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夕陽遍染的天地之間,風撫著婀娜多姿的楊柳,從不遠處能嗅到在夢中那熟悉的,曼珠沙華的味道。
太陽掛在天上,精神得很,完全不打算讓時間發(fā)生變化。
這地方,處在人間和陰間的交叉口,是從整個地獄之行走出去的最後一站了。柔和的色彩,美輪美奐;引人入勝的景象,沁人心脾;風雨芳香,迷醉人心。
然而,星火它們沒有任何閒情逸致來顧及這些,它們最爲焦急的事情,就是找到紫花潭。
即便如此,玉兒還是不禁停下思考,矗立在山峰之上,不知所思。冰泣花也會在艱難的呼吸中,發(fā)出驚訝和感嘆,小松鼠,也會出現(xiàn)不同於危急時刻的安詳?shù)乃槪钚募钡碾p尾貓,也不住的回過頭,望著山峰之下的絕景,那是,它千年以來,夢中最美的景緻。
鳳凰已經不知所蹤了,沒有留下一句話,星火已經徹底失去了到達紫花潭的方法,就連能夠幫助它們的嚮導都找不到。想到這裡,它不禁心中一沉,緩步走到被鳳凰丟下的山峰之上,無助的望著山下的景象,面無表情。
它知道,一直靠凌的藥物維持生命的珍珠,終於沒有一粒藥可以救命了,一直堅強而善良的凌,現(xiàn)在也失去了可以維持它內心穩(wěn)定理智的因素。星火擡起頭,看著身邊僵直的站立著的玉兒,她幾乎失去了思考,能看到,她的眼神中失去了理智,已經完全融進了這個環(huán)境之中,一時半會兒,不會理會它的吧。
夕陽柔和的橙紅色光亮輕撫在玉兒的臉上,在她如玉般透亮的臉頰上,閃耀著一絲從心底涌上來的溫暖,隨後,她的眼目完全被這景緻吸引去了,她開始目不轉睛,表情發(fā)生了變化——玉兒很少睜得很大的眼睛,恢復了原本的大小,而她的嘴角竟然出現(xiàn)了向上彎的弧度,她的胸口起伏變得劇烈,她試著,張開雙臂,想要擁抱什麼。
玉兒感到自己要手舞足蹈了,她好像跳舞,她感覺這個世界只有自己在,她愛上了溫暖的感覺。
很長一段時間,她終於回過了神來,玉兒喘著粗氣,好像自己差點被什麼危險的事物吞噬掉一樣,她感覺自己的本質上,有什麼開始發(fā)生了變化。
回過身,星火正在盡力幫助凌和珍珠治療,雖然拼盡全力,但星火還是很難將他們的痛苦減輕,而且,徘徊在凌身上的瘴氣開始四處蔓延,已經擴散到了星火的身上了。
星火顯得焦急又無助,它開始盤轉著,“喵喵”的叫著,兩條尾巴毫無章法的混亂的晃動著,它已經不知所措了。自西之國千萬年以來,一直到經歷過崇山峻嶺,千難萬險,它從未有一次,會像現(xiàn)在這樣慌亂無助,這位來自西之國的大妖怪,這位比肩萬妖之王的大妖怪,終於開始明白,什麼纔是恐懼。
玉兒走到它身邊,加入了施法治療的行列。
很快,兩人的努力受到了一些效果,凌與珍珠的呼吸變得平穩(wěn),沉沉的睡去了。
“一段時間不能搬動他們,先休息一陣吧,要是鬼吏跑來,就用神荼給的通行證打發(fā)他們。”玉兒說著,走回了山崖之上,她不知道爲什麼要走回去,只是感覺,那裡有什麼正在吸引著她,很強力的吸引著自己。
踱步到懸崖邊上,她終於稍微平靜了心情,朝著山崖下端望去——那火海一般曼珠沙華鋪滿了山下,一直延伸到了遙遠的夕陽之下。兩邊的藤條上,攀著山猿,它們悠閒自得,這片地方,原本是讓很多生靈畏懼的地方,然而這景象,誰會想出來竟是這樣的景象。
那些曼珠沙華浸浴在橙紅的光亮之內,天上飄來幾片雲霞,帶著五彩的顏色,從太陽之前掠過,灑下五色的雨點,祝福著萬物。
“喂!曼珠!”一個聲音從山崖之下傳來。
“是在叫你嗎?”星火對玉兒說道。
玉兒疑惑的探頭,注意著山下的樣子,並沒有看到什麼人的身影。她擡起身,看著星火,疑惑的搖了搖頭。
“不過,如果你是曼珠化身的話,倒是能解釋清楚一個疑點了吧。”星火的話讓玉兒感到奇怪,她又探過頭看著山下,仍是一片火紅的曼珠沙華。
“在那兒。”星火看到了在亂花叢中,唯一的一點綠。
那是還沒有開花的葉子。
葉子發(fā)現(xiàn)星火已經注意到了自己,便化身做人形,站在花叢中朝著山崖的左側招著手。
山上的兩個人向著左側望去,什麼都沒有。
星火看看仍然在平靜的睡著的凌和珍珠,對玉兒提議,到山下走一遭。
他們飛到山下,看清了那男人的樣子。
他竟然還招著手,大概是因爲山崖下的風聲的緣故,他沒有察覺到星火飛下來的氣息,舉著手。
他的雙眼閉著,很明顯,這就是爲什麼會朝著左側招手的原因。男人留著淡淡的鬍渣,頭髮很長卻沒有紮起來,繞著脖子轉了個圈,從右肩上搭了下來。
