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的是啊!我可是去看了那獅子了,哎呀,那叫一個大啊,還從沒見過這麼大的獅子呢!沒想到咱們大學(xué)士看起來弱不禁風(fēng)的,身板又這麼小,竟然是個深藏不露的高手,厲害啊厲害!嘖嘖!”
紅鸞歪過頭,淡淡瞟了那人一眼。
說話的是個五大三粗的漢子,生了個武將的身子,但彩鳶在耳旁悄悄告訴她,那是個文官,算是南安王一黨的。
紅鸞瞅著那人,脣角一扯,道,“您客氣了!我若真的那麼厲害,現(xiàn)在也不會躺在這裡了。”
那人一拍大腿,腿上肥肉呼啦啦一顫,“躺得好啊!大學(xué)士這一躺,陛下可心疼著呢!剛纔我們?nèi)タ幢菹碌臅r候,她一個勁兒地誇你呢,還說讓我們替她多來看看你,這不,我們就都來了!”
呵!感情這是因了女皇陛下的旨意你們纔來的啊!
“陛下對紅鸞的掛念,紅鸞心裡自是清楚明白的,有勞幾位大人了!”紅鸞淡淡一笑,脣邊忍不住揚(yáng)起一抹譏誚。
先前說話那人也覺出不對,忙踢了踢那文官,陪著笑臉道,“大學(xué)士國之棟樑,智慧卓絕,我等一早就想攀交,苦於沒有機(jī)會。今日總算是能跟大學(xué)士說上話了,這一時高興有些忘形,還望大學(xué)士不要見怪!”
紅鸞揚(yáng)眉,一邊納悶這西涼文武將的顛倒,一邊笑道,“哪裡哪裡!按官位品銜,李大人乃在紅鸞之上,該是紅鸞對跟您學(xué)習(xí)學(xué)習(xí)纔是!不過剛纔大人提到防禦一時,紅鸞也很納悶,皇家狩獵,理當(dāng)戒備森嚴(yán)。有猛獸襲擊的事情本不該出現(xiàn),不知這次負(fù)責(zé)冬狩的是哪位大人,怕是要糟了殃了。”
聞言,李泰言目光一閃,顯出幾分猶疑之色。紅鸞瞧在眼中,心下了然,卻不說話。拿了桌上的茶慢慢喝著,一副無關(guān)事實(shí)的樣子。
李泰言扭扭捏捏瞧了半天,見紅鸞根本沒有主動的問的意思,可他自己不說出來又實(shí)在憋得慌,忍到最後終於嘿嘿一笑,道,“說起來,這次厲王殿下怕是逃不了干係啊!”
果然,還是衝著賀蘭殤來的!
紅鸞不動聲色,靜靜喝完杯中的茶,又將茶盞放了回去,這才悠悠閒閒地回了一句,“哦?是嘛!”
哦?是嘛?就這樣?
她回答地太過淡然,淡然到讓所有人都以爲(wèi)這事她毫不關(guān)心。可是想到紅鸞出自厲王身邊,又讓所有人感到不解。疑惑的眼神瞟來瞟去,臉上神色不定。
紅鸞微低著頭,眼角卻不著痕跡地從他們每一個人身上掠過。過了半晌,她捂著嘴打了個哈欠,顯出幾分倦意。
那些人也都是些個有眼色的,見紅鸞這是在下逐客令了,皆都起了身告辭。
這些人一走,大帳裡頓時清淨(jìng)不少。
紅鸞往後一靠,輕輕呼了口氣。她瞥眼瞧了瞧身旁欲言又止的彩鳶,嘆口氣,“想說什麼就說吧,憋在心裡容易出毛病的!”
彩鳶原本還糾結(jié)著一張小臉,一聽這話,忍不住撲哧一下笑出了聲。
“還能笑,就說明問題不大了?厲王殿下的能力還不至於此吧!”紅鸞彎了彎脣,懶懶地伸了個腰打算躺下。
彩鳶頓時急了,“王爺?shù)故悄芙鉀Q,只是比較麻煩。再說自己給自己脫罪,說服力本來就低,出事的又是王爺?shù)牡障担觞N還能……”
嫡系?
