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社團活動室裡換了衣服，然後三個人跟做賊似的小心繞開學生會紀檢部的巡邏隊伍，從廁所的窗戶翻進了教學樓。
晚自習還沒有開始，不過已經有不少人在教室裡開始看書了。大家都很安靜，沒有人吵鬧。
“弦雪，有課外書之類的嗎？”小七打了個哈欠。這傢伙困的真早，才七點多就困了，晚自習可是要到八點半才放學的啊。
“有啊。”我從包裡翻出來給他。
“謝——等會，《道德經》？”小七接過書本愣住了。
“挺好看的，真的。”我很誠懇的說。
“謝謝，但是我想我的境界還不到能看懂這本書的地步。”小七尷尬的抓抓頭髮，然後把自己的校服外套脫下來，蓋在了一摞課本上，打了個哈欠，然後趴在上面休息。
我也有點困，下午的事情太耗費體力了。雖然只是不到一分鐘的交手過程，但是那種心悸的感覺許久都沒有消除。
翻了一頁，我對照著參考書研究自己不會的題目，正演算的入迷時，旁邊小七的手機震動了起來。
小七打了個哈欠，小聲接通了電話。
“……紅未冰小姐？你的委託我們已經調查過了，那裡……嗯，好在社團裡的社員有一名是略懂一些道術之類的事情，已經去過火車站附近了，那裡很危險，不要再……什麼？”
小七的臉色忽然凝重了，他擡頭看了看四周，沒發現學生會的成員，低下頭繼續講話：“你兒子……被附身了？”
附身？
我停下了手裡的動作。看著還沒做完的作業，我嘆了口氣。
“師父說得對，總會有些事情不是那麼一帆風順的。”
小七已經放下了電話，碰了碰我：“走吧？人家在等我，很急的。”
“我……”我嘆了口氣，拜託，我真的好不想去，在我看來冒著生命危險決定處理好那個厲鬼的事情就已經足夠仁至義盡了，但是……這樣不管剛纔電話中提到的事情，真的好嗎？
“弦雪，我們都不懂，只有你能幫上她，對方在電話裡都哭了，情緒快要崩潰一樣，你……好不好？”小七面露難色。
……
“很抱歉，這麼晚了還要你們出來。”
現在我們所在的是學校外面的一家酒館，我和小七以及委託人紅未冰小姐坐在一張桌子周圍，時間是晚上七點二十。原本我是要趁晚自習的時間把作業完成的，但是小七接了一通電話後，就匆匆忙忙招呼我一起出了校園。
說實話我心裡相當不安，因爲我爲人比較老實，又是被收養，不好好努力，在上學的第一天就老是私自離校什麼的……唉。
“就當是爲了救人吧，爲了救人……”我努力的安慰自己。
旁邊的小七顯然是沒注意到我已經寫在臉上的內心戲，還在皺著眉頭追問：“具體發現他聲音變了是在什麼時候？你們怎麼處理的？”
紅小姐今年應該是三十歲左右的年紀，看上去應該屬於小康家庭的主婦類型。坐在對面的她滿臉愁容，桌子上的一杯果汁到現在還沒動。
“昨天，我兒子本來就可以康復了，但是……就在昨天晚上，我……”
紅小姐顯然是有些害怕，她抿了抿嘴脣，繼續道：“我起夜的時候，總是聽到房間裡有個女人在冷笑，聲音……就像是恐怖片一樣，我膽子特別小，一下子就尖叫起來，結果把孩子他爸吵醒了，他跑出來問我怎麼了，然後我就告訴了他。因爲我的堅持，他就決定幫我看看房間。”
“然後呢，你們發現了什麼？”小七也沒動眼前的可樂，很認真的在聽。只有我一邊咬著吸管喝橘子汁，一邊打量著酒吧周圍的人。
我並不是不在意，而是已經猜到可能會是什麼情況了。
“剛開始什麼都沒有發現，我們……就去了兒子的房間，但是一開門，就發現他趴在地上，擡頭看著我們……”
紅小姐的聲音已經開始顫抖了，她像是快要哭出來一般，但是她還是咬著嘴脣：“他……他就像是動物一樣在地上爬行著，還不斷地發出冷笑，就是我最開始聽到的那種……嗚嗚嗚……”
至親之人出現這種情況，她顯然是害怕極了，也顧不上眼前只是兩個未必靠得住的高中生，居然抽泣起來。
“阿姨，您別哭，冷靜。”小七把紙巾盒子推到了她面前，示意她不要太慌張。同時小七悄悄用手肘捅了我一下，看了我一眼。
我知道他在問我能不能解決，我遲疑了一會，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
小七居然看懂了我的意思，對我一笑，然後安慰不斷抽泣的紅小姐：“我身邊的這位朋友，略懂一些道術之類的東西，我們也是因爲對這種事情感興趣，想要幫助他人，纔會成立社團的。你兒子的事情，未必就沒有希望，只是目前我們還需要你冷靜，好嗎？”
紅小姐擦了擦眼淚，低聲道：“對不起，只是……”一邊說著，她擡頭看向了我，眼神裡有隱約的不信任：“道術嗎？我們找過好多醫生，但是都不起作用……也求救過城裡的道術協會，但是他們來人看過後，說要用一種特殊的藥水才能解決，跟我們要……要兩百萬。”
“兩百萬？”小七驚叫一聲。
“對。我們已經在準備賣房子了。”紅小姐一臉黯然。
“你們……”我吃了一驚，但是心裡忽然就感覺彷彿什麼東西被觸動了一樣。
那一刻，我忽然很羨慕那個被附身的男孩。因爲他有我從來不曾擁有的、一對深愛著自己，爲了自己願意放棄一切的父母。
“兩百萬，什麼藥水能這麼貴？簡直就是在扯淡，擺明是了要騙錢！”小七明顯惱怒了。
“我們也感覺不對勁，但是道術協會以前是真的解決過類似的事情，我們也是無路可走了，而且……”說著，紅小姐又抽泣起來。
“我兒子他……他總是在笑，笑的都吐白沫了，醫生注射麻醉都沒用，再不解決的話，怕是……怕是……”
“……”小七一臉黯然。
“我們只有這麼一個兒子，千錯萬錯都在我們，如果當初我知道他竟然要去火車站附近接朋友，我死都不會讓他去的，都怪我……”紅小姐淚流滿面。
“弦雪，求求你，給點回應吧。”小七不忍心看下去，又捅了我一下。
“不用再說了。”
我放下了果汁，站起了身。
“弦雪？”小七不解的看著我，紅小姐也擡起了滿是淚痕的臉，眼裡有著疑惑和祈求。
“這件事，我管了。”我斬釘截鐵的說。“走吧，帶我去，我首先要見見你兒子，然後才能斷定這件事情到底該怎麼解決。”
不願意也好，怕麻煩也好，擔心對不起華香阿姨也好。這些事情，我此刻都沒有去想。我知道我答應這件事情，就代表給自己找了一件麻煩，背上了一份不必要、拒絕也不用有道德顧慮的責任，但是我不忍心。
如果我選擇拒絕，或許他們賣了房子，道術協會的人也會救回孩子，他們以後的日子或許會很艱難，負債累累，但是那是他們自己的選擇，怪不得別人。但是這樣冷血的想法，我不願意去想。
我選擇承擔這份責任，因爲……
我無法拒絕，那樣一雙含著眼淚的，母親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