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接連發生夥伴被捕, 領隊被狙殺、打算乘坐的航班被炸飛……短短數月裡,就從鬼門關面前繞了幾圈,饒是經歷豐富的戰地記者, 也有點吃不消了。
更糟糕的是, 大家默認的新領隊又打算去做“異想天開不合時宜”的事情。
王進山嘆口氣, 低頭看著劣質的木地板。地板上的紋路雜亂無章, 跟王進山此刻的心情交相輝映。
空曠的旅館房間, 連牆壁都是劣質木板拼湊而成。走路發出吱呀吱呀的叫聲,地板因爲歲月不饒人,發出了痛苦的叫喊。
第一次上樓梯, 王進山甚至看到了腳下的樓梯踏板,因爲超重而裂開的縫隙。兩指粗的縫隙, 不過是因爲體重不超過一百斤的她踏上了木質樓梯而已。
燈光昏暗的木質房間裡, 陽光從木牆板的縫隙穿進來, 整個房間彷彿被cha進了數十把光之劍。
從機場的混亂中摸出來,逃到這個不知名的小旅館, 空無一人的旅館,迎來了這個月第一批旅客。
沒有其他旅客,對於逃亡者來說是極爲幸運的。
可這該死的破舊旅館,發黑的木牆板,根本就不隔音啊。
李微潤首先向王進山告知了她接下來的計劃。
顯然, 陷入混亂的不止她一個, 許靖山的咆哮透過歪歪斜斜的木板牆, 清晰的傳過來。
他們失去了桑托斯, 夥伴中只有卡爾探員是美國人了。
因此, 同爲國人,許靖山的咆哮更讓王進山尷尬。
木門發出□□, 聶勇慧推門而入。客廳裡只有王進山一箇中年女人,她靠著窗戶,一臉無奈地望著爭執發出的門扉。
耳朵也順著王進山的視線望過去,臥室的木門後,許靖山的聲音幾乎變形。
耳朵捏緊了拳頭,走向王進山。
王進山挺起了靠著木牆的背脊,面露驚訝之色。
“嗯?小聶,你怎麼了,臉色很差啊。”
豈止是差,如果不是從李微潤那裡打聽到耳朵的某些事蹟,王進山肯定她會直接把小姑娘拖進醫院。
面色如死一般灰暗,簡直就是電影裡的殭屍。
耳朵擡起眼皮,聲音嘶啞,肌肉幾乎是強行拉扯動了起來,耳朵木著臉,勉強張開了嘴:
“沒事,只是跟人吵了一架。王進山姐姐,微潤在哪裡?”
“那個啊……”
“你完全瘋了!絕對不行!”
許靖山急的臉色漲紅,如果出演川劇,想必連妝都不用特化了。可是即便如此,也無法動搖李微潤的決心。
“這是我的決定,靖山,即使你反對,也無法阻止。”
一如既往,李微潤的背脊挺的筆直,左手搭在木桌上,纖細修長的五指溫柔堅定得按在桌面上,沒有一絲動搖。
“我cao!”
顧不得在心上人面前的形象,許靖山一個大男人,罵罵咧咧地背對李微潤,在房間裡來回踱步,怒氣衝衝的腳步幾乎要了本就枯朽地板的老命。
他聳肩,攤手,抱頭,扯頭髮,然後猛轉身,發紅的眼睛幾乎要鼓出眼眶:
“你真的明白自己在說什麼嗎?微潤,現在,有一個跟全世界爲敵的恐怖分子想要你的命!你可以害怕逃跑,也可以勇敢反抗,無論選擇任何一條路,我都會無條件站在你身邊。可是你看看你的計劃,去敘利亞,去戰火紛飛的地區,去做志願者?簡直是瘋了!你要自殺也不用跑到最危險的地方去自殺!”
許靖山的怒吼清晰的傳到客廳,聽到敘利亞這個詞,王進山無奈得擡頭,用手遮住臉龐,假裝自己什麼都沒聽見。因此,她完全沒看到耳朵聽到“敘利亞”這個詞時,紅光閃爍的眼睛。
抱著渺茫的希望,耳朵沒有立刻去臥房尋找答案,她反而去了第二間客房,敲開卡爾探員和許靖山的房間。
“卡爾,他們兩個到底怎麼了?怎麼突然吵了起來?王進山姐姐又不肯告訴我實情。”
探出頭的卡爾探員留意到,聶勇慧的瞳孔縮小了很多,多年的經驗告訴他,這是一個人在絕望掙扎時的表現。卡爾探員有點困惑,但在沒有頭緒的情況下,他還是實話實說。
“聶小姐,我是美國人,不懂中文。不過,”
“看起來我們的新領隊有些瘋狂的計劃,然後你的中國朋友們似乎接受不了。”
卡爾探員的話還沒有說完,李微潤卻已經從隔壁推門而出,她立在木門旁,右手還握著木門把手,一雙杏眼凝視著耳朵和卡爾,眼神卻凌厲如刀。
“小聶,跟我來,我有些事想告訴你。”
耳朵沒有忽略李微潤投向卡爾的眼神,她沒心思去深究,眼前,李微潤在前,她緊隨其後,黑暗走廊裡,一大一小兩個人的情景跟前世的記憶完全重合。
如果……她真的是月姐姐,我……該怎麼辦?
十分鐘前……
“爲什麼?爲什麼你一定要殺她?即使她被牽扯進上次的爆炸,可她主觀上並沒有攻擊你的意圖,爲什麼你一定要咬住她不放?霍因,這可不像你啊。”
無腦無心的耳朵在電話裡拼命替李微潤解釋,她完全不知道此刻霍因海姆的表情,也無從知曉。
“現在你應該做的,是如何從美國人對你的抓捕中脫身,你在開□□的事情,已經足夠引人注目了。”
耳朵和霍因海姆,當耳朵裝死被識破後的第一通電話,五分之四的時間都在爲第三個人求情。
即使是傻子,也能發覺點什麼,何況之前還有照片作證。
“還真是貼心啊,聶,爲什麼不趁此機會,再向你的初戀情人告白?”
隔著上千公里的距離,一股涼氣從腳板心直衝腦門,笨拙的耳朵終於發覺自己在幹什麼。
“你、你怎麼知道的?”
心虛的耳朵,問得結結巴巴,電話那頭的聲音倒是一如既往的平穩,只是……耳朵的冷汗越來越多,
“聶,這麼告訴你吧,有兩種人我絕對不會放過,一種就是我討厭的人,比如你在俱樂部裡認識的初戀情人。”
汗如雨下,耳朵在心裡哀號——爲什麼連跟李微潤初次見面的地點都知道的那麼清楚!
“第二種人,聶,你應該有體會纔對,對於叛徒,我會不惜一切代價,殺掉。”
電話的聲音陡然低沉了下去,耳朵讀懂霍因海姆的言外之意了。
她擡頭,南半球的天空很平靜,星光閃爍,美好的不似人間,卻也彷彿將永遠如此,不會有一絲一毫的變化。
永無變化的,無邊的黑暗;
永無變化的,霍因的黑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