他的手很白,身子瘦弱,不是彎著腰,咳嗽不止。
他咳著痰,手臂還舉在那裡,他停了下來。突然,男人擡起那俊秀的面容,稍稍仰著頭側著身子:“是曼珠?曼珠?我是沙華……”
又是一陣咳嗽。
玉兒知道他說的曼珠的確是指自己,她一臉疑惑的說道:“我是冰玉兒,是來自北國的雪妖,你認錯人了。”
“不,我沒有眼睛,我無法認人。”男人狠狠的搖著頭說道。
“那你憑什麼這麼肯定?”星火問道。
“因爲我們的靈魂彼此相依,我能強烈的感到她就在我的面前……”沙華又咳嗽了起來。
星火擡起頭,看著同樣低著頭看著自己卻一臉不敢相信的玉兒。沒錯,光憑藉空口來說,毫無證據,但是,自己也有同樣的感覺,而且如此的強烈。
玉兒擡起頭,不知道爲什麼眼淚像是泉涌一樣從眼睛裡流出來,她感到臉頰上的熱流,這和心底感到的那份溫度相同。
她趕快用手去拂面,才知道那是自己的眼淚。玉兒依舊一臉詫異,她無法相信這種事情,不知所措的愣在那裡。
“是我啊,我是沙華,你不認識……”激動的心情讓他又發(fā)出一陣激烈的咳喘聲——“好苦啊……”
“我找的你——好苦啊!”沙華這一聲,讓星火突然想起了自己那個身處彼岸之境的夢來,那也是個彼此相尋的夢境。
據沙華所言,一切發(fā)生在他們彼此執(zhí)意相見的夜晚。
當彼岸之境迎來夜晚的時候,那一定是陰氣在這一年中最爲沉重的時節(jié),這個時候的曼珠沙華全都會凋謝,生長出葉子。
他們雖是一體,卻看花不見葉,生葉不見花。
就這樣,葉子茂盛健康的生長,知道迎來黎明時分,葉子開始凋謝,花朵快速形成,綻開。在這天定的規(guī)則只下,一片枯黃萎靡的葉子,盡力的吸取著晨露的芳香,他趴在地上,將自己的心願許給厚土娘娘。
朝陽初現(xiàn),曼珠沙華彼此相見,從花瓣上滴下來的露珠,帶著曼珠的氣息滴在沙華的臉上,有淚水的味道。
突然間天雷滾滾,一道閃電過後,那一株美豔的花朵,從這裡消失了。沙華陳在泥土中,雷電擊瞎了他的眼睛,讓他永遠再也看不到心中惦記了千年的人,曼珠消失在彼岸之界,靈魂化作蝴蝶,飄蕩在異界五國。
“然後,你就被熾收留,精神恍惚的熾把你錯當做了玉兒的靈魂,在他對玉兒的彌留惦念之際,你便繼承了所有他有關於玉兒的記憶,我們對玉兒的認識,與你一樣陌生,所以纔沒有發(fā)現(xiàn)任何違和感。你的真名,不是冰玉兒,而是曼珠。是我夢中那對可憐情侶的其中一位。”星火說著,飛了起來:“我去看看他們。”
曼珠仍然搖著頭,她早已不知所措了,沙華摸著前方,找到了他的曼珠,他冰涼的手在曼珠的面頰上輕撫著,無言而深情。
沙華低下頭,激動的狀態(tài)又讓他咳喘不止,他突然擡起頭,欲言又止,他看上去焦急不已,又同樣的不知所措。
看著他,曼珠的內心涌上了一陣炙熱的氣,這一下,讓她從迷惘中驚醒,她溫柔的將手放在沙華的面頰上,終於想起了哭泣時,究竟是什麼感覺,要抱著,什麼樣的感情。
他們緊緊的纏抱在一起,靈魂相融,一陣青色的光芒之後,化作一堆螢火蟲,點著微弱的熒光,飛到了山崖之上。
凌和珍珠氣息微弱,看著那對螢火蟲,微微的動著嘴脣:“玉兒……”
星火帶著珍珠和凌,飛到空中,緊緊的跟在他們後面,星火清楚的記得,有螢火蟲在紫花潭舞動。
看著山下飛走的猿猴,隨風舞動的彼岸花,沉在地平線的半個夕陽,一片橙紅的世界裡,凌與珍珠都拒絕失去意識,這或許是自己最後能看到的景緻,這地方比自己去過的任何地方都要美妙萬分。
穿過一條奔騰的大江,越過幾個山丘,再也找不到美豔的夕陽,取而代之的,是逐漸靠近自己的銀盤。
——終於,紫花潭映在眼簾。
星火看到了梧桐樹上正在棲息的鳳凰,在奇異的紫色花朵之上,曼珠與沙華加入到瑩舞的隊伍中,伴著天籟般的風聲,紫花清泉,就在眼前了。
當凌與珍珠睜開眼睛的時候,他們才認識到這個被星火如此執(zhí)著的地方,究竟是怎樣的世界——一瞬間,他們就迷上了這裡。珍珠四處的跳躍著,翻到樹上,山石上,望著巨大的月亮,這要比西之國見到的夜景美千萬倍。
凌揉著眼睛,朝著清泉中望去,她看到星火正在風的懷裡撒著嬌,而那個站在清泉中的綠衣女神,正是自己在夢中見到的風神飛廉。
沒有等她開口,風的聲音已經傳到了她的耳朵中:“要一起踏上新的旅程嗎?”
看著依舊悠閒的搖著兩條尾巴的星火,又望著身後的世外桃源和活蹦亂跳的珍珠:“你們會回來嗎?”
“會的。”
“那,我們就在這裡等著你們,讓這裡再多一份新的風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