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鸞偏了偏頭，這纔看到說話那人背上還貼著張紙，上頭畫了密密麻麻的符號，分不清到底是字還是什麼。

透過門，大略數(shù)了下守在門口的侍衛(wèi)，紅鸞便跳了下來。

“如何？”鳳墨曦抱著手臂，懶懶地靠在牆邊。

“裡頭是十五人，待會兒會有兩個離開，還剩下十三個。門口有二十，功夫不弱，若是硬來的話，很可能會打草驚蛇。”紅鸞說完，也學(xué)著鳳墨曦的樣子往牆邊上一靠，抱著手臂望天。

鳳墨曦眉梢一挑，似笑非笑地看她，“怎麼，不打算出主意了？”

“有聰明睿智舉世無雙的楚王殿下在，哪裡還用得著小女子出力啊！”紅鸞姑娘望著星輝漫天的夜空，笑得諂媚。

“這回我還真的沒轍了。我其實很懶的，這兩天爲了順服臨安王留下的那些人浪費了不少口舌，你就心疼心疼我，解決了這裡的事情，咱們好回去睡覺！”

紅鸞嘴角抽了抽，對於某個大男人能在這種境況下撒嬌的魄力佩服的五體投地。

她想了想，回過頭看鳳墨曦，“先說說你來的目的，到底是打算下藥，還是打算放火燒？”

“額，我沒想到有這麼多，所以藥可能帶的不夠，那麼……”

“靠！你都決定放火了，還要我浪費腦細胞！”憤怒了的紅鸞姑娘一躍而起，一聲大喝換來前方守門之人狼竄奔走。

這一聲怒吼戾嘯九霄，喊得著實響亮，吼聲裡，不等守衛(wèi)們反應(yīng)過來，拔地而起一躍三丈高，跳到篝火盆旁擡腿便是一腳。這一腳踢得那個準啊，火盆翻滾在半空裡打了個轉(zhuǎn)，直直向著糧庫上飛去。

等著守衛(wèi)們發(fā)現(xiàn)有人闖進來，急著拿到拿槍來捉拿刺客的時候，紅鸞已經(jīng)接二連三踢了好幾個火盆上去。而這時，守衛(wèi)們也終於列好了隊，齊刷刷地拿槍指向了紅鸞。

驚叫四起，火光沖天，糧庫周圍頓時亂成一片。讓紅鸞意外的是，駐城軍中到也有幾個靠譜的將領(lǐng)，不但在第一時間帶人趕了過來，還迅速擺開陣勢，弓箭齊備，齊刷刷地向紅鸞射去。

紅鸞在一片火光裡穿梭，嬌小卻矯健的身影於庫房周圍忽隱忽現(xiàn)。亂箭紛飛，被紅鸞齊齊握在手中，一甩手往身下一拋，全都成了助燃糧庫的柴火。

“快！快去取水！”

終於有人想起來要救火，那將領(lǐng)也不再去管到處亂竄一會兒便將火苗引了小半個軍營的紅鸞，隨手抓住一個亂竄的士兵就喝令去提水。他這邊剛剛放開一人，忽覺得面前有什麼一閃而過，好似銀白的流星，剎那間飛逝。再擡頭看去，突然眼前一暈，幾乎要昏了過去。

片刻前不過是一個身影在竄，而今卻成了一大串。那些人像是被提線的木偶，機械卻無比歡快地在各處房頂上蹦躂，像是在跳一場歡慶豐收的篝火舞。

可憐這哪裡是在慶豐收，根本就是在斷人口糧啊！

這夜，位於上京東郊的皇家駐軍營突然起火，火勢不大卻始終圍繞在一處久久不散。有好奇人探出頭來去看，一望之下大驚失色，嚇得後面幾天不敢再在夜裡出來。後來有聽膽大的人描述說，那夜軍營上空，火王降臨，帶著一衆(zhòng)小妖歡歌載舞，好不熱鬧。

耳邊呼呼風(fēng)聲，吹得頭髮全都飄到了腦後，只一張臉迎著前方暗夜星輝。紅鸞從鳳墨曦寬大的衣袍裡探出腦袋，回頭望了眼那在軍營上空跳舞的火人，納悶道，“那到底是什麼東西，難道你會魔法不成？”