“到底是誰?”剛剛合上眼的紅鸞一下子睜開,清亮的大眼望著帳頂。賀蘭殤的嫡系,賀蘭殤這次竟然用的是自己的嫡系!那他就是有百張口也不好說了,除非,犧牲掉一個!
“是傾刃!其實(shí),是青衣姐姐讓奴婢來找您的,青衣姐姐說,您一定會有辦法幫傾刃脫罪的!”
紅鸞看著彩鳶笑,直笑得彩鳶失了底氣,心裡頭空落落地著慌。
夜靜無聲。
篝火盆裡的火苗已經(jīng)快要燒到盡處,畏畏縮縮地抖著已經(jīng)散亂的身子,偶爾炸出個火花。守在邊兒上的侍衛(wèi)也是栽頭栽腦,時不時地縮縮身子,將棉衣裹得更緊一些。
午夜方過,晨曦尚早,這個時候是清醒的人最容易放鬆警惕,睡夢中的人睡得最沉的時候。自然,也是某些人活動最方便的時候。
灰濛濛的帳篷上映出兩道細(xì)小的黑影,只一掠便失去了蹤影。那黑影穿過重重帳篷,向著前方林子邊平坦的空地上奔去。
“大人,黑漆漆的,能看出什麼?”
“如果你不怕被人發(fā)現(xiàn),儘管去打個燈。”
“不是。其實(shí)奴婢還想問,我們爲(wèi)什麼不直接過去看看,躲在這裡做什麼?”
“如果你不怕被人發(fā)現(xiàn),現(xiàn)在就可以過去了。”
茂密的雜草間,一問一答兩個聲音細(xì)如蚊蠅,語速卻是極快。只是很明顯地能聽出其中一個虛心求問,另一個冷聲冷語,微微有幾分不耐和氣憤。
當(dāng)然要?dú)鈶崱_@大冷的天,好好的被窩不去待,跑到這裡來挨凍,還是天生就極其怕冷的人,誰能受得了?
紅鸞懷揣著小暖爐,整個身子縮成一團(tuán),好似一隻嬌小的臥貓。沒抖上一下,她便在心裡罵一次賀蘭殤。該死的,都是因爲(wèi)他,才害她在這裡挨凍。如果她真的給凍著了,一定要讓他好看!
連番碰了兩鼻子灰,問問題的彩鳶也不敢再問,屏息抿脣,老老實(shí)實(shí)地待在旁邊。沒辦法,爲(wèi)了姐姐青衣,她是什麼都豁了去了。被罵兩句,挨點(diǎn)凍算什麼呀?
少頃,一條灰溜溜的人影飄向空地。
空地中心,是一圈圍起的柵欄,裡面扔著白日裡被紅鸞打死的那頭獅子。一頭死了的獅子,卻還當(dāng)活的似的給圍了起來,也不知出於何因。
那影子飄過來,真的是一個飄。腳幾乎沒有捱地,一點(diǎn)聲響也無,速度極快,一瞬間就到了柵欄旁。
那是一個頂著寬大黑袍,渾身上下都被包裹在黑色裡,圍得密不透風(fēng)的人。那人身量纖細(xì),高挑修長。紅鸞看著那人背影,總覺得哪裡有些不對,卻又說不上來。
那人的頭微微動了下,似是在左右張望,然後一揮袖袍,一蓬金霧灑下,又很快地湮滅。他撒得很小心,雖然從紅鸞的角度看不到那人所有的動作,卻能感受到那人在極力控制力道和範(fàn)圍。看似袖袍一展很是恢弘,但其實(shí)揮灑的區(qū)域並不大。
那人並沒有立即離開,原地靜立片刻,好似在等待著什麼。少頃,他俯下身,仔細(xì)查看了一下身周。又往旁走了兩步,蹲下身翻看自己方纔所站的位置。然後,他伸出一隻腳,在自己站過的地方一踩。
那一踩從腳腕抖動的力度來看並沒有用上多少力氣,卻足以留下一個不深不淺的印子。可紅鸞注意到,那人所穿的鞋子明顯要比他本身的腳大,因爲(wèi)下踩落地的時候,鞋底微彎後跟翹了起來。那人似乎是知道自己後腳跟落的位置不對,腳放平之後,又輕輕動了一下,才收了回去。
