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了自己吧
三年前的墜機事件,歷歷在目。然,待她清醒後,已是屍橫遍野,斷肢殘臂。那種氣息恐怖震撼多於害怕悲傷。
她不是第一次面對死亡,卻是第一次感覺死亡離自己是這麼近。生命脆弱得不堪一折,眼睜睜看著自己至親至愛的人,就這麼斷了最後一口氣。
沒有想像中的撕心裂肺的嚎啕大號,乾澀的眼流不出一滴淚。只覺得渾身的力氣被抽乾,她好累好累,只想休息。
急雨拍窗,伴著顧妍惜的痛哭,那麼淒涼,那麼苦澀又悲痛。望著那個與自己長得一模一樣的女孩,不,應該是她克隆了顧妍惜的一切。
林蕾薇就像照鏡子一樣,卻哭不出來。不是不痛,而是過痛。
麻木地站著,看著醫生和護士取下秦蘭身上所有醫療儀器,在她頭上蓋上白布,推走。
整個過程,顧妍惜哭得死去活來,她卻無動於衷。她這個殺人的劊子手,居然冷眼旁觀著一切。
縮在角落,如同隱形人。
不知過了多久,站麻的雙腿開始無意識地走著,漫無目的。她只知道好壓抑,心重得像墜了千斤鉛,四分五裂,已經沒有什麼特別的感覺了。
走著走著,本能甩開背後伸來的手,力氣異常大,依然沒有回頭。她早就回不去了,這條不歸路,她除了走到底,別無其他選擇。
冰雨,一滴,兩滴,三滴……打在臉上涼涼的,很是舒服。仰起頭,讓更多的雨迎頭淋下。
冬天的寒雨蝕骨冰冷,林蕾薇卻覺得異常舒服。眼眶中涌上溫熱的液體,融入雨中,順著臉頰滑落。
是雨,是淚,分不清楚。
駱蒼厲想拉住失魂落魄,走向雨中的她,不料被她無意識地反手一揮,沒料到林蕾薇的力氣這麼大,幾個踉蹌,狼狽差點跌倒在地。
這幾天的不眠不休,沒有進食,酗酒使他的反應慢了半拍。當回過神來時,林蕾薇已經渾身溼透站在雨中一動不動。
本能地衝上去,將她納入自己的羽翼保護之內。雙手緊緊環著她,腰微微彎起,讓身體弓成一把傘,幫她擋去所有風雨。
“薇薇,難過就哭出來吧。”異常溫柔的聲音,如催眠曲一樣。只是,過大的雨聲淹沒了他的聲音。
熟悉的氣息縈繞鼻間,淡淡的麝香味如初秋的薔薇花一樣自然存在。飄離的靈魂迴歸,掙開他的懷抱。
轉身,戒備地看著他。滂沱大雨中,駱蒼厲不再遙不可及,他站得那麼近,只要她一伸手,就能摸到他。
只是,有此時光再也回不去了。剛剛秦蘭的死給她太大的震撼,與生命比起來情愛算什麼?尊嚴算什麼?
她一次又一次將媽媽推入萬劫不復的深淵,這次她不能再自私。
林蕾薇冷凝陌生的眼神令駱蒼厲產生前所未有的害怕,第一次他有種即將失去她的恐懼。
明明近在咫尺,她眼中的疏漠卻隔了千山萬水。風急雨驟,層層厚重的雨簾,他漸漸看不清林蕾薇的樣子。伸出手,只抓住她來不及逃過的衣角,開心地綻開孩子般的笑:“薇薇,你身體虛弱,不能淋雨,我們回去換件衣
服。”
那抹虛弱的討好的笑,異常刺目,甩開駱蒼厲的手:“先生,請你放尊重一點,我不認識你。”說完,轉身就走。
人高馬大的駱蒼厲幾個箭步,擋在她身前,握著她肩膀的手微微顫抖著,利眸沒有了棱角,深沉的愧疚流淌期間:“薇薇,對不起。是我渾蛋,是我該死,一切都我的錯。你不要走,再給我一次機會,好嗎?”小心翼翼哀求著,聲音痛苦而卑微。
林蕾薇震驚地擡頭,這樣的駱蒼厲是她曾經夢中渴求過千萬次的良人,也是她堅持下去的理由和動力。
如今,他就站在自己面前,她的心波濤洶涌,卻沒有想像到的感動和幸福。
脣緩緩綻開,一抹飄忽的笑躍上眉梢:“厲,你沒有對不起我,自始至終是我欺騙了你。其實,我們都一樣總在自欺欺人,以愛的名義將彼此推入深淵。厲,放手吧,我們都回不去了。”聲音輕緩柔和卻十分堅定。
沒有猶豫和彷徨,雨襯得她的眼更加清澈,明亮。駱蒼厲遍尋不著曾經的悸動和愛慕。
驚恐爬上心扉,她真的不愛自己了,她真的不愛他了嗎?不,不可能的,她爲了他犧牲了那麼多,傷得那麼重,怎麼能說放下就放下。
一定是她在騙他!
握著她肩膀的手加重了力道,眸中難以抑制出現幾分狂亂:“我知道你現在心情不好,我們回去再說,好不好?”
林蕾薇揚起笑,搖搖頭:“我們都以爲足夠了解對方,其實,那只是我們眼中的彼此。一場華麗盛大的煙花中,我們只看到了綻放時的精彩紛呈,卻看不到其背後的孤寂。繁華縮放後的無艱悲涼,遍地零亂的狼藉。謝謝你,讓我有了一段刻骨銘心的愛。我們的愛太自私了,放了自己,也饒了別人吧。”
駱蒼厲眼中升起驚愕,他萬萬沒有想到有朝一日林蕾薇會笑著對他說分手。特別是在他在知道她所有痛苦磨難,只想盡力補償她的時候。
團。幻裁,團裁。他不能接受。
“你從來沒有問過我的感受。三年前你自以爲是結束了我們的感情,三年後的今天,你還想一手操控我的感覺。林蕾薇,你到底把我當成了什麼人?一顆可以隨時踢來踢去的皮球嗎?就像你說的,我們都只看到自己眼中的彼此,可,你知道我眼中的你是什麼樣子的嗎?薇薇,一直在主導我們感情的人,是你。三年前是,三年後也是。你真的瞭解過我嗎?”低啞的嗓音如大提琴的哀樂,一下又一下,每下都撥動了林蕾薇最敏感的心絃。
站在原地,大雨傾盆中,林蕾薇沉默著。她累了,真的不想和他有任何牽絆,可是,如果她真狠得下心,她就不會勸他放手。
天知道,那些話,與其說是給駱蒼厲聽的,不如說她在警告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