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中,一片雪花從五色祥雲側面被篩了出來,如羽毛一般緩緩飄下,輕輕地附在了星火的耳朵上面。那耳朵晃了晃,貓的身影靜靜地坐在了雪地上面。
黑貓的眼睫毛閃動著,目不轉睛的盯著在紫竹妖腿上會動的蜘蛛。
那蜘蛛並非紋身,更像是個影子,它編織著網,網從腿上的影子一直拖到了身邊佈滿了整個紫竹林的蛛網,毫無疑問,這網,就是這隻蜘蛛的傑作。
女人沒有輕舉妄動,靜靜觀察著眼前的不速之客。
這隻雙尾黑貓毛色黑亮,眼目如炬,雖然身形很小,但是能看得出身形健碩,不是什麼等閒之輩。
在貓的體側有奇異的斑紋,那是等級的區別標誌,因爲西之國被封印的原因,所以,所有西之國的妖怪身上都有特殊的圖騰,這些圖騰只要不是西之國生活的妖怪,一般都會看得到,就是爲了因其警覺而準備的。
再加上星火從眼神中射出的那種火光,紫竹妖自感不是眼前這隻貓的對手。
“有何貴幹?”她試探的放下了高傲的姿態。
“……”星火沒有回答,只是安定的坐在她的對面,任憑風撫著自己直立著的雙耳。
卷著煙槍中煙霧的妖精被嗆得直咳,在竹葉之間發出急促的喘息聲。女人的眉宇之間閃過一絲不安。
陽光從竹葉間穿過,射在她妖媚的臉頰上,朱脣開始微顫。
一陣風有掠過,捲起一剎那間的衝動。
“好冷!”在冰石見穿梭的童子已經在滿布冰凌山巖之間行走了近三天的時間了。他身上的乾糧和藥丸已經只夠他回到出發地點的量了。
靠在冰石之下的珍珠,望著天空中難以言喻的豔陽,不禁有些懷念曾經在西之國與穿山甲一起採藥的日子了。
日月顛倒的西之國裡,只有月亮在天空的時候,才叫白天;像是現在太陽掛在天空的樣子,被稱之爲夜晚。
而每個夜晚都是那般的短暫,就好像上天故意不想要更多的陽光賜予西之國的生靈一樣,又或者是,它們本身就不怎麼喜歡陽光。
只是,每當自己站在西之國最高的山巒之巔的時候,通常都是那西之國夜晚的太陽從西邊升起的時候。
是的,西之國的太陽也是從西升起的,這一點,連生活在異界的妖怪們都難以理解。因爲從沒有什麼外界認識,所以對於西之國的妖怪來說,連方向懶得起辨別。
穿山甲爲兩人準備的棲身之所就在一個奇高的山峰之上,那裡可以洞察一切情形,而且便於逃跑。
當月亮擺擺手道別的時候,小松鼠總是從熟睡的穿山甲身下爬出來,靜靜地站在草窩的邊上,看著那一輪通紅似火的圓盤從地平線上升起,迅速的將天邊一切的白色青藍色變成火紅色。
它就像是一個將西國的清涼點燃的魔鬼,惹得那邊的山巖都怒火中燒,將頭上的山石都融化了。
那一刻,他曾經笑的那般的開心。
——笑,真好。
擡眼看去,那巨大的太陽迎合著自己似的在傻笑,不禁讓他心裡的話就這麼說了出來。
“笑,爲什麼很好?”一個輕柔的聲音,從身後的冰石中傳來。
珍珠兩眼發亮,直愣愣的正對著身後的冰石。
同樣被太陽的耀眼所吸引的,還有盡力維持著自己淡淡意識的凌。
不知有多少次,她都是這樣被自己的哥哥所喚醒的。
“再不快點兒,師父要來嘍!”冰的話有鑽進了她的耳朵中。
凌微微睜開眼睛,感覺冰就在自己的眼前,她緩緩的伸出手放在冰的臉頰上,微微的撇著嘴,輕輕說道:“我是最幸福的花……因爲我能感到比陽光還熱的溫暖。”
“是嗎?可是……我也希望我能……”雪狐將她的手從臉頰上拿下來,不知爲什麼,竟然語無倫次起來。
“我說,那兩個傢伙能趕上嗎?”
“是啊,都已經三天了吧。”
“那蜈蚣,別偷懶,這可是賣給西之國妖怪人情的大好機會,搞不好還能在這一片稱王稱霸呢!”
“做夢吧你!這地方,連只王八都沒見過,還想當霸王!”