“他在幹嘛?”好奇寶寶彩鳶又忍不住發(fā)問。
她一問,身子突然被人從旁大力推開,遠(yuǎn)遠(yuǎn)栽了出去。滾出去的時候,只覺耳畔劃過一絲徹骨冰涼,然後是“啪”地一聲輕響。等她穩(wěn)住身形回頭望去時,就看到兩條交錯的黑影一閃而過,一條飛快離去剎那間融進(jìn)黑夜裡,另一條卻已經(jīng)跟紅鸞交起手來。
那人通體漆黑,就連臉部都用黑色面巾遮著,只露出一雙眼洞。交錯的空隙間,可見那眼洞中閃著極爲(wèi)有神卻陰冷至極的寒光。只一眼,便讓彩鳶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那人雖是寬衣大袍,身法卻是奇快,且出招狠辣,處處想至紅鸞於死地。兩道黑色的寬大袖袍間,隱約可見兩條白光忽閃,如兩道銀色匹練劃出森寒陰冷的戾氣。
顯然剛纔自耳畔飄過去的就是那東西,彩鳶不由摸了摸耳朵,到了此時又是一陣心悸。
她這一晃神也不過一剎的功夫,便迅速拔地而起打算上去幫忙。然那廂裡兩人動作卻顯然快過於她。不過眨眼功夫就已經(jīng)離她數(shù)丈之遠(yuǎn),正快速地往林子深處而去。也不知黑袍人用的是什麼兵器,竟用兩道白光將紅鸞包圍。眼見著紅鸞嬌小卻異常敏捷的身影在白光之間穿梭,張開的雙刀大氣渾然,氣勢凌厲。人雖小,每一招每一式的力道卻極其充足。
這是彩鳶頭次見到紅鸞出手,不由被她驚人的爆發(fā)力所震撼。
饒是如此,那黑袍人手中不知名的銀色兵器,還是讓紅鸞大開大合的招式捉襟見肘。騰挪拼鬥之間,竟也可見其吃力及俏容上一閃而過的心驚。
彩鳶邁出去的腳步又收了回來,隱約間憶起剛纔自己被推開的剎那,紅鸞落在她耳邊的低語。
“保命!”
保命!
保住彩鳶的命,去通知厲王,告訴他今晚發(fā)生的事情。如果能夠及早發(fā)現(xiàn)黑衣人的陰謀,那一切都還可以挽救。
瞬間想通這一切的彩鳶開始猶豫。
不知道剛纔的黑袍人是誰派來的,做了些什麼,會給他們王爺帶來怎樣的影響。但是她知道,如果她現(xiàn)在不跟上去,紅鸞的生死很可能成爲(wèi)一個未知。而若她跟上去,也許死得就會是兩人。那這裡的秘密,王爺可能存在的危險,就再沒人能夠去說清道明。
一邊是對她恩重如山的王爺,一邊是在生死之間犧牲自己讓她逃走的恩人。選擇,原來竟然是這般難!
彩鳶又朝著那已經(jīng)看不到人影的黑洞洞的方向望了一眼,恨恨一跺腳,朝著賀蘭殤的帳篷掠去。如果她夠快,如果她夠快,也許一切還來得及。
眼前白光疾閃,嘩啦啦的鐵鎖之音輕微卻驚心。凝目盯著黑袍人手上的兵器,一邊小心穿梭在一來一往的伸縮之間,一邊急速在腦中思索著應(yīng)對之法。看這傢伙的氣勢,今日若不是不至她於死地是絕對不會善罷甘休的。
又是凌厲的一*到眼前,這一次至少用了對方九成力道,饒是紅鸞以最迅捷的反應(yīng)偏頭避過,卻仍是感覺到臉上刮過一道冰冷的陰風(fēng),擦著皮膚劃過,落下火辣辣的一股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