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爺一揮手,大臣們紛紛瞭然,廳裡掀起了不小的波瀾,不少人開始悄聲議論。
";果然!就是三個月前柳閣新推的頭牌!";
";這伶公子雖是個賣藝不賣身的清倌,但那身價可真不一般啊,要見他誰不得花上黃金萬兩,今天當真有了眼福啦!";
也有面露不屑的低聲道:";切!不就是個男妓,有什麼了不起的?";
幾個站在他附近好事的官員立刻如驚gong之鳥一般向皇甫那張桌子瞄幾眼,拍那官員的帽子啐道:";你小子懂什麼!?這伶公子可是真才子!他的琴技可謂是天下無雙,有幸聽得一曲,上輩子不知修了多少福氣!!";
立即有人附和道:";是啊是啊,就算是幾年前那名震一時的頭牌綠袖公子怕也要稍遜三分呢……";
……
喝到此時大臣們臉上都染上了醉意,又忽聞可以有幸得見佳人,說話自也少了幾分遮攔。皇甫內力深厚,這些小小的議論當然逃不過他的耳朵。當捕捉到";綠袖";的名字時,皇甫也不覺提起了幾分興致。要說綠袖當年在柳樓那會兒,也算是豔驚四座、天下無雙了,不然也入不了自己的眼啊,現在竟有人可以將他的風頭壓下去?那這得美成什麼模樣?
他滿臉耐人尋味的表情轉向南宮熠:";我說,皇上,這伶公子當真那麼好?";
南宮熠不知爲什麼臉色有些黑:";我沒見過怎麼知道?倒是哥哥好本事,竟然還請得動柳樓的人。";
南宮憐竟自抿一口酒,沒有說話。
皇甫討了個沒趣,翹起二郎腿,俯身往嘴裡夾菜,還一邊咕噥道:";傳言不可盡信,我閱美人無數,還真不信有誰能把我家綠袖比下去……";
話音還沒落,大廳就突然安靜了下來,連南宮燁把酒杯放在桌子上";啪";的一聲都清晰可聞。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約而同的轉向了門口,只見一青袍的小廝在前面引著,小廝的手上搭了一隻修長而指節分明的手,白.皙的手腕在火紅的衣袖下半藏半掩,就像打磨的細潤的白玉,看得周圍的大臣們吞了吞口水。
手的主人緩緩地步入了大堂,一身豔麗的紅袍倒是十分對皇甫嵐蕭的胃口,來人身材修長,看起來只比皇甫矮了一點點,有些瘦,皮膚很白,白的近乎帶著幾分病弱,但在火紅衣袍的映襯下卻顯得愈發的惹人遐思,發上沒有華麗的飾品,只有一根白玉簪子簡單的挽了一個髻,衣服的豔麗與髮飾的素雅在他的身上卻絲毫不衝突,反而給人一種驚豔而淡泊的感覺。
一步步走的不緊不慢,腳下的步子走的輕盈,那樣的步法,似是輕功極好的人才能踩出,但皇甫皺眉細看,又見伶走的雖然蹁躚,但明顯氣息渾濁,下盤不夠穩健,似乎風一吹就搖搖欲墜,不覺中惹得看他的人都呼吸一滯,莫明的就生出幾分心疼。
只是他一直低垂著頭,從皇甫嵐蕭的角度更本看不到臉。
兩人來到主席之前,小廝拉著那伶公子一起拜下。
";小人伶參見皇上,皇上萬歲。參見王爺,參見將軍。";
短短幾句話,那聲音卻帶著清泉般的潤色,語調中又似乎夾雜著泉水的冷冽疏離,聽不出任何的情緒,富有引力的聲線,不覺得讓人想入非非……
皇甫不自覺的撫上了下巴,在腦海中臆想著這種語調唱出的歌曲,定萬分惹人愛憐……若是有幸得聽他唱一曲……嘖……
";平身吧,伶公子,皇甫將軍難得從邊疆歸來,聽聞你的琴藝天下無雙,頗爲好奇,不妨彈奏一曲助興如何?";南宮熠擺出一副老神在在的樣子,不時地瞟瞟旁邊起了一絲興味的皇甫。
";能爲皇上和將軍獻曲,小人榮幸之至,便獻醜了。";伶公子一直低著頭,語氣恭謙但卻沒有絲毫的諂媚,就在他說話這會兒工夫,已經有另一個小廝抱了一把琴進來,擺好琴桌和軟墊,兩個小廝一起把他扶過去跪坐在軟墊上。
只見他緩緩擡起一隻右手,似是在空中微微一頓,纔將兩手撫上琴絃。
大堂裡一直都靜悄悄的,所有人都屏息等待著樂曲響起的一刻。
很快的,伶公子的左手一捻指,在弦上猛一沉,右手如燕子般從弦上掠過,擡手之際,銀瓶乍破,如溪流般的聲響便從七柱弦中流淌出來。
左手在琴徽之間炫舞,或進或退,ying猱變換,右手時而抹挑時而勾剔。
一時,天地之間只餘下了嘈嘈切切的琴聲,或厚重如洪,或輕快如鈴,時如戰場上的激.烈拼殺令人沸騰戰慄,時如飛流直下的瀑布令人豪氣萬千。
好一曲破陣!
皇甫不由得坐直了身子,靜靜的看著那個坐在中央身影,腦海裡的探究彷彿在一瞬被跌宕的曲聲沖刷殆盡,眼前只餘下了那段在沙場中揮荊斬棘的殺伐歲月,痛與豪情的交織……明明帶著奢靡曖.昧的遐思,卻在一瞬轉爲了欲洞出xiong膛的熱血和衝動……
他的指鋒一轉,幾個挑音鏗鏘有力,又接上了滑音深刻而細膩,曲聲漸弱,似乎如涓涓的細流一樣沁人心脾……
在座的所有人都有些醉了,這樣的一絲恬靜滑過衆人的心頭,所有的爾虞我詐,機關算盡都好似雲煙般的飄渺,只有曲聲纔是真實……
但只有皇甫一個人聽得出來……那溫然曲聲下透著的深沉的哀傷,恍如親臨戰場,看遍那屍橫遍野血流成河……哀嘆君王帝.都談笑,卻只餘將士們邊疆浴血奮戰,百姓流離失所城破家亡……一軍之首的將軍,戰場之上意氣風發痛然殺敵,戰後,卻只能在山河破碎之中,對著夕陽默默嘆惋……
皇甫彷彿覺得自己的心跳都在隨著樂曲的音符戰慄,那是一種怎樣靈魂上的契合纔會使得自己有如此身臨其境的感覺?
這樣的情懷,當著是一個柳樓伶人所擁有的麼?不親臨戰場,親手指點江山,如何生的出這樣的感慨?如何彈得出這樣的感情?
在別人耳中,只不過是一首曲子罷了……但長年身陷沙場的皇甫,卻又最懂得這樣一種夾雜著豪情的無奈與悲哀……
一瞬間,皇甫的似乎抓到一些頭緒……這個伶公子,恐怕不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