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死的陣法！”紅鸞氣呼呼跺著腳，扯掉嘴裡叼著的乾草。“算了，先離開這個鬼地方找到師兄匯合再說。司徒昭應該會有辦法的。”

紅鸞憋著通紅的臉，踢踢踏踏往外走。而她走後沒多久，身後突然顯出一抹黑色。那抹影子出現的那麼自然，又那麼突兀。日光熾烈，他卻獨自站在暗處，一身冰冷將周圍的空氣都降了三分溫度。他望著那視線裡一點點縮小的嬌俏背影，心頭上某處，微微疼了一下。不重，卻是那般的銘心。

她先去找了鳳羽城那家被燒的客棧。據聞當夜這裡出現了好多黑衣人，數百火箭齊射，將偌大的客棧燒了個灰燼，死傷無數。紅鸞心下微沉，這惜雪樓實在太過兇殘，連無辜的老百姓都不放過。

百無聊懶地在街上閒逛，路過一家茶棚的時候被店家噴香的包子阻住了腳步。貌似是有些餓了，紅鸞勾勾脣角，一轉身撿了個還算乾淨的地兒坐了下來，“小二，一壺茶，一籠包子。”

“好嘞！客觀，您稍等！”小二吆喝一聲，很快便將包子茶水擺到了紅鸞跟前。

“聽說了嗎？皇太子失蹤了！皇上一著急，也跟著病倒了！”

紅鸞嚥下一口包子，默默地垂了眼。

“是啊是啊，我也聽說了。我那舅舅的表姐家的外甥在上京衙門當差，聽說，最近臨安王很不安分呢！”

“可不是！你說他原本在臨安待得好好的，幹嘛突然跑到京城去啊！什麼英雄會，那都是藉口！他可是帶了大軍來的，全都駐紮在了城外！”

“完了完了，咱們大越怕是要不安靜了！平靜了幾十年，終於還是要亂了啊！”

“說什麼呢你，這話也是咱們能瞎議論的麼？依我看啊，趕緊收拾東西的要緊，一有風吹草動，就可以遷走啦。”

“嗯，你說的對，我回去就讓我那婆娘準備準備。”

“說到你那婆娘，昨兒夜你又捱打了吧……”

“……”

擡頭看了看天色，紅鸞往桌上丟了幾文錢，起身離開了茶棚。

惜雪樓抓花蝴蝶，自己幾次逼問無果，照月無痕那人的性子來看，若是花蝴蝶一被抓就給殺了，那他早就承認了。可若是不殺，留著做什麼呢？花蝴蝶是太子，臨安王這個時候帶兵入京，難道，難道是臨安王出錢讓惜雪樓劫持花蝴蝶的嗎？如果是這樣，那花蝴蝶應該已經落入了臨安王的手中，說不定這會兒已經到上京了。

看來是沒時間在這裡等師兄了，她必須先去上京。

從鳳羽城到上京其實沒有多遠，可誰讓她紅鸞不認路呢？一路人問了好幾個人，兜了三個圈子才走上官道。又碰巧身上錢帶的不多，只能買一匹驢馬不分的坐騎，長得瘦小也就算了，偏生還是個跑不快的。每隔五里路，必定要停下歇一歇。原本三天就可以走完的路程，硬生生走了五天。

終於看到上京城門樓的時候，紅鸞重重舒了口氣，隨即又皺起了眉頭。一眼望去，城門前蹲了一大片的老弱婦孺。路邊樹蔭下還停著幾頂華麗的轎子，有被隨從小心護著休息的男男女女，看樣子不是商賈便是有些身份的家眷。

城樓下，那兩扇巨大的鐵門關得緊緊。而城樓上，往來巡邏的侍衛對下面等著進城的人視若無睹，看似嚴陣以待像是在防備著什麼，實則……紅鸞瞇了瞇眼睛，脣角彎起一抹冷笑。那連盔甲都沒穿齊整的士兵，能應付什麼大事！