“哈哈……”
熙攘嘈雜的聲音讓雪狐感到了一絲安穩,她總覺得自己像是在逐漸明白一朵花在冷冽的嚴寒中傲然向陽的心情了。
“呵呵~”雪狐不禁輕聲笑了出來。
時間在交替,太陽很快被東方跳躍而上的月亮給拖了下去。
星火和紫竹妖也是如此。
紫竹妖已經完全不耐煩了,她顫抖的眉梢像是在怒號,不斷從煙槍裡吐出的發紫的煙霧,更像是一種示威。
她不斷晃動著足尖,挑動著足下的雪花劃出一層層雪道。
但是,她仍舊不會主動做些什麼,就像對面一直如山一般不要不動的星火。
“你,沒辦法離開這蜘蛛網。”
女人異常詫異的看著突然說出這樣一句話的貓咪。
“哈哈……”她被這話攪得狂笑不止。
“你……你,你就,這麼半天……就爲這個?”她笑的上氣不接下氣。
星火開始踱步靠近女人。
她有些恐慌。
“喵哈~”貓咪臥在了她的身邊。
“你到底是誰,來做什麼的?”她警覺的縮著身子,手中的煙桿在顫動,驚詫的表情已經暴露出她完全沒有繼續防備的勇氣。
“你和這蜘蛛,是什麼關係?”星火看著那蜘蛛影子說道。
“……”女人慾言又止,緊緊盯著星火,片刻,她放鬆了下來。
“呵呵……哈,哈哈……”她開始笑。
“你說的不錯,我的確離不開這個蜘蛛網,但是,這只是因爲我不想離開這裡而已。”
“願意聽聽我們的故事嗎?”女人側過臉,對著腳下的黑貓輕聲說道。
“當然,作爲交換,我也會講講我的故事。”
那還是一個耀陽當空的日子。
一個從人間而來北國的行商人,經過了北國的城門,幾月中一直在這附近徘徊著。
當然,他並非一個人來到此地。一同來到這裡的,還有一個美豔無雙的女性。她膚白如玉,身著著紫色旗袍,披散著烏黑的頭髮,看上去氣質高貴。
在她的背囊中,你可以看到薩滿巫師的面具。
她一直緊隨在那個商人的身後,直到來到這方白色的冰雪竹林之時。
“蕭燕,在這裡等著。”男人只留下了這一句話,便從女人的身邊跑掉了,望著他頭都不回的身影,她或許深知接下來會面對怎樣的人生。
她沒有聽男人的話,徑直走向了白色冰竹林的深處。
在近乎睜開眼睛的時候,她發現自己倒在一個茅草屋邊上。擡眼望去,周邊都是些紫色的竹子。
陽光能穿透竹葉,照射在臉上,讓她感到溫暖。
她開始抽泣,用絕望的眼神,看著四周的一切,在臉上顯出厭惡的神情。
進入夜晚,她終於連哭泣的力氣都沒有了。
進入茅屋,一個像人一般大小的蜘蛛正掛在巨大蜘蛛網上,那閃亮的猩紅色眼睛預示著女人接下來的命運。
她癱軟的坐在地上,放棄了一切的抵抗,準備成爲這個蜘蛛精的盤中美食。
“能坐在我旁邊嗎?只有一個晚上就可以了,求求你……”
蜘蛛說話了,用請求的語氣,相商的態度。
她驚詫的緩步退後,顫巍著身子,本能的想要逃跑。
“求你了,我不會吃你,你吃掉我也可以,我……”
“我只是想要知道有人在身邊究竟是什麼樣子的感覺而已。”她邊說著,一邊不住的笑了出來。
“妖怪的世界,真的不是人能夠了解的。你知道嗎?妖怪竟然能寂寞到不知道與人之間的感覺是什麼樣子的。”
星火坐起身,說道:“不,我們不是寂寞到不知道,而正是因爲知道了那種只有自己的感覺是寂寞,纔會如此渴求有人陪在身邊的感覺。”
說著,星火搖搖尾巴,準備離開了。
“等等,你究竟是來做什麼的?”女人叫住了星火。
“就像你一陪著那隻寂寞到和你融爲一體的蜘蛛一樣,我只是在你身邊坐了一會兒而已。”
“莫名其妙……”
“的確是莫名其妙,紫色的寂寞之箭。”星火飛了起來。
“啊?你說什麼……”
“快看!”白蛇指著遠處的兩個身影。
一臉陽光般笑容的童子,身後跟著的**身軀的少女。他們一前一後,相互扮著鬼臉,笑聲從雪原的深處傳到了洞口。
“那個小子,是叫珍珠的狼耳松鼠吧?”
