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雲蓮手中彎刀一橫,破空劃出,卻沒有雄獅那掌風來得迅猛。一揚手便被那帶著腥氣的烈風掃了出去,自馬上跌落,直直朝著雄獅腳下滾去。
上官雲蓮也是個反應快的,彎刀沒了,立刻從靴子裡拔出一枚匕首,翻滾間狠狠朝著地上一紮,穩住了身形。然一擡頭,那獅子森然的獠牙已經是到了眼前。利齒如刀,顆顆閃著森然寒光,血盆大口一張,朝著上官雲蓮俯衝咬下。
“噗!”
刀入皮肉,血光迸濺,散發著濃郁血腥的血水噴了上官雲蓮一頭一臉。
就在雄獅撲下來的那一剎那,上官雲蓮猛地拔出插進土裡的匕首,一手擋在臉前架住雄獅下撲的利爪,一手緊握匕首,狠狠刺進雄獅頭下三寸咽喉處。
“紅鸞,快!射它!射死它!”
一聲大吼,讓高坐在馬上的紅鸞一驚。她原本就是反應最快的一個,騎得又是最好的馬。在狂獅出現的那一刻就可以策馬離開,卻終究還是沒能狠下心來。侍衛們死的死傷的傷,還有的乾脆逃竄的無影無蹤,能動手的就只剩下她一個。
她卻突然猶豫了。
救,還是不救?
救了上官雲蓮,一切還都是現在的樣子,賀蘭殤繼續要爲皇位奮鬥掙扎,自己也可以更快地離開西涼。不救,尋找鑰匙的線索就此阻斷,距離心底謎底揭開,又要晚上一大步。她紅鸞自認不是什麼好人,不是什麼路不不平拔刀相助的大俠。可眼睜睜看著一個巾幗女子就此殞命在一頭野獸的口中,做起來竟也不是那般容易。
救,她就得留下面對未知的危險。不救,她現在就可以調轉馬頭狂奔而去,將這事完全丟下。
這一刻,紅鸞思緒紛亂,兩個截然相反的念頭在腦中衝撞,攪得她頭疼欲裂。
而那廂,狂獅受了重傷,再也不似先前還有幾分戲耍的興致,性子越發暴烈起來。痛嘶狂吼,身子重重一抖,將口中身上的血水盡數噴在上官雲蓮身上。怒吼聲裡,碩大的肥厚手掌再次揚起,帶著一落下便可踏平一切的氣勢,轟然拍下。
哧!
流光一閃,黑色長箭劃破長空直入那黃獅眼中。黃獅驚嚎一聲,重痛之下連連後退。
紅鸞一驚,擡頭去尋方纔箭射來的方向,卻只看到一抹極淡的影子一晃而逝。
紅鸞垂下頭,瞬間明白了那人的意思。當下雙腿一蹬,青色人影飛躍長空,剎那間到了上官雲蓮與金色狂獅之間,擡腿一腳把上官雲蓮踢出了三丈外。
一腳踢出,青色人影同時暴起,上官雲蓮丟下的那柄彎刀已被她握在手中。白光沖天,劃空一劈,狠狠破入黃獅額心正中,手腕一轉,咯嘣作響,紅血撲了一臉!
從一箭射入獅子眼,到近身刀劈獅子頭,所有一切不過發生在剎那之間,快得不過是一眨眼的功夫。
上官雲蓮從地上爬起來,還未站起便胸口一痛,張口一蓬血霧噴了出來。她卻顧不得這些,只驚惶地瞪著救她之人和那頭髮狂的獅子,大聲叫道,“紅鸞,小心!”
在紅鸞手下連番受挫的雄獅並沒有立即死去,巨大的身子狂抖不止,發出勢要吞滅天地般的嘶吼,帶著紅鸞原地旋轉。四處草木被它威猛彪悍之勢掃蕩一空,飛雪揚天,樹劈木裂,嘩啦啦斷了一圈,巨大聲響在林間迴盪。
被黃獅帶著打轉的紅鸞,緊緊地抓住插在額頭上的彎刀,雙腳齊齊用力,再次使出她潑辣野蠻的架勢,一腳連著一腳往狂獅身上踢。那獅子被她踢得嗷嗷直叫,一個身子抖得越發狠猛。紅鸞被它吊在半空,那種都能被甩下來的架勢,直看得上官雲蓮心驚肉跳臉色發白。
狂獅抖了一陣,漸漸因爲流血和體力的損耗而慢下來。紅鸞瞅準了機會,目光一亮一縮,手肘*,彎刀完全沒入獅子腦殼之內。狠狠一壓,只聽咔的一聲。
“砰——”
身後駿馬嘶鳴,踢踢踏踏紛沓而至,“護駕”之聲迭起,顯是其餘的人聽到響動終於循聲趕了過來。
紅鸞落在地上,連連退了三步才勉強穩住身形。擡手想去擦額上的汗,一陣酥麻立時從腕上傳來,“叮”地一聲丟了手中的刀,竟是再也擡不起半分。
紅鸞搖搖頭,淡然一笑。
剛纔的三次橫劈,當真是用盡了力氣。尤其是最後那一下,更是她拼了全力而爲。這脫臼的手腕,沒個十天半月怕是好不了了。
感覺到身後有人靠近,紅鸞一回身,就見衣衫凌亂手臂還留著血的上官雲蓮奔了過來。不顧跟在身邊賀蘭玥的阻攔,衝到紅鸞跟前一把握住她雙肩。用力之大,只覺的肩骨都要被她捏碎了。紅鸞心裡頭哀嚎不止,暗恨既然這麼有力氣,剛纔怎麼不用到殺獅子上,害她現在手腕脫臼。
“紅鸞!謝謝你!今天若不是你,朕就要落入這畜生口中,成了它腹中之食了!”上官雲蓮蒼白著臉,神情卻異常激動。賀蘭玥在一旁扶著她,猶疑的目光四下裡一掃,回望過來投在紅鸞身上的目光,不由帶了幾分異樣之色。
紅鸞身子發軟,這時候也懶得再去跟她們糾纏,虛弱一笑,懶得再多話。
“你們是怎麼保護陛下的,統統拉下去砍了!”賀蘭玥衝著那些受傷的侍衛一聲怒喝,一招手涌上來一批人,將他們團團圍住。
紅鸞皺皺眉,想說什麼又忍住了。今天的事情確實大了些,總得有人去承擔責任。連著那些慌亂間嚇跑的,怕是都跑不了。她不由打量了賀蘭玥,總覺得今天的事情跟她脫不了干係。
一匹棗紅色的馬晃過來,馬上,賀蘭殤沉沉一眼望過來,在紅鸞身上一轉,回頭掃向被抓起來惶恐至極的侍衛們,“皇家御苑,怎麼會有獅子出現,沒有提前勘察過嗎?”