拍了拍身下的瘦馬，瘦馬很是聽話地又往路邊蹭了蹭，自動自已地挪到了樹蔭下。紅鸞跳下馬，走到一蹲坐的年輕婦人跟前，笑道，“姐姐，跟您借個光，請問這是怎麼了，爲什麼不讓進城啊？”

那婦人一回頭，看到身側站了個半大小子，滿身的風塵，樣貌卻生得極好。柳眉大眼，亮蹭蹭的。又聽她說話客氣好聽，一聲姐姐直直把自個兒喚年輕了好幾歲，頓時眉開眼笑，“小兄弟是從外地來的吧？來探親？姐姐跟你說啊，皇太子失蹤了，臨安王入京，把整個京城都給封鎖了，說是爲了尋找太子，防止有人渾水摸魚到京城來藉機鬧事。”

“哦，原來是這樣啊！”紅鸞一臉懵懂地點點頭，看了看黑壓壓的一片人，指著問，“找太子防奸細，跟咱們百姓有什麼關係啊！總不能讓我們在這裡一直蹲著吧。難道太子一天沒找到，咱們就要在這兒蹲一天？”

“剛還瞧著你這孩子挺機靈的，怎麼說話如此糊塗！皇家的事能是我們隨便議論的麼？”紅鸞話剛說完，婦人的手就捂上了她的嘴，臉色大變，低聲急斥，“臨安王已經發話了，最遲明日過了午後，城門就開了，不過是多等著一日，反正我也不急。你這孩子孤身一人，還是老實點的好！”

婦人說完，從布袋裡拿出兩個饅頭一袋水塞進她手中，擺手道，“找個地方休息去吧，不過就是等一天。”

扭過頭，竟是一副不打算再說話的樣子。

紅鸞看了看手中的東西，一擡頭瞄到幾雙異樣的目光，無狀地搖搖頭，大搖大擺地走了。

她笑嘻嘻傻咧咧地跟婦人道了謝，一轉身笑容斂去，目光連連變幻。

爲什麼要等到明日午後？午後之前呢，臨安王要做什麼？

紅鸞牽著馬遠遠地避開人羣，退到幾十步外的樹下，耐著心等著黑夜來臨。她已經打定主意，天一黑，就仗著一身輕功翻城樓進去。

終於，夜幕降臨，在樹上睡了一個下午的紅鸞嗖地睜開雙眼，閃亮如明星。掃了一眼前方城門前的百姓，這個時候都在用晚飯，有條件的還架了鍋。縷縷菜香飄來，紅鸞聳著鼻子嗅了嗅，厭棄地搖搖頭。跟師兄的手藝比起來，真是差遠了。

人吃飽了就很容易犯困。飯後沒多久，地上就躺到了一大片。紅鸞看看月亮，掐算了下時間，身子探出，準備躍到前方樹上去。

她欲起，耳邊卻突然傳來陣陣馬蹄。那蹄聲沉悶卻快捷，若不是此時欲待行動，提氣加強了五識未必能夠聽得到。那蹄聲初聽來還在遠處，然紅鸞一回頭，便隔著樹影望見了重重黑影，奔嘯而來。

一眼探去，竟有二十匹之多。馬上之人各個黑衣長袍裹了頭頂全身，只餘了眼睛嘴巴還留在外面。紅鸞目光一縮，盯著馬隊從眼下一掠而過，然後身子一滑，輕飄飄落在了最後一匹馬上。

她輕功上乘身體輕盈，落馬無聲難以察覺，然幾乎是在她腿剛捱上馬身，馬上之人便已察覺，手肘一抽便是凌光一抹。

他快，紅鸞卻比他的動作更快。她料定這些人必非等閒，落下之前依然做好了準備。也是幾乎腳尖剛一沾上馬背，手指一伸便戳進了那人重穴。

飛馬之上，黑袍之下，凌光一閃，素手一捏。電光火石之間，一切發生地實在太快，快到令所有人都查無所覺，包括那人的同伴，比鄰共騎，緊緊是斜前方首尾相接之距。

而這個時候，馬隊到了城門下。

“臨安王麾下鐵騎精衛隊到了，快開城門！”

