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過那巨大的城門之時,星火還以爲來到了異世界。
高掛在天上的那耀眼的太陽,彰示著世間常理的權威。繁華的街道上盡是些擁擠的人流,這在西之國是根本無法想象的,至少在西之國不會有人過這樣的生活。
——這是白天。
顛倒了的時間觀念讓星火和珍珠一時難以適應,長時間受到了日光的照耀,會使得西之國的妖怪們周身無力,苦不堪言。
它們決定找一個背陽的地方先躲一躲。
雖是個貼著邊境的小地方,但是中方之國的繁華卻是可見一斑的。
一排排的民房兩兩相連,縱橫交錯,呈弧形排列,就像是八卦圖一般。在民房圍繞的小鎮中心,是繁華的市場。
市場的正東、正南、正北、正西,都是可以並排跑兩架馬車的大路,人流極多,因爲很多想要珍寶的人會從此地前往西之國,因此這裡也聚集著很多對自己相當自信行走於西之國土地的妖怪聚集。
在一條狹窄的小路上,躲在民房後面的,正是星火和珍珠。
“這裡的妖怪都化身人形,不怕被襲擊嗎?”珍珠雖然經常會跟隨穿山甲販賣珍珠,然後換取治療的藥丸。但是,它們也只是在山崖的某個地點與特意來到西之國邊境的生意人交易而已,從未來過這個地方。
“風跟我說過……這裡從人間來的專門做交易的人也有不少,所以中方之國纔會很繁華。妖怪們不想爲了奇異的外貌把壯著膽子來到這裡的人類嚇到,所以都會化成人形,以免造成麻煩。”星火說著,順著房檐朝著有水源味道的方向前進著。
“那這些民房呢。”
“大概是有人會住在裡面吧,而且,妖怪對人住的房子也不會感到有什麼陌生吧。”
“會有藥鋪嗎?”
“……”
珍珠的藥已經剩的不多了,穿山甲那一次採靈芝本身就是爲了換藥纔出山行動的。星火四處瞭望著,卻沒有看到藥鋪的影子。
“等等!”
珍珠從星火的腦袋上跳了下來,在地上四處尋找著什麼一樣,然後快跑了兩步,停了下來。
一根針。
是一根銀色的針,針尖是紅色的,冒著火星。
針孔穿著一條很細的線,像是什麼東西的筋。那針插在地上,將土層都烤化了,珍珠比星火更加在意這種燒焦了的氣味。
“這是什麼?”
“誰知道,或許是什麼寶貝也說不定,關鍵時刻,看看能不能換藥。”
兩個小身影在房檐之下踱著步,頭上從窩裡探出頭來的小燕子爭相嘰嘰喳喳的叫著。
“松鼠!貓!兩條尾巴!狼耳朵!……”
繞過幾條小路,在城郭的邊上,有一口水井,水井邊上放著一個水桶,是鐵質的,邊上是個水槽,看來還分好了妖怪與人飲水的地方。
星火將珍珠放了下來,它們大口的飲著水,因爲長途跋涉,它們都有些體力不支了。
“喵!”
頓時感到清涼的星火伸著懶腰,放鬆了下來。
珍珠也趴在它的身上,悠閒地閉著眼睛。
在它們的頭頂上剛好有個長著巨大葉片的古樹,陽光透過葉片照耀在地上,並不耀眼,而是清脆的淡綠色,讓人感到心曠神怡。
風拂動著樹葉,也浮動著它們的毛髮,星火的兩條尾巴順著風上下搖擺,很快便墜入了夢鄉。
夢境裡,星火踱步在滿是冰雪的山峰羣之間。暴風雪肆虐,眼睛裡什麼都看不見。
忽然覺得身上有些溫暖,在脖子上,發現一個紅色的木牌,與木牌一起拴在紫色繩子上的,是一個金黃色的鈴鐺,木牌發出紅暈的光亮,感覺自己的每根毛髮都發出了同樣的顏色,星火就在這溫暖的紅色之中,走到了一個山洞前。
洞裡,珍珠跑了出來。
“星火……”
星火瞇起眼睛,珍珠正拍著它的爪子。
“喵?”
星火慢慢的站起身,風夾著樹葉掠過它的鼻子。
“好像是熟人。”
珍珠困惑的看著它,片刻,它指著不遠處的民房——
“那裡好像有什麼事。”
星火帶上珍珠,輕輕的走到了房屋的牆角。
那土坯房的牆角上立著兩個大水桶,跳上去的話剛好能從窗戶上看到裡面的情形。
星火輕輕地跳了上去,在窗角,它的腦袋只佔了很小的一部分,沒有人在意到它。
“快說!你把寶貝藏哪兒了?”
