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將至,下人們忙著進進出出,灑掃門間、去塵穢、淨庭戶、換門神、掛鐘馗、釘桃符、貼春牌、祭祀祖宗,往日將軍府裡律令威嚴,僕從們都是埋頭做事,寂靜一片,但節日的到來卻彷彿點燃爆竹的火花,平日裡的戒律規矩擋不住大家的歡喜熱情,從早上起,府裡就吵吵鬧鬧沸騰一片,特別是年紀小些的小廝丫鬟,還盼著能從主子那裡討個紅包,多開點零用錢。
夜幕降臨,將軍府大紅的燈籠一盞盞燃起,皇甫嵐蕭多年沒有回都,今夜也放下一切公務難得在場,月夜也就識趣的搞得比以往隆重許多,因爲老將軍和夫人早年便離家相攜在外隱居,這家宴就只能請上了平日裡憋屈得慌的一干侍妾男chong,後花園被擺上了長桌,四周圍成半圓的燭火把這裡照的燈火通明,叫上一出摺子戲,搭在花園中央,玉漱紅妝的戲子唱上一曲北腔小調,帶著點郎情妾意的段子看得皇甫連連拍手叫好。
多年不得見到將軍,這一個個侍妾也顧不得寒冬臘月,一個比一個穿的少,能穿的能戴的,凡是覺得可以把別人比下去的東西,全都往身上掛,生怕皇甫不看她們一眼,可皇甫也確實無心在那些爭chong的女人們身上,而是招招手叫來了玲瓏。
小丫鬟今兒個換了身大紅色夾襖,一左一右梳兩個蝴蝶髻,走起路來都帶著靈氣。
“玲瓏,你去看看,這都開宴這麼久了,怎麼伶還沒過來?”之前把人接回來的時候沒個交代,搞得伶的身份沉沉浮浮沒個準,他今晚還準備好在一干侍妾面前讓他露露臉,以便爲他正名,前幾日太忙沒來得及去找他,他可別生氣彆扭了纔是。
而思歸閣這邊,伶正躺在chuang上閉目靜養,把外面的喧囂聲當作無物,除夕中秋之類的節日對於他可有可無,反正這麼多年來也沒有人陪他過,就算是義父,也只不過應景的遣人送些禮物來,一個人呆的習慣了,現在要他突然融入到那個一大家子人和樂融融的場景中去,還真是強人所難。
當玲瓏到的時候,染月正抱著腦袋蹲在外頭著急。
這染月也是以往在柳樓服侍伶的小廝之一,當時與明涵一道被帶過來的,但是不若明涵與伶公子那般親近,平日裡都在外院候著。
沒想到今天居然會跑到這裡來,著實奇怪。
“染月,你蹲這兒幹嘛?你主子呢?”玲瓏彎下.身子來敲他的腦袋。
染月可憐兮兮的看著她:“伶公子說人多了太煩……不想去……”
“這……”玲瓏知道平日裡主子把伶公子放在心尖兒上,而這伶公子,脾氣也執拗古怪的很,從來不出思歸閣的院子,話更是少的一扳指頭就數的過來,我行我素的很……她眼睛一轉,“你就和公子說,將軍等著他去獻琴呢,他既然以琴師自居,就不能推脫吧……”
小姑娘話音纔剛落,伶臥室的門就被一下子推開了……伶一身素白色的衣裳,面無表情的站在那裡……
“一曲,只彈一曲。”
染月喜笑顏開,歡喜著衝進屋子裡就抱琴去了,邊跑還邊嘀咕:“嗯……公子,換身鮮亮點的衣服怎麼樣?我記得你以前在柳樓的時候,穿大紅色的最好看了……”
伶皺起眉頭:“無妨,就這樣去吧。”
見染月又抱著琴又引著伶公子往前走,玲瓏前後看了看:“誒……明涵呢?”
“他呀……昨日吃壞了肚子,現在蹲茅坑去了呢。”染月吸了吸鼻子。
“怎麼?吃什麼會吃壞肚子……你們不是吃一樣的麼?怎麼你沒事,偏偏明涵有事?”玲瓏走在最前面掌燈,偏過腦袋繼續和染月聊天。
“誰知到……”染月一撇嘴,“是他太嬌貴!”
伶在後面走著,微微挑了挑眉。
伶公子的突然到來吸引了不少或嫉妒或驚豔的視線,即使他是從大廳的側門悄然的進.入,也仍像一個不合時宜的不速之客,衆人對他雖有不服,卻也莫名的十分忌憚,整場的氛圍都不由得一冷。
火辣的目光集中在伶的臉上,他的表情依舊波瀾不驚,吩咐染月扶他到一個角落的位子坐下。
皇甫趕緊下令停了戲,親自從主位上走下來迎,他過去拽著他的手:“怎麼纔來?就等你了。”
伶道:“既是除夕,府裡的人都在……我不出面豈不顯得太沒禮數……”
皇甫一笑,還想說些什麼,就被伶先打斷了:“老規矩……一曲後我就回房。”
皇甫愣一下,接著爽朗的笑開:“哈哈,這可又讓我回憶起了我們初見的時候呢……”
伶也不接話茬,只命令染月擺琴。
下面**了一陣,就聽一粉一.女子刻薄到:“喲……架子還真大,說風就是雨呢……竟然連將軍的話都不迴應,你把將軍當成什麼了!?”
皇甫冷冷看她一眼:“紅玉。”
紅玉委屈的低下頭去,瞟著皇甫一轉視線,又憤恨的瞪向了伶。
皇甫不再理她,只道:“你肯獻曲自然最好,許久沒聽你彈琴了,今日就得好好欣賞……”
有了皇甫的話,誰也不敢再多說半句,不多時,悠揚的曲聲迅速攘蓋了整個宴會,他的琴,一如既往的寬厚宏大,涵括天地,包容宇宙,也似乎訴說著許多故事,或悲或喜,五味陳雜。
但今日這一曲,似乎還聽出了些訣別的意味……皇甫心裡一顫……不知怎的,就冒出了一個念頭……他該不會是……要離開了吧?
可惜還沒來得及聽完這一曲,皇宮裡的急報就突兀的傳來,喜公公那不協調的破鑼嗓門劃破了曲聲的和.諧,打亂了一.夜的寧靜:“皇甫將軍!!!上頭急報!宣您覲見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