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夕陽之下,那是星火剛剛睜開眼睛的時候所確認的狀況?;剡^頭,凌還在樹下熟睡,珍珠伏在她的肩上喘息均勻。
星火沒有打攪它們,從凌的腿上跳了下去,朝著夕陽的方向走去,這種放鬆的感覺是它最爲渴求又最爲陌生的,是的,陌生了至少千年。
殘陽如血,遍染了天宇最後一點白色,柔和又充滿力量的顏色,伴著風在舞動,力量充滿了天地,帶著感知,帶著氣味,帶著顏色,直刺心底。遠處的山野顯得溫柔平靜,他們或許更加享受這種感覺,這讓中方之國的山林比起西之國更加適合與生靈打交道。
星火不自覺的朝著那片舒適溫柔的地方挪動著腳步,直到一隻蝴蝶從不遠處飄來。
“結界的方向?這怎麼可能……”星火心裡犯了嘀咕。
蝴蝶在星火面前停頓了一陣,仔細觀察,它潔白的翅膀上隱約能看到金色的線條,那些線條讓它想起火焰燃燒時的外形,蝴蝶晃動的翅膀飄灑著白色的結晶,伸出鼻子去嗅,星火知道,這是冰的粉末。
一陣風泛過,蝴蝶朝著夕陽的方向飛去。
星火開始追逐。
它加快了腳步,在後面緊緊的追趕,突然有誰大喊道:“停下!小貓!”
低下頭一看,是一隻螞蟻。“我打賭,你就是曾經打算把大象絆倒的那一隻?!毙腔鹦难e這麼想著,眼睛緊盯著正在飄舞的蝴蝶。
“嗨!小貓!躲開我們的路線,這是我們的地盤兒!”螞蟻嘶吼著。
聽到路線這個詞,星火才擡起了頭,這些螞蟻一條直線的排起來,五隻爲一排,整整齊齊的排好,沒有一隻多出來或者站歪。
星火好奇,從邊上繞了過去,這時的它已經忘記了那蝴蝶,順著螞蟻的長長的隊伍走到了後面,知道枯井出現在它的眼前。
星火走到枯井邊上,朝著下面望去,一團紅色的火焰由下而上,緩緩出來了,火焰發出聲音:“有緣的朋友,能不能請你到南之國了卻我一樁心願?!?
唐突的請求讓星火感覺好奇,它坐下身來,歪著腦袋:“喵?”
“我本是南國之主,名爲熾。千年前爲火神祝融所滅,但是,如今南國興起帝王,塗炭生靈,簡直是自斷前程,讓他擴張下去的話,早晚會禍及五國,我請求你阻止他的暴行?!?
“不要!”星火斬釘截鐵。
火焰沉默,開始變得微弱。
熾沒有放棄,接著說道:“我出生於南之國,生長於密林之間,常年的修煉,讓我威震南之國,成爲有實無名的南之主。因爲身受天罰,形象恐怖,很難爲人所接受,作爲傭兵接受各種委託,換取金錢。這一切,都是爲了讓南之國能夠與中方之國有更多的交流,讓他們認同並接受我們,從而變得與中方之國一樣繁榮昌盛。”
然而,熾的心願卻因爲冰玉兒的邂逅而徹底被粉碎,兩人的靈魂在烈火中鍛造,而肉身化作了冰火的封印,永遠阻斷了與中方之國的接觸。
揹負著中方之國的畏懼和歧視,無法迴避南之國同胞的不解的嘲笑,他最終在孤寂中獨自奮戰,想要讓快樂遍野,像中方之國那樣人類與妖怪能彼此交流,有商業,有朋友,沒有隔閡。
可最終,他找到的,只有冰玉兒在生命最後的理解和認同。
“求你了,這是我最後的請求,我在今天就要解除刑罰,被召回天界了,南之國的未來,是我最後的執著了。”熾的聲音變成了哀求。
“嗯……那你能滿足我什麼要求?”星火問道。
“什麼都行!”熾簡潔明快的回答道。
“那,我要與我一起去紫花潭的夥伴?!毙腔鹣肓讼?,很認真的說到。
“你是西之國的大妖怪,按理說不會爲人手發愁纔對,憑你的一己之力,輕鬆進入南天門應該沒有任何問題?!?
