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全軍浩浩蕩蕩的從墨城向雙城關進發。
雙城關乃是南乾最重要的關口,正好位於東西走向的兩座山脈地勢較低的窪口之間,北通夕殞河灘,與諸多深峽相接,南接東南大平原,直取南乾腹地,只要破了這雙城關,南乾的一片江山便會全部暴露在北鳳眼下。
正是由於這重要的地理位置,玉衡卿當年不顧朝臣反對,在朝堂上不惜違背當朝丞相的意思,據理力爭,最終才得了一條諭令,選址在此建築城池要塞,一磚一瓦都以戰時的防禦標準來要求,佈置與設計更是精妙獨到,以至於被其他國家稱爲“不破之城”。
皇甫騎著馬,與玉衡卿並排走在隊伍的最前方。
此時的他卻頂了兩個黑眼圈,戳在馬上搖搖欲墜,昨夜被夫人盯著,硬是將佈陣圖背到滾瓜爛熟,他家夫人卻是毫不含糊,只要自己一錯,馬上就用兵書敲他腦袋……他堂堂鎮國大將軍,居然像個剛上學堂的小孩兒似的,被敲了一夜??!帳裡就他們兩人,他倒是不怕自己在玉衡卿面前丟面子,就是老覺得那兵書像和他有仇似的,他說幾句話把人調笑的臉紅了,兵書伺候,揹著書疙疙瘩瘩了,兵書伺候,揹著揹著困迷糊了小雞啄米,兵書伺候…..直至天光泛白,他才得頂著發紅的腦門,迷迷糊糊睡了一個時辰。
玉衡卿眼角撇到他在馬上一搖一晃,生怕他會摔下馬來,不得不引馬走的靠近些,一紅一黑兩匹馬往前踱著步子,還不時地耳鬢廝磨。
其實看著皇甫這麼熬,玉衡卿心裡也不好受,他雖然面上冷著,但心裡頭到底也硬不起來,只是這佈陣的事卻是馬虎不得,皇甫嵐蕭是很聰明,在打仗方面是天才,但到底聞道有先後術業有專攻,讓他一個入門級別的突然對著一張鬼畫符背上一宿,就好比讓纔會畫槓子的小孩寫書法似的,確實是很有難度的事。
但陣法設計的玄妙,一張圖紙更本解釋不清楚,不把裡面細微的差異背準了理解了,只臨時按照圖紙亂走一通,那就得交代在裡頭了。
賀遙曦和月幽幾個跟在後頭,看著兩主子越湊越近,快貼的縫都沒有了,賀遙曦笑了笑,催馬上前,見皇甫沒精打采的樣子,便打他的趣:“皇甫將軍,您沒事吧?用不用給你找輛馬車……再墊幾十個厚實墊子?”
玉衡卿眼裡透出些許揶揄的笑意。
倒是跟上來的月幽月冥被驚出了一身冷汗,暗自打量自家將軍,思及玉衡卿的武功與皇甫不相上下,心裡竟不約而同的想……難道自家主子纔是下面那個……?
兩人對視了一下,在默契中統一口徑,可憐的主子……您放心……我們不會說出去的!
皇甫並沒有注意到屬下們憐憫的眼神,只咳了一聲,振作了精神,以牙還牙:“你說的那馬車我不是老早就備上了麼?”說完眼珠子往後面斜斜,“你家那口子讓備的,說是你這幾天怕都騎不了馬了。”
賀遙曦黑了臉,咬牙切齒的直了下痠疼的腰。
行軍約莫半天,在距離雙城關稍遠的一片平地,玉衡卿下令駐紮。
皇甫有些不解:“怎地這麼快就駐紮?”
玉衡卿用眼神示意了下前方的林子:“入了那片樹林就是陣法的範圍,昨日那陣圖的□□便是從這個入口開始的?!?
皇甫瞪了瞪眼,這方圓十幾裡的林子,竟全在陣法的範圍內?。?
