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黑旋風拿起毛筆,並沒有把字寫在板子上,而是走到那塊招牌前,把一個“人”字寫在“一字天機”的“一”字上,頓時成了“大字天機”。
見狀,父親趕緊站起來,對他深鞠躬說:“先生是個大富大貴之人,你這個‘人’往我的招牌上一站,頓時成了個‘大’字,因此斷定,芷江城裡沒有比你更大的官了。還有,你這個‘人’字,差點就頂‘天’了,因此命中註定,先生將來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主。”
父親這麼一說,那黑旋風頓時露出得意之色。
只見他把屁股邊的一個夥計拉到一邊,嘀咕了幾句。
那夥計回頭說:“替我也測一個。”說著,他拿起毛筆,蘸了一點墨汁,在自己的手板心裡同樣寫了一個“人”字。
看看那黑旋風,又看看那測字的夥計,父親心裡有底了。
父親搖頭說:“先生的這個‘人’字,比起剛纔的那位先生來,就差多了。你這‘人’字寫在手板心上,把手一翻,就成了手下人了,先生命中註定是要侍候人的。”
那黑旋風聽了,扯著嗓門說:“神了,快給錢撒。”
其中一個夥計趕緊從荷包裡掏出兩塊光洋,放在父親的攤子上。
第二天中午,父親的攤子邊來了一個衣冠楚楚,但面黃肌瘦的男子,帶著七個勤務兵。他環顧左右,也不問價錢,開口就說:“來,給我測一個。”
父親要他隨手寫一個字,但他懶得動筆,而是隨口說了一個“人”字。
又是一個“人”字。
父親心裡又有底了,十有*是昨天那黑旋風派來的。
“哎呀——”
父親故意嘆了口氣,然後搖頭,良久才說:“先生的這個‘人’字不妙,不妙呀。”
那人面無表情地問:“你說這個‘人’字怎麼不妙的?”
父親大膽說:“你看,先生是用嘴巴報的‘人’字,也就是說,嘴巴字裡面有一個‘人’字,這嘴巴不就是‘口’字嗎,‘口’裡一個‘人’,豈不成‘囚’字了,說明先生會有牢獄之災……”
父親這麼一講,把看熱鬧的人都嚇了一跳,心想一個衣著華貴,而且又帶著七個勤務兵的人,測字先生竟然說他有牢獄之災,豈不是吃了豹子膽了,肯定有好戲看,攤子肯定是擺不成了,非被砸得稀巴爛不可。
殊不料,那來測字的先生竟然默不做聲,把眼睛瞪得跟牛卵大。
勤務兵扔下一塊光洋,匆匆走了。
兩天後,有兩個勤務兵給父親擡來一塊牌匾,上書“賽神仙”三個金字,下邊落款:蔡大年。
那黑旋風正是軍閥蔡大年。
原來蔡大年測字回到駐地,越想越覺得不對勁——
測字先生十有*是看見我帶著隨從就奉承我,看見隨從測字就說是手下人。
蔡大年想試試測字先生的真本事。
第二天,蔡大年讓手下從死牢裡提一個死囚出來。
蔡大年問:“你是想死,還是想活撒?”
死囚說:“當然想活撒。”
蔡大年說:“那好,老子現在要你去辦一件事。你先去洗個澡,理個髮,再換身好點的衣服,裝成大官的模樣,帶上五個勤務兵,不,帶上七個勤務兵,到教堂邊的‘一字天機’,不對,是‘大字天機’那裡測一個‘人’字,你把這些都做好了,我就免你一死。”
死囚滿口答應了。
死囚穿戴一新後,來找父親測字,身後跟著七個勤務兵。
吃測字算命看相這碗飯的人,都善於察言觀色。
這幾個人來的時候,父親就把他們的一舉一動看在眼裡了。因爲這七個勤務兵不是跟在真正的長官後面,就沒有那種對長官的恭敬神態。勤務兵最看不起死囚了,現在一個死囚裝扮成他們的“長官”走在他們的前面,那種輕蔑的神情還是情不自禁地流露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