“我去過,去找風,但是,風不在那裡……與珍珠和凌在一起讓我明白了一件事情,快樂不是找到風之後就會回來的,而是與他們在一起時就已經在身邊了的。所以,我要更多的夥伴,一同前行,共同進退,一路上的風景纔是最美的?!?
熾沉默著,突然火光閃亮起來,他說道:“我可以把冰玉兒託付給你,讓她做你一同旅行的夥伴如何?”
“成交!”星火沒有思考,直接回答道。
熾遲疑了一陣:“好,那我把解開封印的方法告訴你……”
“可是,我們要怎麼阻止南國之主的野心呢,就憑我們四個?”凌擔心的說道。
腳踩在巨大的藤蔓之上,密林不允許任何一律陽光有照射在地面上的機會。
但綠色的光亮一直鋪在地面上,讓心情也變得新鮮起來。
遍地的叢林,這是南之國特有的景象。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總會有辦法的。”星火很悠閒。
“大仙,那裡就是南國的國都,我們就送你們到這裡了,真的不用我們嗎?”派來領路的兩個住民很像要出力,這是所有被迫害出國的人們共同的心情。
星火晃著尾巴,步伐輕快:“不需要,不需要,你們只要記住是熾幫你們擺脫苦海的就行了。”
目送著兩個人原路返回,看不到身影,星火才認真的觀察著眼前的巨大城郭。
整齊的磚石壘砌的城牆顯得高大巍峨。城門頂端有閣樓,左中右各站一名衛兵,手持長戟,身披盔甲,散發著修羅之道的氣息。樓廳裡面,想必城門官正在品茶。
城下的各站兩名士兵,同樣的裝扮,但是卻不是妖怪。
他們不敢怠惰,筆直地站在城門邊上,看著來來往往的人羣,沒有多言的膽量,偶爾走來一個看似可疑的任務,便站出來盤查,幾句之後,又站回原地,放行。
星火走近才發現,那城門甚是巨大,玄鐵打造,門釘上有法術的氣息,一般的方法攻城,應該沒有任何效果。
左右望去,城牆根本看不到邊際,在城下,也有不少擺起散攤的人們,他們個個笑臉相迎,看不出這是在暴政之下才有的表情。
正發呆,一隻蝙蝠從頭頂掠過,它大幅度抖動著翅膀,朝著城門下飛去,沒有人在意它,但是星火能看得出來,那是一隻妖怪,不是普通的蝙蝠。
“跟上去。”星火說完,跑了上去。
珍珠緊緊抓住星火,凌化作原型回到了星火的脖子上面,一瞬間,星火將尾巴變成了一條,像一隻普通的黑貓那樣,擡頭望著蝙蝠,一路跟著跑進了城門。
一進城門,首先震懾住它們的便是巨大且繁華的市場,在腳下鋪設的是青磚石,整齊的排成一條線,直到宮殿的門口。
兩邊是繁榮的市場,有的在叫賣自家的青菜;有的在叫賣辛苦採來的山珍野味;有的在叫賣著自家的豬肉;有的在酒店的門口迎接客人;有的則在賭場的邊上轉來轉去;有辛苦工作滿面笑容的夥計;有指著小玩意兒一臉可憐的孩童;有賭場邊上圍轉的打手;有廟裡出來的化緣的和尚……
從亭臺樓閣裡傳來琵琶的悠揚,熙熙攘攘,好不熱鬧。
這歌舞昇平,暴政?
星火停下來腳步,不再追趕那隻可疑的蝙蝠,輕輕躍上了酒館的屋頂,仔細聽著酒客們的言談。
“聽說皇上今年又有些什麼新的詔諭,可能會把宮廷舞搬到芊香閣去演?!?
“別開玩笑了,從哪裡聽來的,那可是決不允許走出皇宮的十項之一?!?
“真的,昨天我來喝酒,一個大臣喝多了說出來的?!?
“有這好事?”
“真的!聽說那舞蹈可是在凌霄寶殿上嫦娥所演……”
“暴政?”星火留下兩個字的疑問,又跳到了賭場的小巷裡。
“昨天又被鑽空子了,真是倒血黴!”
“咋了?”
“戶部尚書扮成一般富商跑來賭錢,結果被禁衛軍給衝進來抓走了,這回皇帝真的要降罪了……老闆呢?”