玉衡卿解釋道:“此陣共建造了三年,卻只可用一次,一旦被破,無法恢復,平日裡都不啓用,有兩個關鍵的陣眼,一個在最東,一個在最西,靠近南邊的角落裡,只要兩個陣眼啓動,全陣都會啓動,破解方法倒也不難,便是走入陣中,同時破壞那兩個陣眼。”他頓了一下,遞給皇甫一個小藥瓶,“順著我讓你背下的路線走便可尋得,這裡是幻陣的解藥,但數量和效用時間有限,若是不小心走岔出現了幻覺,服下後要儘快走回正途。”
皇甫鄭重其事的點了點頭,兩人微微做了準備便入陣中,向著自己的目的地進發。
既然陣眼一東一西,還要同時破壞,就要求破壞此陣必須兩人同行,爲了把握時機,兩人各帶了三支信號彈,在到位了之後放信號示意做好準備,待兩邊信號都放過之後,玉衡卿再次放信號施令破壞陣眼。
陣法果然已經啓動,林子裡安靜的就連獸鳥之聲也絲毫不聞,玉衡卿一路腳不沾地,在自己建的陣法中行進的如魚得水,而皇甫有了昨夜地圖的幫助,也是一路順風順水,他走了將近四分之三的路程,就見玉衡卿那邊信號升起來了。
不出半個個時辰,皇甫也就位。
從進入陣法到破壞陣眼,都異常的順利,皇甫按照玉衡卿所說打飛陣眼處壓陣的石碑,破壞完裡頭的機關,四周的濃霧就在盞茶的時間裡散盡了,他拍拍手鬆了口氣,大有大功告成的輕鬆之感。
皇甫就地坐著歇了口氣,大感不易,若不是有他家夫人這堂堂的陣法設計者坐鎮,他想要硬破這陣法,還不知要耗損多少時間,多少人力物力。
玉衡卿見四周幻陣已散,也不願多做停留,倒是擡腳就往來時的方向去了,心裡還惦記著接下來一步破城的計劃,但就這麼走了半晌,又覺得有點不對勁起來,擡眼四處觀望,四周都是望不到盡頭的林海,樹木叢生,遠遠的延伸到四周漆黑一片的地方,一片死寂……
皇甫比起玉衡卿的速度便慢了許多,他對於這片林子沒有玉衡卿那麼熟,所以一步一步走得謹慎,走了許久,卻發現前面出現了一片花地,淡白色的小花隱在成片墨綠色的樹蔭下,看起來甚不起眼,卻在這裡密密麻麻的開了一片。
皇甫也認不出這些是什麼花,但來時又並未見到,隱隱覺得有些詭異,他猶豫了一下,以爲自己走岔了路,又對著太陽辨認了下方向,方向倒是對的,想到陣法已破,應該不會有什麼威脅,只要朝著對的方向走,就能走出去。
他越走越深,四周靜的出奇,似乎連風搖葉動的聲響也聽不到,走的越往裡,那些花花草草就越來越高,看似是同一種花,走了一會兒,有的竟已經及腰了。
影影綽綽,他瞇了瞇眼,看見前面白色的花海里沾染了一片通紅的血色……
皇甫的手撫上刀柄,屏著息往那個方向走去,前方果然有一大片花叢,花瓣上盡是血跡,而且似乎是從遠處一直蔓延著過來,到了眼前的這片尤甚。
他戒備的撥開了擋住視線的花叢,眼前的情景卻讓他呼吸一滯。
眼前的人頭髮散亂的遮在臉前,熟悉的衣服已經被亂劍劃得七零八落,渾身都是細長的傷口,深可見骨,血液一團團的滲在泥土裡,已經在地上凝幹,濃重的血腥味傳來,皇甫的腦子瞬間就空白了,完全無法思考。
他不敢相信眼前的場景,把拳頭握了又握,直至指甲深深陷入肉中,才勉強自己冷靜下來,試探性的喊了一聲:“衡……?”
沒有回答……
他走了過去,感覺到前所未有的害怕膨脹在眼底,一陣眩暈,手控制不住的顫抖著,把遮在玉衡卿臉前的青絲理順,手下的觸感一片冰涼……
那張精緻的臉暴露在了空氣當中,面無人色。
他平時總愛想他家夫人冷著臉的時候就像搪瓷做的似的……這次卻真是和瓷娃娃一樣了……連呼吸,都感受不到。
皇甫一時傻了眼,他腦袋嗡的一響,一股狂亂直衝頭頂,整個世界天旋地轉:“玉衡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