“什麼魔法，不過是幾個倒黴蛋罷了！”鳳墨曦輕笑一聲，腳下極快，迅捷如電的身影在夜空裡劃下一道絢爛的軌跡。

夜已入了後半。跟此時的東郊相比，這裡安靜地好似另一個世界。不僅靜，而且冷。是那種能夠穿透骨髓，能夠凍到皮肉骨頭的陰冷。風(fēng)起，吹刷著地上的塵灰落葉，捲起一個個低旋簌簌地滾向一邊。

“這裡是什麼地方？”紅鸞剛從鳳墨曦懷裡鑽出來，就被迎面襲來的冷風(fēng)吹得一個哆嗦。黑夜幽火裡，前頭玄鐵烏黑的大門上頭，“天牢”兩個字寫得肅穆陰森。“我們來這兒幹嘛？”

“來完成他們沒有完成的事情。”鳳墨曦瞇著眼睛看天牢門口的一衆(zhòng)守衛(wèi)。這些人全部鐵甲藍衣，竟是大越禁軍中最有名的鐵甲衛(wèi)中的人。“也不怪黑鷹他們會失手，這些人單打獨鬥或許真的比不上惜雪樓四大殺手，但組合在一起，那絕對堪稱一支精良完美的軍隊。”

“到底是什麼東西，值得你這樣稱讚？”聽鳳墨曦這般說，紅鸞也扒著腦袋看，“乖乖，怎麼這麼多人？這裡面關(guān)的是誰？”

兩人扒著跟天牢隔了幾丈遠的對街屋檐，默數(shù)了一下人數(shù)，只門口就圍了五十人之多，更不用說隱藏在暗處的了。

“夜迦羅從兵器庫出來後，多事地跑到這裡來了，正好撞見剛從裡面混出來的黑鷹他們。動靜一大被人發(fā)現(xiàn)，才造了追殺。”鳳墨曦略一沉吟，又道，“想要悄無聲息地進去怕是不行了，既然如此，我們乾脆鬧個大的來，如何？”

紅鸞一手搭在鳳墨曦肩上，擺了個很大哥的姿勢，“真巧，本姑娘也正有此意。管他什麼完美軍隊，遇到我照樣讓他們潰不成軍！”

“那還等什麼！”

餘音未落，兩人相視一笑，瞬間騰身而起，如兩隻翱翔的飛鳥，向著那被圍得固若金湯的天牢而去。

兩人剛一出現(xiàn)，天牢門口的守衛(wèi)便已發(fā)覺。紅鸞哈哈一笑，暗自讚歎這些人的警覺果非駐軍營那些可比，一邊將腰間軟劍一抽，光華萬丈地砍了下去。

精挑細選的鐵甲衛(wèi)乃是大越皇家親衛(wèi)中最厲害的一支，地位更在御林軍和禁軍之上，和鳳舞箭隊平起平坐，平時只效忠皇帝。這些人原本都是宇文城的親衛(wèi)，宇文城駕崩，宇文熠暫時不敢用，正好藉著有人到天牢鬧事的因由將他們調(diào)到了這裡。

既然是有名的鐵甲衛(wèi)隊，防守緝拿自然也是一流，紅鸞剛一殺入戰(zhàn)團便被纏住，被一片織網(wǎng)般的劍影圍困其中。

而就在紅鸞和門口這些守衛(wèi)纏鬥的時候，誰都沒有看到，一抹極淡的影子一晃而過飄進了天牢。那影子好似銀色的閃電，又恍若最爲鋒利的刀鋒，一入牢門便放倒兩個，又以極快的速度更加深入。

宇文熠不知是下了血本，還是有意想要斷送這些宇文家族專屬的親衛(wèi)，五步一崗十步一哨，全是鐵甲衛(wèi)。鳳墨曦剛一進門便有種不祥的預(yù)感，但已經(jīng)走來，若在還沒看到牢裡的人就退縮離開，實在不是他的作風(fēng)。

