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星朗月,墨藍色天宇。
高原風景,無盡遐想。靠在樹洞中,凌撩起青絲置於耳後,然,依舊隨風拂亂。朝外望去,無盡的青草綠地,無限的風景。
銀河遠奔,星如流水,一瀉千里,光亮灑向大地,青草上的水珠閃閃放光,如顆顆星入人間,好奇的四處瞭望,眨著眼睛。
光暈敷在凌的臉上,風帶著溼潤的空氣,舒適愜意。
星火伏在她的腿上,早已熟睡,狼耳松鼠站在樹杈上,很高很高,它的眼睛如同那些墜入人間的繁星一般,閃亮且充滿了好奇,仿若天賜之物。
它直立著身子,一隻爪子抓著樹幹,絨毛被浮動,長長的鬍鬚就好像琴絃,等待著夜之主彈奏那使人靈魂沉醉的星空浪漫。
這一夜,他們不想睡去。
清晨的第一縷陽光透過地平線映照在凌的臉頰上,她微微轉著眼珠,輕輕晃動著頭,將身子稍稍測了過去。
光亮撫著珍珠的額頭,它被溫暖叫醒,順著樹幹回到了底下的樹坑中,叫著凌和星火。
——動了。
那顆蛋動了。
本想直接趕去中方之國,驗證那冰火覆蓋的大門是否已被打開,卻因爲那個夢的託付,讓它們決定現在這方遼原之上稍作休憩。
在星火的夢中,一個火團在磐石之中顯現,對著星火說道:“雖罪業將滿,卻不能挽回我的悔愧。吾乃南國之主火靈獅——熾。千年前偷走北國冰玉兒寶義以致其被祝融所滅,我千年孤寂,唯一能從她的身上找到彼此的慰藉,卻不想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
萬般悔愧的熾,肉身化作巨大的封印,在中方之國通往東國的巨大城門之上。而靈魂被拘,火神祝融將其封印在巨大的磐石之內,歷劫千年,方許他重歸天界贖罪。
他爲了向玉兒贖罪,甘願多受百年的雷劫,以懲戒自己不辨善惡,心中空而無物的罪業。
此行感動了祈天尊師,她將玉兒的魂魄至於熾被雷擊的地方,待雷劫滿溢,有緣之人在磐石左右留下自己的掌印,可使玉兒重生,然而,這代價是熾與玉兒將永不再見。
熾應允這條件,終於在最後一天等到了有緣來此地的星火一行。
凌在初見那顆蛋的時候,第一個感受便是冰涼。
那個如鵝蛋大小的圓形石頭,晶瑩剔透,從中心處發出陣陣微弱的光亮,那光亮是青藍色的,柔和舒適,捧在手心,那冰冷的感覺讓她想起了北國的氣候。
光滑無瑕的外表,與其說是石頭,不如說是一塊圓形的冰石更合適。
在樹洞裡熟睡的時候,星火和珍珠一直在擺弄著它,就好像難得的至寶。雖然不知道它們的心情具體如何,但是凌能夠感受到,自己與它們是一樣的興奮和快樂。
直到夜幕降臨,珍珠被曠野星空所吸引,凌被夜間的奇景所震撼,只有星火寧靜的呼吸能讓他們感覺自己還在現實中。
朝陽下——“快醒醒,動了、動了!”
珍珠竭盡全力保證自己的冷靜,它的聲音雖大,但是已經是最低的了。
從沉睡中清醒的星火和凌,瞇縫著眼睛,一點點適應著從地平線傳來的熱情,將注意力轉移到了那一直在晃動著的冰球之上。
“哇!”星火像個孩子跳了下來,圍著冰球轉來轉去,凌都不知道,一向沉穩冷靜的雙尾貓妖竟然還有如此天真可愛的一面,然而,轉念一想,它畢竟是貓嘛。
事實上,同樣的心情,凌和珍珠也是一樣的。
他們三個就那樣圍著那個冰球,中心的光亮逐漸變得耀眼,表面開始裂開,他們都很興奮,究竟會從裡面出來個什麼,一臉的期待。
裂痕逐漸遍佈了整個冰球的表面,發出碎裂的噼啪聲響。
“有什麼出來了!”凌突然提高了聲調。
星火停了下來,注視著冰球的變化。
“翅膀!是蝴蝶?”珍珠脫口而出。
一對透明的巨大翅膀從碎裂的地方伸了出來,那是一對蝴蝶的翅膀,然而卻薄如蟬翼。
優美的線條,若隱又若現的金色條紋,那條紋所繪製的,是火焰的外表。
翅膀突然展開,一陣冰涼的風撲面襲來,無比的舒適。
一隻手從光亮中伸了出來,白璧無瑕,但是嬌小如蝶——這是精靈。