馬隊的到來早已驚嚇起了窩在城門口休息的百姓。有些躲閃不及的，甚至還被馬蹄踢了幾腳。四下裡一陣喧譁，又在聽到領頭的喊出臨安王的名號時一瞬息安靜下來。

誰都知道，這鐵騎精衛隊乃是臨安王親訓，一支兼有搜捕獵殺等一系列血性活動的別樣軍隊，素來都以冷血無情出手果辣著稱。城門口的都不過是些小老百姓，哪裡敢在這樣一支鐵血隊伍跟前造次？

城樓上很快亮起了火把，有人往下略一張望，便急急地招呼開門。關了兩天的上京城門終於在此時咯咯呀呀地打開，精衛隊一揚馬鞭，縱馬飛奔入了城。

守候了一天等著進城的百姓們就這般看著城門開了又關，卻無一人敢站起來衝進去。

紅鸞一手控繮，一手扣著被她打昏的鐵騎精衛，保持著他的身形。她看不到路，只能根據前面馬蹄的急緩來控制身下的馬。好在鐵騎精衛們的馬都是上好良駒，且經過了嚴格的訓練，幾乎不用怎麼掌控便可以很好的跟著隊伍前進。

一行人在寂靜無人的寬敞大街上快奔前行，沒多久便進了一處僻道。紅鸞掀開黑袍一角，就看到青黑石板綠苔花根。而同時，馬停了下來。

紅鸞緊緊握著手中的繮繩，將六識提高到最大去感知周圍的動靜。而這些人卻像是死了一般，定在原地，不動不語。夜靜，靜得能夠聽到彼此輕淺的呼吸。風起，吹動黑袍簌簌作響，掀動袍底白鞋若隱若現。

不能等了，再等下去只不定會發生什麼，倒不如趁現在正主還沒出來，衝吧！

紅鸞心念一起，手底一鬆按上腰間軟劍就欲掀袍而起。

“叮——”

極其輕微的破空之響，自身後傳來，以難以想象的速度從頭頂劃過。即便是頂著寬大的黑袍，依舊能感覺到那凜冽的殺氣和那道如月暈般淒冷閃亮的劍光。

“嗆！”

紅鸞前方所有人在一瞬間同時抽出兵器，她恰好單獨處在最後的位置，在這時候竟然也沒引起注意。

之所以沒被注意倒不是她所處的位置多麼不起眼，而是來的人氣勢太過強勢，讓他們根本無心再去留意別的。

“哈，鐵騎精衛，這就是臨安王的待客之道嗎？”嘶啞的笑聲在這深夜裡聽來格外刺耳，然卻無人在這時候有心嘲笑。

迎著這破葫蘆似的笑聲，前方閣樓卻傳來幾聲低沉悅耳的淺笑。隨即，二樓涼臺處走出一玉冠中年男子。輕袍緩帶，有幾分儒雅之氣。國字面龐，樣貌倒不是特別出衆，但一對濃黑的眉和一雙深邃的目，讓他於儒雅間又多了些不怒自威的氣勢。“夜尊者莫要動氣，本王只是覺得，能夠迎接惜雪樓樓主大駕的，數來數去也就本王的鐵騎精衛勉強夠得上。”

“你好大口氣！區區幾個護衛就想要跟我們惜雪樓相提並論，王爺把我們惜雪樓當成什麼了？”夜迦羅呼啦一鞭抽在紅鸞馬身上，這一手至少用了八成功力，但見鞭子掃來，生生颳起一道火辣辣的旋風，連處在前面的人那握刀的手都不由晃了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