“是他沒錯……可後面那個少女呢?”
“那是玉兒。”
衆人驚厥,他們將目光全都集中在了雪狐的身上。
雪狐回過頭,看著他們瞠目結舌的樣子,慌忙的說道:“那的確是玉兒,我曾經就是被玉兒所救,才能活到今天的。她的樣子,在北之國,不會有誰比我更清楚的了。”
“那就是說……”
“他真的把冰玉心給帶回來了。”雪狐微笑著,輕輕撫著帶有一絲笑意的凌臉頰。
珍珠身後的少女,正是當年那個讓火神祝融都撓頭的大妖怪,北國傳奇,玉兒。
但是,珍珠並不知道這些,他知道的事情只有一件,那就是,眼前這個幾乎通體透明的少女,只想要明白爲什麼笑,是一件很好的事情。
珍珠開始坐著各種各樣能夠讓人笑起來的事情,然而,這對於妖怪來說,太過困難了。
西之國的殺戮生活中,能夠不哭的人已經是寥寥無幾的了,更何況有誰會笑呢?
少女卻不厭其煩的跟在珍珠的後面,一直貼在他的身後,追問著同樣一句話:“爲什麼笑是好的?”
“都說了,我在找冰玉心,沒有那個我連哭都哭不出來了!”珍珠不斷的強調著自己使命在身,沒有空閒。
少女卻完全聽不懂他在說些什麼,只是跟在他後面,一直在問著這話。
珍珠終於轉過了身,對著少女無邪稚嫩的臉龐,將自己鼻子向上一推,舌頭伸了出來:“哇!”
少女正對著這個做著鬼臉的少年,沒有任何表情,很明顯,她完全不理解這是什麼。
而獨自推著自己鼻子的珍珠卻在風中冰凍。
相視片刻,珍珠突然忍不住撲哧的笑了出來。
“你在做什麼?”少女問道。
“在笑啊……”
“在笑?”
珍珠突然將她的手推到自己的鼻子上,自己則把耳朵拉得很長,舌頭吐了出來。
少女撲哧一下樂了出來。
“哈哈……”
“這就是笑,這回懂了吧!”
“好,溫暖……”少女用手捂著自己的胸口,輕弱的從口裡吐出這樣幾個字。
之後,便這樣一路上跟在珍珠的後面,推著鬼臉,歡笑著走了回來。
珍珠看到洞口已近,慌忙的跑了回來。
面對著目瞪口呆的妖怪們,他沒有過多的在意,而是第一時間來到了雪狐的身邊,詢問著凌的情況。
雪狐將凌交給了珍珠照顧,自己則緩步的走到了少女的面前。
那女孩兒,還在推著鬼臉,不住的笑著,好像很想想起什麼一樣。雪狐蹲在地上,雙手輕輕的放在她的肩上,溫柔的看著少女。
少女輕輕的伸出手,推起雪狐的鼻子,咯咯的樂著。
“冷嗎?”雪狐問道。
“不,因爲這樣笑著很暖。”少女回答道。
“是嗎?”雪狐緊緊抱著玉兒的身體。
兩人抱在一起,開始發出光亮,如螢火一般的亮藍色飄向了天空,坐在那氣泡之上,化作五彩祥雲。
直到她們一同消失,空留下了一個月光杯。
杯中有一杯水。
“珍珠,把水給凌喝掉。”星火從天空高處趕回來。
珍珠將水喂到了凌的嘴裡,很快,凌便坐起身,吐出了一條紫色的蛛絲。
衆人瞠目結舌,不明所以。
星火來到凌的身邊,她微笑著說道:“不要緊,已經好了。”
珍珠問道:“星火,到底怎麼回事?那個女孩兒還一直跟在我身後,我還說要怎麼著冰玉心……”
“她就是冰玉心。”星火說著,轉過頭對著凌又說道:“而解開中方之國冰玉兒的封印的方法,就是把凌治好。”
“什麼意思啊?”珍珠追問著。
“因爲我們只能寂寞到彼此相依。”星火意味深長的說道。
常有書載——
南國有影蛛,自負強而無敵,獨孤求敗。
一日在紫竹林修煉,與北國冰玉兒相遇,請與其決戰。
影蛛敗北,託紫竹林於北國,誓要復仇,然,終不見冰玉兒之身影。
後知冰玉兒死於火神祝融之手,故黯然匿跡於北國,誓不再與人約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