一個壯漢手持青蛇皮的皮鞭,鞭子又長又粗,抽在身上還會發出野獸般的吼叫聲,甚是恐怖。
在壯漢身後站著兩個人,一個又矬又肥,臉上還向下淌著油水。他的鼻子上沁著汗水,鼻頭又紅又扁,從鼻孔中發出豬一般地哼叫。
邊上的男人卻不同,冰冷的表情,卻生的俊俏。
他身著一身紅色皮衣,像是蛇皮大衣,那是火蛇的皮做成的,看起來這就是曾經聽北方妖怪說過的火蛇皮所做的抗寒衣物。
那大衣光亮無比,放著紅暈的光芒,只要一看到,就會感到身體中溫暖四溢。
蛇鱗就像是熟透的石榴,顯的透亮。大衣披在男人的身上,在衣領處還有一圈白色的絨毛,那是北國珍獸雪羊的皮毛。只要是大妖怪都可以輕鬆地感到從那大衣上發散出的強大法力。
這男人冷冷的笑著,就好像是冬天冰凍的天地中那抱著膀子瑟縮不止的太陽。
而壯漢正對著,用皮鞭不停抽打著的,卻是個女人。
她頭髮披在面前,擋住了自己的臉,從嘴裡流出的血染紅了她的玉白漢服。
她的手纖細白皙,掛在兩根鐵銬上,動彈不得。鞋子被脫下,光著腳站在一個大火盆之上,火盆裡燒著炭火,炭火上面趴著南國特有的奇蟲——火蟻。
這種蟲子喜歡炭火,它們體溫其高,只要莫說放在人身上,就是放在妖怪身上,也會將皮燙成焦黑色。而且那螞蟻還不止如此,它們的身形巨大,有一尺來長,巨大的鉗子上發出火紅色的光芒,鉗在腳趾上,連剛剛伸出的血都很快化作了氣蒸騰在空氣中。
女人痛苦的喊叫著,從腳到小腿,都爬滿了這些火蟻,血流不止。
——這火蟻……
“喵!”
“啊!什麼玩應兒!”
“貓?”
“不是,是妖怪,它長著兩條尾巴……”
“這傢伙在幹嘛?它去火盆那裡做什麼?”
“啊!火蟻都被吃了!”
“笨蛋!區區一隻貓而已,還不快點兒抓住它!”
——這火蟻,是星火最喜歡的食物之一,比魚都要鮮美的食物。
珍珠趴在窗臺上,靜靜地看著星火輕盈的躲閃著那些傢伙。混亂中,受刑的女人微微的擡起了頭,美豔修長的眼角處,突然滲出了淚水——“啊……救……”
這女人的樣貌——大眼、柳眉、小口、銳牙,修長纖細的脖子,的確是熟人——北國的凌。
“抓到了!”
“扔出去、扔出去!”
“喵!”
星火繞過房門,越到了珍珠的身邊,珍珠已經站在窗臺上了,星火則兩隻爪子趴在窗臺上,探出頭望著裡面的情形,火紅色的眼睛,如炬。
“凌,別死撐了,這根鞭子……”穿著火蛇皮衣的男人從壯漢手中接過那根皮鞭,走到了凌的面前“可是你的東西,這東西打在身上是什麼滋味沒有人比你更清楚了,彆嘴硬了,快點兒告訴我那神針究竟在哪裡?”
星火回頭看著珍珠,珍珠摸出撿到的那根針,它們四目相對,顯得有些疑惑。
凌穿著粗氣,“師父交給我的東西,死都不會給你的!”說著,一口血啐到了男人的臉上。
“師父,那種卑劣的東西也能稱之爲師父!”說著,男人舉起皮鞭狠狠的抽在了凌的身上。
“奇怪?”星火疑惑的表情讓珍珠感到罕見。
“怎麼奇怪?”
星火指著男人說道:“每一鞭子都只是打在了四肢上,凌的身上也沒有重傷,鞭子的傷痕並不重,就好像只是不想她短期內能夠行動而這麼做的。”
珍珠並不懂。
“星火?”剛剛從裡面的情形把視線移回到身旁的珍珠,發現星火的身影不見了。
低下頭一看,星火正在地上抓著跑出來的火蟻,像是逮住了耗子一樣快樂的樣子。
珍珠又回身,看著裡面的情況。
“聽好了,凌。那神針真的不能用,使用的瞬間就會因爲釋放出來的巨大法力而灰飛煙滅,連渣都不會剩。”
“我知道。”
聽到凌的回答,男人一臉驚異的看著她。
“但是,我一定要親手殺了那個傢伙,爲師父報仇!”她美麗的眼睛充滿了復仇的火焰,幾乎融化了冰一樣的面容。
嘴角的血,還在滴著。
星火跳了起來,將珍珠手上的針奪了過來,珍珠一臉呆滯的看著星火的身影轉過了角,然後,響起了砸門的聲音。
“誰啊?”
“去開門!”
“啊!那隻貓……師兄!”
“怎麼了,大驚小怪的!”
“不,不是!這隻貓叼著我們要找的神針!”
凌突然擡起了沉沉的垂墜的頭,驚恐的看著星火,而這貓卻對著她笑了笑,扭頭跑掉了。
“快追!”
穿著大衣的男人一聲令下,三人飛奔著去追星火了。
珍珠從窗子上面跳了下去,用自己的鋼爪抓斷了鐵銬,凌癱軟的倒在了地上。
她坐在地上抽泣著,珍珠卻顯得很焦急,它大聲的喊著:“姐姐!姐……”
凌低下頭看著它,抹了抹眼淚:“謝謝你……”
“快把腳拿開!你感覺不到燙嗎!”珍珠終於忍不住,發出了生平以來最大的聲音。
“哇!好燙!”凌迅速抽回了雙腳,在地上打著滾。
珍珠將黑色的火靈芝拿了出來,交到了凌的手裡。
“這是那個西之國產的神藥吧,是活靈芝化作黑炭留下的珍珠……”凌顯得驚奇,遲緩了一陣,她的表情平靜了下來,輕輕地說道:“原來,你也是從西之國來的。”
“我叫珍珠,星火爲我起的名。”
“星火?”
“就是剛纔那隻貓。”
“原來它叫星火啊。”說著,凌坐起身來,吞下了黑珍珠。很快,那神藥就顯靈了,她身上的傷口漸漸癒合,看上去也變得有些精神了。
凌突然擡起頭看著窗外的異象,“不好!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