但見他袍袖如刀，每一次拂掃都是一道鋒利的劈砍，饒是鐵甲衛(wèi)驍勇，卻始終近不得他身。鳳墨曦每一步踏出，都好似踩在軟雲(yún)之上，任他刀影劍光瀰漫，他卻總能巧妙地躲開，然後拂袖一擺，詭異地將揮來的刀鋒轉(zhuǎn)了個方向，砍向斜地裡刺來的另一攻擊。

從門口到深入牢內(nèi)，只用了半盞茶的功夫不到，然於鳳墨曦來說卻已經(jīng)太久。他擰著眉，一邊留意著牢外的動靜，在心裡估摸著紅鸞可以支撐的時間。一邊應(yīng)付著四面八方而來的凌厲殺擊，冷沉的目光在每一間牢房穿梭。

沒有，沒有，還是沒有！

那些剛剛被折磨了一遍，此時奄奄一息的月無痕背後的肱骨重臣們，眼巴巴地望著這個突然闖進來的俊美卻男子，期待著他能夠?qū)⑺麄儙щx苦海。

然而，鳳墨曦淡漠的目光只從他們身上一掠而過，再無停留。他的眸子越來越冷，臉色也越來越沉，下手更是越來越重。如果此時紅鸞在這裡一定不敢相信，溫文爾雅的和煦如風(fēng)的鳳墨曦，竟然也會有如此冷血的一面。

那些被他拂袖一擰倒在地上人，全都抽搐著身子縮成一團，好似一條蜷縮的蛇。大口大口的烏血從口中吐出，在身下留了一地。鳳墨曦就站在一地烏血裡，恍若天神一般冷冷地看著那些已經(jīng)開始退縮的鐵甲衛(wèi)。

他開口，說話的語氣比目光更冷。“千面神君，古弒寰在哪？”

鳳墨曦一步步緊逼，身周鐵甲衛(wèi)持著明晃晃的刀，卻只能一步步跟著倒退。麻木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甚至在鳳墨曦強大的氣場壓迫下連一絲都看不到。但，面上沒有表現(xiàn)，不代表就真的不知道什麼叫害怕。這些被特殊訓(xùn)練過的鐵甲衛(wèi)，早已沒有了平常人能夠表現(xiàn)的喜怒哀樂，但內(nèi)心裡，該有的恐懼卻不會因面上神情表現(xiàn)不出而少一絲一毫。

鳳墨曦看著他們腳下的反應(yīng)，淡淡的掃過僅剩的幾人，彎脣一勾，“那就對不住了！”

語畢，但見他袍袖一揚，漫天一把金色星輝灑下。

鐵甲衛(wèi)反應(yīng)很快，但饒是他們再快，也快不過鳳墨曦。銀色流光一閃而過，斯人已經(jīng)淡然轉(zhuǎn)身，任由身後哀嚎慘叫響成一片，又迅速消逝。

鳳墨曦開始往外走，路過關(guān)押那些大臣的牢房時突然頓住腳步。想了想，回過頭來對那些人一笑，“你們想離開嗎？”

那些人看他的眼神已經(jīng)由崇敬變成了驚恐，但聽說可以出去的時候還是忙不迭地點頭。鳳墨曦很和善的笑笑，伸手捏了捏拴在牢門上的大鎖，也不見他怎麼動作，就聽“啪”的一聲，牢門已經(jīng)打開。

鳳墨曦身子一閃讓開道，頷首道，“諸位請！”

那些人各個伸手重傷，鞭痕布了滿身，皮開肉綻已經(jīng)很難看到完好的皮肉。他們本已死心，知道無論投降與否都已再無活路，所以早就放棄了生的希望。然而從鳳墨曦進來，緊接著後面一連串的變故卻讓他們重新燃起了對求生的渴望。尤其是在牢門打開的剎那，那些趴在草芥堆裡奄奄一息的身體突然像是打了雞血一樣爬起來，不顧一切地往外衝去。

鳳墨曦站在門邊，自始至終都保持著最和藹可親的微笑，直到最後還剩下一個人的時候，他才略一挑眉，看向坐在角落裡，那個一身邋遢無半點生氣，好似已經(jīng)死了的人身上。然而鳳墨曦卻知道，那人沒死。非但沒死，還活得比誰都好。

“古弒寰，你果然在這裡。”鳳墨曦站在門外，那人獨坐角落，良久，才緩緩掀開眼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