逐漸的,冰玉兒的臉龐也從那冰球中探了出來,她及腰的長髮拋向空中,緊接著向天空一跳,整個身體飛到了空中,陽光之下,豔驚天宇。
在空中停留了半晌,三個呆若木雞的臉一直沒有從震驚中清醒過來。
“兮——”精靈發出聲音。
“兮。兮……”
她只能發出這種聲音。
星火的尾巴伸到面前,拖住精靈的雙腳:“今天開始,你的名字叫玉兒。跟我一起去紫花潭吧。”
“玉兒。紫花潭。”精靈重複著這兩個詞,正對著太陽的方向自由的舞動起來。
從翅膀上飄下的不是磷粉,而是冰的粉末,風帶著這些粉末拂到臉上,一陣清涼。
她看起來很快樂。
在陽光下舞動,粉末畫出美麗的線條,就像是天外的飛仙。
爬出地平線的太陽將陽光潑灑到草原上,晶亮的露珠顯露著橙紅色的光暈,細小的蟲子在草窠裡徘徊,等待著成熟的露珠自己掉下來,以拯救它們一夜的乾涸。
玉兒停在了凌的頭上,輕輕地撫摸著,顯得親暱。
星火起身:“我們走吧。”
一行人終於開始朝著中方之國前進。
很快,它們就已經到了中方之國通向東之國的巨大城門之下,而在那裡的,是大批的中方之國的人們。
那些人像是迎接英雄一樣歡呼著,夾道歡迎著貓咪和它的同伴們。
星火知道,那傳說是真實的。
站在那城門之下,一半的城門已經恢復了原樣,星火看著另一邊的熊熊大火,又望著在凌頭上盤旋的精靈,朝著南方挪動腳步。
“不能從那一半門穿過去嗎?”精靈突然說道。
“能,要不然,本地的居民也不可能會那麼歡呼雀躍的。”星火平靜的說道。
“但是,比起東之國的旅行,我們的承若更重要。”星火堅定地走向南方。
高聳的山嶺上,一隻雙尾貓站在峰頂,默默地注視著山下的情景。它的頭上站立著一隻毛茸茸的松鼠,除了巨大的尾巴之外,這隻松鼠最大的特點是一對狼的耳朵,在貓的脖子上帶著一朵潔白如霜的花,花上面停著一隻雪白的蝴蝶,偶爾,蝴蝶的翅膀會有一次開合。
山嶺下是湍急的河流,比起西之國的山嶺,這裡的環境則幽靜的多,雲霧繚繞在半山腰,山道盤旋,不急不緩,幾個樵夫的身影若隱若現的出現在雲霧中間。
河水下游開始變得寬闊同時也不再那麼湍急,幾隻竹排在水面上輕點,劃開一條幽靜的風韻。
山上的風帶著松香的味道,在對面能看到幾顆松樹立在山嶺之上,對面的山峰更是綠意蔥蔥,在半山腰上掛著一些藤條,粗壯結實,幾個人正在藤條上攀登,看樣子是在採藥。
在這中方之國行向南主之地的邊境之上,居然還有這樣的生活場景,讓從西之國而來的星火和珍珠感覺異常的新鮮,畢竟,在西之國能見到的人,絕大部分是死者。
星火依舊靜靜地站在山峰之頂,默默守望著山下的景緻。
蝴蝶的翅膀一開一合。
“星火,一步步走過去如何?”凌帶著些無奈開了口。
“喵!”星火一應,轉身就朝著山下走去,珍珠趴在它的腦袋上,一唱一和,就像出去遊玩的孩童。
從山嶺上下來,上游的河水邊攔住了去路,星火順著道路朝著下游的方向走去。
河邊大大小小的鵝卵石很是漂亮,有的光滑圓潤,有的不僅如此,甚至透明晶亮。星火踩在石頭上,依舊興奮地和珍珠一起歌唱。快樂的歌聲被清風帶走,順著上升的氣流撞擊在山腰上,被來回的傳遞,好像整個山嶺都感受到了同樣的心情。
凌與玉兒也跟著唱了起來。
一行四妖,歌聲曼妙。
幾條魚從河水中躍出水面,長相奇特。
它們的嘴像是鷹嘴,尖銳且彎鉤。魚鰭的形狀倒是和普通魚一樣,但是那魚的鰭卻是羽毛。鱗片是半透明的,像是一顆顆珍珠,它們的眼睛是長的,就像人的眼睛的形狀。
這些魚一直跳來跳去,不斷地打量著星火它們,在空中眨著眼睛。
星火沒有在意這些水中生活的珍奇異獸,只是自顧自的唱著歌,四人一起,不曾停歇。
當然,水面的異狀也不曾注意。
那些魚在起跳了十幾次之後,便沉下去不再起身,在它們沉下去的地方,水開始冒氣泡,就好像被燒開了一樣。
正唱著歌,不知從哪裡傳出一句話:“小心吶!”
