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衡卿回頭便看到了樓世珉翻白鼓出的眼,那一瞬間,他眼裡似乎撐滿了密密麻麻的血絲,夾雜著濃稠的恨,眼珠子突地發亮,似乎有不甘要從中噴薄而出,就如那些怨念都凝結成了一條毒蛇,竄過來想要狠狠咬住所有人的脖頸
匕首他胸前開了一個洞,血不受控制的飛濺出來,迅速消逝在地面的腐土中,凝成一塊塊黑色的斑駁的痕跡。
那帶著咒怨的亮光逐漸從他的眼中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死灰一般的黯然,樓世珉的嘴巴還保持著大張的狀態,但喉嚨裡卻“咳咳”的再也發不出其他的聲響,鮮紅色和暗紅色的血混合在一起,染紅了他肥胖身軀緊繃起的錦袍,他的血不受控制的從胸前的洞口流淌出來,似乎就要流乾流淨,不過半盞茶的時間,他徹底沒了呼吸……
皇甫狠狠咒罵了一聲,把樓世珉逐漸僵硬的身體甩在地面上,迅速拔了一把短刀與蒙面人鬥了起來,蒙面人的武功雖高,但也不是皇甫和玉衡卿的對手,百來招下來便重傷了四五個。
蒙面人似乎不願戀戰,一片刀光劍影之後,只聞一聲尖銳的長嘯,幾個身著夜行衣的鬼魅乾淨利落的結了招式,拖拽著同伴,飛身而走。
皇甫和玉衡卿都立在了原地,皇甫一把拽住還想去追的月冀:“行了!貿然去追會有埋伏!”
月冀重重的吐了口氣,轉身去再次確認樓世珉的情況,雙指並在他鼻下半晌,才忿忿的惋惜道:“好不容易纔給逮到了大魚!這麼一下居然就沒了!?”
玉衡卿的臉色也好不到哪裡去,他看著一片血色的地面,厭惡的皺了皺眉:“被擺了一道。”
皇甫好笑般的扯了扯嘴角:“我這還是頭一次給人當了槍使……”
下令收兵回營,一路上所有人都透著沉默,隊裡也有幾人受了傷,迅速的送往軍醫處包紮。
把鎧甲脫下來隨意一丟,皇甫微微有些疲憊的坐到椅子裡,頭疼的揉了揉額角,玉衡卿熟門熟路的倒了一杯水放在他前面:“恐怕冷御雲給那些暗衛下的命令,一開始就不是保護樓世珉,而是殺了他吧……”
皇甫咬了咬下脣,氣道:“冷御雲這老狐貍!敢把我給當猴耍!”
他當時太執著於怎樣去打敗這三十萬大軍,卻忽略了冷御雲慫恿樓世珉到前線來的目的,一般來說,皇帝親征,一是爲了穩民心,二是爲了穩軍心,三則顯示出皇帝的才能和親厚,可惜早已在多年前樓世珉的形象就全都敗光了,此時來彌補還會有屁用!?
樓世珉早已失了民心,各地叛亂不斷,這失了民心的皇帝,對於冷御雲來說就徹底成了棄子,爲了鞏固住南乾的地位,如何捨棄這棋子到成了棘手的難題。
他當然不可能讓自己暴露在陽光之下的背上弒君的罪名,所以故意裝出一副獻計的樣子把樓世珉巧妙的安排在了右翼,特地將守衛安排的鬆懈,並適當的透露了消息讓北鳳得知樓世珉的所在,爲的就是找機會殺了那昏君,併合情合理的嫁禍於北鳳軍的頭上……
皇甫翹起二郎腿,右手拐杵上膝蓋,拇指摩挲著下巴:“可據我所知……這樓世珉雖荒誕無度,卻沒有留下任何子嗣啊……樓世珉若是死了,不就得另立王爺爲帝?可其他王爺哪有樓世珉那白癡那麼容易控制……”
“不……有的。”玉衡卿在他旁邊拖個椅子坐下,“十多年之前,淑賢皇后曾誕下過一個男嬰,後來因爲與侍衛私通被打入了冷宮,這個男孩隨即也被帶入了冷宮。”
有著嫡長子的身份,又是唯一一個繼承人,男孩雖貴爲太子,卻在冷宮裡被變相的囚禁了多年,這樣一個少年,反而成了便於控制的最佳傀儡。
皇甫啐了一口,滿心的不爽道:“呸!這人渣!欺君罔上目無朝綱!就該被千刀萬剮殺他個百八十遍!!”
玉衡卿知道他被別人利用了心有不甘,勸慰道:“你也別那麼火躁……到底還是皇帝身死,戰局對我們還是有利的。”
皇甫嘆了口氣,把玉衡卿拽著拖到了懷裡,讓他坐在自己腿上,下巴埋在他的頸窩:“說是這麼說……等捉到了冷御雲,我肯定讓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好給咱爹孃報仇。”
那是我爹孃!什麼時候變成你的了!?玉衡卿想反駁一句,但那人溫熱又厚重的氣息在他的鎖骨和脖頸之間流連,他最終只抿了抿嘴,一句話都沒有說出口。
“你說冷御雲在你四歲時就算計了玉家……可那時他不過也十幾歲,怎就生的出這般的野心……”皇甫不由得感嘆一句。
玉衡卿沉默了半晌,他沒有直接回答,而是有些微微出神的問道:“那麼你呢……如果有一天,我,或是江山大業?”
皇甫一愣,他沒想到玉衡卿會突然拋出了這麼一個問題:“這還有什麼好選的?當然是……”
“停,我不想聽那個答案。”玉衡卿卻好似回過了神,出聲打斷他。
他轉過頭去看著皇甫俊逸的臉,目光細細的描繪著那深邃而又剛毅的曲線,眼瞳裡盛著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若是真有這麼一選……我希望你能夠顧及大局,不要讓自己後悔。”
皇甫環著他腰的手收的跟緊,兩人密不透風的貼在了一起,皇甫用低沉而帶著暗啞的聲音在他耳畔底喃:“我只希望,讓我做出選擇的那一天永遠不會來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