曖昧
夜長、夢短,這落英點點暖風(fēng)吹日的光景轉(zhuǎn)眼即逝。他的急切與窘迫在一雙明澈透亮的眼眸裡無所遁形,他蓋住她的眼,任她長長睫毛搔過他掌心。她緊緊攥著他肩上的斗篷,錦緞在她手裡捏得變了形,聲音也是顫的,怯怯似一隻離羣的鹿。“陸焉…………你咬我耳朵做什麼…………我怎麼讓咬一口就沒力了呢…………”
“沒呢,這地方?jīng)]光,不小心碰上,臣……有罪。”他確確實實有罪,他的命繩他的人生便就是他的原罪。
然而她瞧不見他,他卻能輕而易舉看盡她脣上□□,一點點嬌媚嫣紅,長在細(xì)白如玉的麪皮上,是一朵嬌花開在深冬,顫顫巍巍嬌嬌弱弱,益發(fā)讓人憐惜。他愈看愈著魔,心中是燒著的火,眼前是誘人的魔,她一勾脣織一片網(wǎng),密密縛住了他。
不自覺,指腹摩挲著一雙飽滿水潤的脣,來回?fù)芤粨埽闱埔妰深w細(xì)牙,她開口說話,便遇上粉嫩嬌軟的舌,真想,真想狠狠咬上一口。
她問,“陸焉……你遮住我的眼睛做什麼?”
他卻仍在追問,不依不饒,“若有的挑,郡主預(yù)備挑誰?哪一家的王侯公子還是哪一年的新科狀元?”
她奮力一掙,拉開蓋在她眼皮的手。
“我怎麼曉得!婚姻大事哪容我置喙?從來都是太后定,連國公府都沒有插嘴的餘地,想上一千一萬,也都是白搭。你這是喝了酒麼?味道怪燻人的。別倚著我,裙子沾了酒味兒,還害我要換了衣裳再見人。”
她這抱怨嬌滴滴的,聽得他放緩了語調(diào),說:“前頭讓人纏住,敬了幾杯酒,怎麼?不好聞麼?”
“不好,臭死人了!”
他沒能忍住,沒來由笑出聲來,食指刮一刮她挺翹的鼻樑,含著一口酒香說:“天底下也就你這麼個小人兒敢嫌我——”
景辭蹙眉道:“酒有什麼好的,喝昏了頭,跑這來劈頭蓋臉就是一頓教訓(xùn),我也沒膽識,竟還同你解釋,快放手吧,回頭祖母差人來找,瞧見我這副模樣可就是有一百張嘴都說不清了。”
“說清?說給誰聽?誰又敢多說一句!”
“怎麼?你還能殺人滅口?這可是國公府,是我家!廠公大人要擺威風(fēng)好歹換個地方,別老欺負(fù)我一個。”
陸焉笑,“我哪裡敢欺負(fù)小滿——”轉(zhuǎn)念又想,“他是哪裡聽來的名字,也敢小滿小滿的信口胡說,女兒家的閨譽(yù)何其矜貴,你怎就——”
“我又怎麼了?”她這是真委屈,“我怎麼知道文修…………榮二爺從哪裡打聽來的,早年間就這麼叫了,今兒也不是頭一回,怎就突然間怪上我了?你這人到底鬧得哪一齣?”
鬧得哪一齣?他自己也不清楚。只知道手越貼越近,頭越壓越低,鼻尖就快觸到她細(xì)膩無暇的側(cè)臉。他想要深深吸上一口氣,卻又怕驚擾了她,便只能輕緩而溫柔地貼著她,嗅著她,鬢邊領(lǐng)口那甜膩似蜜糖的香。
“看來你跟前伺候的人是該換上一批,碎嘴的貪財?shù)膽v懶的都拉去辛者庫當(dāng)差。”腰側(cè)微微一痛,是她伸手來擰上一把,不見他皺眉,反見他笑,真是怪人一個,握住她搗亂的手,在掌心裡揉搡,又親暱又溫暖。眼中卻閃過一陣陰霾,“他要再敢如此,便割了他的舌頭,剁了他一雙手。”
景辭怔怔,望著他藏滿怨毒的眼睛,遲疑道:“你這是做什麼?榮二爺不是旁人,往後我是要嫁進(jìn)永平侯府的,他就是我相公,當(dāng)下叫一聲乳名,並算不得什麼…………”
這話刺了他的心,陸焉勾了勾嘴角,目光冷的駭人,如此看去,哪裡是對著景辭,更像是對著千年的冤家,萬年的宿敵。“你的文修哥哥真就如此千好萬好,旁人碰都碰不得?我倒要看看,等我拿了他去詔獄,一百八十道酷刑下去,你要如何哭哭啼啼來求!”狠話說完,推開她就要走,這一回是景辭不讓,小手勾著他的元寶領(lǐng),輕輕巧巧拉回來,半點不費(fèi)力。
“說來說去怎就又繞回來!我不嫁他還不成麼,改明兒我剃頭進(jìn)庵堂就清淨(jìng)了。你還瞪我……你嚇著我了知不知道?這裡頭黑漆漆本就嚇人,你方纔看我,就跟吃人的厲鬼似的…………陸焉,你該不會真想殺了我吧?”她聲音裡帶了哭腔,他便再也邁不動腳,轉(zhuǎn)回身望著她粉白鮮活的一張臉,只餘嘆息。
她勾住他襟口的手,被他團(tuán)在手心,放在胸前。他低低地應(yīng)她一聲,在耳邊低語,“早知道,前些年就該把你扔進(jìn)元西湖裡…………”
她一愣,他又笑起來,溫溫和和如沐春風(fēng),“同小滿說笑呢,別怕,我寧可刀子往自己身上捅,也不願意看小滿被針紮了指頭。方纔是我不好,我這還同榮靖鬥氣呢,嚇著小滿了。臣該死,郡主恕罪。”
她不解,歪著頭看他。好半天似是悟出了道理,驚歎說:“繞來繞去,說到底還是爲(wèi)了趙四,你就那麼喜歡趙四姑娘啊,爲(wèi)著她還跟我爲(wèi)難!可憐我還陪著你在這凍死人的地方說了一車子話,真是…………氣死我了!”
