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寡婦說:“嫁姑娘孃老子做主,能不認命嗎?”
父親說:“翠花不會認命的。”
張寡婦說:“翠花會的。”
父親說:“操你媽的,老子不幹了!”
父親沒有心思再幹了,身子骨一軟,躺在牀上,耳朵裡全是劉翠花的歌聲:
情郎唱歌我在聽,
聲聲如刀割我心,
想找活路去會他,
哪來的樓梯?
孃老子要我嫁表弟,
收我樓梯傷我心,
哥哥表弟兩哈卵,
哪來的婆娘?
表姐表妹倒了黴,
表姐表妹柴兩捆,
扁擔一調兩頭輕,
哪來的感情?”
“不行,我得找翠花問個究竟去!”
父親半夜三更爬起來說要去找劉翠花,把張寡婦嚇了一大跳。她死死地拽住父親的一條手臂說:“儂,姑娘的房間去不得,讓人曉得了你會丟*的。”
“翠花都沒有了,還要*來幹麼子?大不了我把它扔在楓樹寨裡喂野狗。”父親用勁掰開她的手指,從牀架子上取了土槍往屁股上一掛,出去了。
父親摸著板壁從樓梯上下來。
樓下的柴門好像知道父親要走似的,老早就開在那裡了。
下雪天的晚上黑不到哪裡去。再說,寨子裡的人和畜生多,路上的積雪早被踩得一塌糊塗了,就連張寡婦門邊的雪也不那麼幹淨了,好像有人來過。
寡婦門前是非多,想插竿子的男人,多得很哩。
父親懶得多想,也沒有心情多想。父親的一門心思都在劉翠花那兒,劉翠花纔是自己的熱被窩。現在自己的熱被窩要被別的男人佔了,而且還是一個小傻瓜。父親比熱鍋上的螞蟻還要急。
父親站在大樟樹底下,仰著脖子往上望。
三樓的那個小窗口露出微弱的燈光,但父親絲毫感覺不到溫暖。相反,劉翠花幽怨的歌聲像漫天飛舞著的雪花,輕飄飄地落在他的心裡,有種說不出的冷。
想到那個小傻瓜要跟自己共用一個女人,父親的心裡就冒鬼火。
操他媽的!父親在心裡暗罵道。
父親想上去找劉翠花問個清楚,什麼“騸*”啊“吃騷狗”的老規矩,他管不了這麼多了。
父親四下裡瞧瞧,鬼影子都沒一個。
寨子裡靜悄悄的,連畜生都睡著了,除了劉翠花的歌聲是醒著的。
三樓這麼高,怎麼上得去呢?
父親尋思著,又擡頭望了一眼大樟樹。
還好,那棵大樟樹在離地面丈把高的地方分了個小杈子,其中主幹扶搖直上了,那根碗口大的小杈子顯然也不甘受到冷落,它斜過路面,一直斜斜地伸到劉翠花的屋檐邊,並且翻到了劉翠花的屋頂上,在那裡搶得一片天空。
父親把那件灰白色的挽襟長衫的下襬撈起來,往褲腰帶裡頭一塞,“噌”地一下上去了,半抱著樹幹,急不可耐地往上爬。
樹幹的某些部位結了薄冰,滑不溜秋地,父親的右手剛要抱住樹杈,沒想到一大團積雪從樹頂上掉下來,正好落在眼睛裡,他一慌神,從一丈把高的地方滑落下來……兩個大人都抱不過來的大樟樹有些年輪了,龜裂的樹皮冰冷而粗糙,父親雖然穿著兩條家織布的厚褲子,但褲襠裡頭的東西還是被粗糙的樹皮蹭得有些生疼。
父親齜牙咧嘴地蹲在那裡,痛得淚水娘都出來了。
過了蠻久,父親這才站起來,對著樟樹腦殼撒了泡尿,然後往手板心裡吐了一把口水,重新半抱著樹幹往上竄。
好不容易爬到樹杈上,父親想坐在樹杈上休息一會,卻發現對面的小窗口關上了。
劉翠花也許要睡覺了,依稀有絲絲微弱的燈光從板壁的縫隙裡漏出來。
想到劉翠花要睡覺了,父親就興奮,這個小女人睡覺啊從來不穿衣服,連帖身的小件衣服也懶得穿。這是劉翠花半年前在坡頂上告訴他的,說她最喜歡光著屁股睡覺。
想到自己心愛的小女人光著個屁股睡在暖被窩裡,父親又來勁了。順著碗口大的旁枝斜斜地爬上去,越往上桿子越小,快捱到屋檐時,腳下踩的,手裡握的,都只有鋤頭把子粗細了。人在上頭晃晃悠悠的,枝頭的積雪漱漱地往下掉,有的甚至掉在衣領裡了,冷嗖嗖地,也不敢鬆手去拍,哪怕就抖動一下都不敢。要是掉下去,有傢伙都沒用了,肯定死翹翹。
爬到屋上,父親再伸手去拍衣領時,哪還有雪,衣領裡空空的,雪都化成了冰水,順著脊樑背,流到屁股眼裡了,冷得褲襠裡的傢伙都縮成了一團。
父親不敢在屋檐上停得太久,否則,傢伙都成冰球冰棍了。
父親伸手把屁股上的土槍拿下來,輕輕敲掉了屋檐樑子上的冰雪。
父親把土槍插在腰間,把腳釦在屋檐樑子上,然後金鉤倒掛下去。
這時,父親眼前突然一亮。
燈光是從劉翠花的房間裡亮出來的,桔黃色的燈光,很柔和。
劉翠花的隔壁是間空房子,上面沒有封頂。
劉翠花的房間與空房有一扇門,門虛掩著。
燈光從門縫裡漏出來,靜靜地照在父親的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