的時候,我和東黎那遭遇,簡直就是一場互相比慘,也不能決出冠軍的比慘大會了。
兩個人也都是debuff纏身的詭異體質啊,要不然估計也就是個普普通通的同事關係,止步於此了,哪裡至於到今天革命情誼的程度。
而唐果顯然是對這個名字有印象的,她跟我不同,記性一向很好,所以在聽到這個名字的時候,唐果就有了反應。
她只是微微的一怔,接著就回憶了起來,跟我確認道:“是他?”
“嗯,是他。”
我攤手,又想起來什麼,順帶補充上一句:“其實山莊的老闆,我也是今天才知道,這實際上是我們當時頂頭上司,鋼琴組長齊宣饒的產業。
再加上這兩個人幾乎可以說是我在第六感音樂館時,唯二對我好的兩個人了,所以我覺得是可以託付的,你放心。”
話說完了,唐果卻沒了音。
我有點奇怪,剛想問她怎麼了,正巧看到唐果的眼睛幾乎是一僵,下一秒又若無其事的飛快的緩
和過來。
看到我在看她,她別有深意的深深看了我一眼。
然後重複了我剛剛纔唸叨過得那個人的名字,“你是說,我們要住的地方主人,是一個名叫齊宣饒的人,對嗎?”
“嗯,對啊,我還以爲你得記得這個名字呢,因爲以前是不是跟你提過一嘴?”
我雖然覺得唐果似乎有點彆扭,但也不知道爲什麼,只是記起當時模模糊糊的記憶,問了一句。
唐果笑的柔和,“可能吧,不過我沒什麼印象,估計你也沒細說過。”
這倒不是沒有可能,因爲當時的時候,我剛剛加入音樂館,因爲是被顧霄都空降加塞了的關係,所以還總是心虛的厲害,本來就對齊老大有些怵的不行。
就算是跟唐果提過,估計也無非是隨口帶過了,她不記得也有可能。
“那,你們還住嗎?”
我有點緊張,捏著剛剛給東黎發出短信的手機,最後跟她確認。
唐果卻像是故意要逗我一樣,頭左右輕微的搖動了下,然後在我將心臟提到嗓子眼的時候,才重重的點了頭。
“嗯!”
我慶幸的長出了一口氣,靠在柔軟的沙發椅背上,再看面前已經微微涼了的牛排,都覺得誘人的很食指大動。
想法有了,自然也就跟著上了手。
我飛快的切了牛排,先塞了兩塊進去口中,濃郁的黑椒醬汁一沾如脣齒間,才覺得自己居然都這麼餓了。
也是,時間一磨蹭一耽擱的,就也不早了。
唐果擔憂的看著我,擡手想要從我的刀叉下拿走盤子,“看起來已經差不多涼透了,這一份就不要吃了,稍等一下我去給你拿熱的吧?”
“誒,不用不用,牛排不涼而且我也忍不了了。”
我揮揮叉子,將肥嫩的牛肉持續不停的塞入口中,幾乎是最快搞定了一頓午餐。
然後我將餘下的咖啡喝掉,肚子裡面不再空了,正琢磨著這會兒可以考慮考慮吃點什麼好吃的了,卻忽然一個激靈。
我一時間有點發愣,不明白自己爲什麼會這樣。
然後實現在落到餐廳門口新進來的一對情侶身上時,一下子恍然大悟。
是了!
已經過去了一上午的時間了,囑咐了讓陳栩他們跟顧老爺子談完出來時,跟我說一聲的,可我怎麼到現在還沒有收到消息?
爲了避免錯過,我又拿出手機,檢查了一邊,結果果真如此。
從早上的一大早,陳栩和顧霄都兩個人在電梯上跟我分開後,一直到現在我連午飯都吃完了,中途這麼久的時間,並非是我錯過了,而是他們根本就沒有聯繫過我。
事情的發展有些出乎我的預料,我有點懵,看著遠處又新上了一排充滿著熱氣騰騰的美食,雖然近在咫尺自己也還沒有吃飽,卻一下就沒有了胃口。
我抿了抿脣,將手中的刀叉放下,默默起身。
“怎麼了伊伊,爲什麼不說話?”
唐果有點偏涼的手掌搭在我的手背上的時候,我才恍然大悟的反應過來。
我看著她,不自覺的就微微皺了眉心,“果子,我想我得回去顧家了,陳栩到現在都還沒有聯繫我,我得回去看看。”
唐果聞言也是微微一怔,接著她瞭然的點頭,鬆開了握著我的手,跟著起身。
“我知道了,我們走吧。”
我歉意的看了看她還沒怎麼動過的盤子,但還是知道輕重,就跟她一邊往外走著,一邊囑咐:“你回去之後,就和章鄭叔叔好好收拾一下東西吧,收拾好之後就跟我說,早點搬進去我也安心。”
她頜首,“那你現在?”
“我就不送你了,我得立刻返回去,因爲我怕……陳栩他們真的出了什麼岔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