陸焉無可奈何到了極點,一股氣躥在胸口,嚥下去又涌上來,好半天才咬牙道:“只怕我纔是,遲早被你氣死。”
“分明是你,恁大個人了,還要我哄,也不害臊。”
“你啊——”他嗤笑,捏她鼻頭。隨後將她衣裳頭髮理好了纔出去,到頤壽堂時惠義侯老夫人已經(jīng)去客房休息,永平侯夫人自然是爲(wèi)了等她,未料到遇上陸焉,忽然間緊張起來,不禁感嘆起國公府天大的臉面,老夫人做壽,權(quán)傾朝野的西廠提督也親自前來道賀。
陸焉同老夫人一來二回,言語熱切,給國公府做足了面子,再看永平侯夫人,雖不失禮數(shù),但輕輕掠過,在場的都要猜,提督大人同永平侯府已生嫌隙,永平侯這些時日不但要夾緊尾巴做人,還少不得備一份大禮送到提督府上,但永平侯素來“能屈能伸”並不將虛名放在心上。
約一炷香時間,陸焉事忙,起身告退,臨走給了景辭一個警告眼神,然而她分毫不怯,揚(yáng)起下巴瞪回去就是。他忍不住笑,心底裡搖頭,這可真是魔星一個。
餘下景辭,同永平侯夫人行過一回禮,便得了一隻碧綠通透的翡翠鐲子。送禮的人還要一連說:“不值什麼,六姑娘若喜歡,便當(dāng)個小玩意帶著玩罷。”
景辭起身謝過,再回一番謙辭,禮數(shù)週全。
這接下來的對話虛了又虛,都是恭維誇獎,細(xì)嚼起來又含著深意。逼得她打起十二分精神來聽,怕漏了一個字,便猜錯了二位主母的意思。好在要緊的話都談妥,永平侯夫人對榮靖受傷之事一個字不提,老夫人也只管誇榮二爺青年才俊。談笑間恩仇一筆勾銷,哪還用得著打板子賠禮。
送走了客人,意料之中,老夫人開口問她,爲(wèi)何不同梅仙一塊進(jìn)來。
景辭裝出個爲(wèi)難模樣,遲疑道:“也不知爲(wèi)的什麼,惠義侯家的人但凡入宮,太后都是避而不見,勤政殿的事情不清楚,但太子殿下似乎也不大喜歡這位舅父,我便想著,能不見就不見吧,依著太后娘娘總不會錯。”
老夫人皺眉,放下茶盞,思索半刻道:“惠義侯府的老夫人倒是個好相與的…………”這是要引她的話頭,但有些話說明白便顯得無力且蒼白,不如留空,讓人慢慢琢磨,越琢磨越懼怕。她便如突然想起來似的,提一提音調(diào)說:“今日同陸大人同路,倒是聽了個消息。恩親侯不知從哪座山裡頭找出來個厲害道士,深得聖心,春和宮這下也活絡(luò)起來,看來除夕大宴,喻貴妃是要出來守歲敬酒的。”
“有這事?”
“是呀,可見比起惠義侯,恩親侯活絡(luò)得多,只是咱們家礙著東宮,也不好同恩親侯走得太近。”
“嗯……確實還有這麼一層…………”可見是聽進(jìn)了心裡。
有時或許就在這一時之間,一個念頭一轉(zhuǎn),一個人的命程便截然不同。她應(yīng)了景瑜,便勉力一試,成與不成都看天意。
數(shù)九寒冬,太陽早早落山。
好不容易,這一整天的熱鬧消了,綴景軒的屋子裡地龍燒得暖暖和和。景辭拆了頭髮換了衣裳,被囫圇塞進(jìn)被子裡,四個丫頭個忙個,獨她一人閒得發(fā)慌,但又裝了滿腹愁緒,千百謎題,自己想不出答案,便強(qiáng)令白蘇幾個搬了小杌子坐在她牀邊說話。
她手裡捏著一顆雞蛋大的夜明珠,比身側(cè)的燈籠更亮堂幾分。是今日午後春山捧著送到白蘇手裡,共一對,只說是給郡主玩玩罷了,不是什麼值錢東西。
她先看長辮子姑娘半夏,“你來說,今日府裡有什麼新鮮事沒有?我陪著老夫人應(yīng)酬一整日,生生要給憋悶死。”
哈哈哈,還是沒能親下去
最後一句是小滿裝傻啦,下一章她就要提出關(guān)於太監(jiān)人生的十萬個爲(wèi)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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