星火轉身悄悄的離去。
芊香閣,牌匾上金字藍底,表在牡丹花框中,一派富麗堂皇。
門坎硃紅,高高豎起,阻擋著窮鬼的路徑。
丐幫的弟子散在兩邊,敲著破碗,打狗棍混亂的擊打著地面,蓬頭垢面,奢求著今日的生計。
一瞬間突然停了下來。
不論男女老少,他們的目光都集中在一對姐妹的身上。
兩位妙齡少女,梳著整齊的髮飾,潔白華麗的漢服,翩翩行至門前,店主急忙走上前迎接,這類人的眼裡是十分尖銳的,只要通身一打,便知道是不是有錢人。
見兩位女性都掛戴著金銀器具,衣物也是綾羅綢緞,就連手上抱著的貓也是雙目有神,這是寵物生活豐裕的證據。
只是這寵物有些特別,一貓一鼠。
兩人被店主迎進堂內,彼此喚作凌與玉兒。
紈絝們被芳香吸引,被冰雪美貌折服,晃著猥瑣的姿態圍坐在邊上,下流的盯著兩個冰雪美人。
手中的貓發散出殺氣,紈絝們警覺的收住了言行。
從他們的口中得知,這個南之國的國都,是照著東京汴梁的樣子一磚一瓦原樣仿造的。大部分國民也都是從人間招募而來的,在這南之國大地,有三十二個大小不一的城池,組成了南國政權。
南國的強盛逐漸讓異界的第一強國中方之國感到機會難得,沒有皇帝的中方之國裡,大量的商人開始南移,使得兩國彼此貿易頻繁,是五國曆史上,關係最爲密切的。
聽說東之國也開始興起政權,這才使得中方之國的人想要跑到東之國去淘金。
至於有人被流放邊境的事情,根本就沒有人知道。
當年的皇帝隻身行至人間,學習商政農墾,招攬隱士能人,甚至一度在人間造成了大量人口失蹤的恐慌。
星火被騙了。
“不,被騙的是熾?!毙腔鸱瘩g著珍珠,開始和其他人分頭尋找街邊的混混兒,去打聽是否有誰經常接近封印熾的地方的事情。
傍晚時分,夕陽拖著疲態拉響了月亮的門鈴。
在一個園林亭臺的小圓桌上,四個人開始彙集他們的信息。
玉兒帶來的消息,最有價值:“主街道上,有個算命先生,他經常在現在這個時間出來,平時沒人知道他在哪住,但是有人說,他經常出現在封印熾的那個結界之地。”
“那個結界,只要我們有辦法進去,那麼他就也有辦法進去?,F在去看看那傢伙吧?!?
星火一聲令下,全員行動了起來。
在一家酒店的牆角,伸出由小到大,由低到高的四個腦袋,他們緊緊盯著在街邊的算命攤,一個一身道袍,披頭散髮的另類道士正手執幌子,唸唸有詞的搖著鈴鐺。
“這傢伙就是那個蝙蝠。”星火很篤定的說道。
“星火!快看那裡!”珍珠發現了什麼,指著從道士身後鬼鬼祟祟跑來的人影。
“是那個老者!”凌說著伸手去捂住自己的嘴。
星火沉默一陣:“我們去皇宮找皇帝。”
翌日清晨,太陽精神的站在雲間,昭示著一天的開始。
皇帝眨著眼睛,迷迷糊糊的從牀上坐起身,便看到一隻貓的身影正在他的眼前搖著標誌性的兩條尾巴。
“誰!”
“我受南之主熾的委託,保住他所深愛的土地的未來?,F在有威脅正在靠近你的盛世南國,正街的算命攤,可順藤摸瓜,找出元兇。”
說完,身影便消失了。
皇帝突然大聲喚道:“來人!去尋大將軍和丞相來!”
“真沒想到,找了這麼長時間,居然是那個算命攤……”他又小聲的嘟囔起來。
——南之國通往中方之國的道路上,一隻雙尾貓正在哼唱著歌曲,身後跟著兩位仙女,頭頂著一隻狼耳松鼠。
在他們對面,一羣人被士兵捆綁起來,朝著都城的方向垂頭喪氣的行進著。
常有書載——
南國之主熾,曾有一忠烈屬下,一次大戰之後,行蹤不明。
在東京汴梁,有人見過此人,身形外貌酷似,雖不能篤定,但卻有可信之處。
此人神技滿身,行俠仗義,一時間風雲都城,爲綠林之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