星火這才停下來。
當它們停下歌聲的時候,才發現有更大的聲音從水中傳了出來——咕咚,咕咚。
聲音肆意的遊走在山間,叢林,逐漸形成爆炸,炸斷了樹木,爆破了山石。樹木和山石從山崖上被拋下來,就像被丟棄的廢物一樣,毫無同情和憐憫。
星火迅速的奔跑著,左右躲避著山石,它根本無法顧及從水面產生的新的變化——一隻只長著人面的鳥獸從水中騰空,足有二十隻左右。
這些傢伙長著同樣的一張臉,大眼睛,禿眉,扁平的鼻樑,向上凸起的嘴脣,就好像把魚頭壓平了似的。
這怪臉長在一個遠遠的腦袋上,只有那張臉是平的,就像是貓頭鷹。巨大的翅膀,呈棕黑色,身形如鳩,長著五爪,尖趾如刀。
它們騰在空中在星火衝出亂石的路徑上等待著,發出沉悶的叫聲,就像凌在夢中經歷的地獄裡巖漿發出的悶聲一樣。
星火突然騰起身來,展開火翼,擊碎了山石和碎木。
一隻怪鳥衝到了近前,張開巨爪要抓星火的腰身,星火向後一退,輕盈的躍上怪鳥的巨翅,張開不成比例的火爪,在它的臉上留下了永久的教訓。
空中,透過滾落的山石和樹木的縫隙,一隻雙尾貓張著火紅色的翅膀,在空中留下了五道紅色的痕跡,那軌跡以巨鳥的怪臉爲終點,而貓的面目平靜。
怪鳥向後仰身,巨爪朝天,慘叫一聲墜到了地面上。
星火平安落地,凌化身人形站在星火的前面,珍珠站在了星火的腳邊。
凌抽出了神劍,神劍的劍刃就像還在鍛造中的劍刃一般,通紅的劍刃上還在往地上滴著鐵水。
珍珠的尖爪也伸了出來,除了在西之國的山嶺間造洞穴,它的本領還不止如此,畢竟在西之國生存的妖怪,都不能是等閒之輩。
正當凌和珍珠擋在星火面前要出手的時候,停在凌頭上的玉兒也站出了身。
玉兒揮動著冰霜一般的翅膀在空中飄舞,停在了凌的面前。
她微笑著轉過身,雙手抱胸,沉顏閉目,緊接著一陣閃光,她恢復成了曾經的玉兒的樣子。
美豔的面容,如白玉般的肌膚,火紅色的漢服,白色飄帶,冰做的佩劍。
她散著發,長髮飄散在風中,輕撫著自己的面頰,紅脣微動,寒氣四射。
“玉兒要戰!”簡潔明瞭。
在玉兒面前,怪鳥們感到了無比的壓力,它們哄作一團,集中衝向了玉兒,就像是一週沒有吃過東西的猛獸。
玉兒揮舞著冰劍,赤著足在圓潤的鵝卵石上面曼舞,潔白的冰雪從她的發尖散出,冰涼的氣息不僅讓珍珠打了個冷戰。
旋轉著,玉兒左右跳躍著,怪鳥們無論如何進攻,都被優雅的避過,最後一隻怪鳥的尖爪掠過玉兒的劍刃,她俯下身一個迴旋:“起!”
一聲之後,巨大的冰牆從地面衝出,將所有的怪鳥鑲嵌在牆裡面,那些只有一個表情同一張臉的怪鳥,此刻也是同一個表情——驚恐。
玉兒站起身,深鞠一躬,化了蝴蝶精靈,停在了凌的髮絲上。
歡呼聲從山石峭壁中傳來。
很快,一羣人圍住了星火它們。
爲首的是一個老者,他走上兩步,對著星火叩拜起來:“大仙留步,請就我們於水火。”
凌扶起老人,珍珠攀上了星火的頭頂。
老人開始講述著其中的緣由:“我們是南之國的居民,人和妖怪一同生活,這裡面也有我們的朋友。只是,南之國被三年前出現的南之主所統一,成了五國之地中唯一一個擁有皇帝的國度,他建起城郭,封王分地,我們這些小民被逐出家園,棲息在山崖只見。”
他們沒辦法到中方之國去生活,因爲皇帝封鎖了通路。
那是看不見的結界,只要是帶著南之國居民的氣息,就休想跑到其他的地方其生存,雖然異界之地是方中圓外的格局,但是無法到西之國生存的妖怪們,同樣也沒有什麼膽量到封印了百年的東之國去敲門,而皇帝有封鎖了通往中方之國的道路,他們才只能生活在山崖峭壁之間。
“雖然力量不及,還好我們人多勢衆。”老者打算帶領這些人打回首都。
“這和我們此行的目的一致。”星火平靜地說道。
常有書載——
莊子逍遙遊有載:“北冥有魚,其名爲鯤。鯤之大,不知其幾千裡也;化而爲鳥,其名爲鵬。鵬之背,不知其幾千裡也;怒而飛,其翼若垂天之雲。”
魚能化鳥,南之國邊境亦有此類。
在水中以小魚爲食,若大聲喊叫,便躍出水面,化爲怪鳥,威脅人命。
此物叫聲絕悶,音聲恐怖,若夜間出動,定無生還之物。故名屠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