紅鸞挑眉,這就要開始追究責任了嗎?
此時上官雲蓮也回過神來,放開紅鸞,厲目一掃,威嚴無盡,“查!給朕好好的查!涉及失職者,一律嚴加查辦!”
“臣弟一定會把這件事情查個水落石出!”賀蘭殤淡淡開口,卻是語速及快,賀蘭玥只來得及張張嘴,恨恨一甩袖,扶著上官雲蓮離開。
“大人,您怎麼樣?”上官雲蓮等人剛一離開紅鸞身畔,彩鳶便一個箭步衝過來。手剛一扶上紅鸞手臂,就聽得後者發出“嘶”一聲痛呼。
“彩鳶,你輕點,這胳膊要廢了!”紅鸞臉色有些發白,擡眼看到同樣變了臉色的彩鳶,生怕自己把這丫頭嚇到,忙又笑道,“沒事沒事,只是手腕脫臼了,得麻煩你扶我一程了!”
她自覺這一笑多少能起到點安慰的作用,卻不知自己那笑容落在別人眼中是有多難看。
賀蘭殤不知何時已經從馬上下來,周圍人瞧著他陰測測的臉連大氣都不敢出。押解失職侍衛處理猛獸屍首的人也都輕手輕腳,生怕一個不留神惹了他們陰晴不定的厲王生氣。
落在頭頂的目光帶著沉沉的壓迫感,紅鸞右臂痠麻本就覺得極不舒服,這會兒又被賀蘭殤盯得頭皮發麻,心裡頭是十二萬分的委屈。
她仰首,衝著賀蘭殤咧嘴一笑,“王爺好啊,今兒獵了多少啊,可拔得頭籌啊!”
賀蘭殤抿脣不語,徑自拉了她的手來。掌心一觸,一股綿柔之力灌入。
紅鸞的笑僵在臉上,一時間有些收不回來的感覺。那自掌心而來的綿力有些霸道,剛順著手臂灌入的時候還好,瞬息打通了關節,酥麻的手臂一點點恢復直覺。然不過片刻功夫,那內力進入五臟六腑之後,一下子便將她肚腹燃燒起來。好似烙鐵一般滾燙灼熱,燒得她痛苦不堪。呼吸急促,四肢百骸好似針扎蟲咬一般。
而爲她輸送內力的賀蘭殤臉色亦是一變。打入紅鸞體內的內息起初還是暢通無阻,然剛到心脈處時便覺一震,自紅鸞體內竄出一股霸力,和他的內力生生相扛。
“王爺,快住手,大人她不行了!”
賀蘭殤一怔擡頭,紅鸞卻已經昏倒在彩鳶懷中。忙將內力撤回,手一招將人抱起,一飄身上了馬,狂奔而去。
一場冬狩剛剛開始,便遇到了這麼大的事情,女皇震怒,兩位王爺的臉色也不好看。從上到下,各個心驚膽戰。那些跟隨而來的二十名秀女,聽聞帶自己來的大學士爲救女皇而重傷,昏迷不醒生死不知,頓時嚇得嗚咽一片,求救吵嚷不止。
驚惶哭泣聲裡,忽地驚現紅色錦袍的俊雅男子,淡淡掃了她們一眼,顏色涼薄。他身旁青色布衣,神情似笑非笑的書生樣的中年男人,仰天悠悠道,“深山野林,想那猛獸應該不止一隻吧。未免它再生禍端驚了陛下,不如主動送上幾個人去孝敬孝敬這位山大王。啊,送誰呢?”
送誰呢?
司徒昭這一尾音拖了老長,簡直是要把這些姑娘小姐們的心肝都給拖出來了。吵嚷聲立刻停止,主僕兩人一笑轉身,徒留一個風采無限的背影給那些姑娘們遐想。
特殊時期,若是讓這些由紅鸞帶來的女人們鬧起來,任何事情都會變得複雜而棘手。
大學士紅鸞護駕有功,女皇陛下褒獎有加。登時,那剛搭好的帳篷就被掀得著不下地。一波接著一波的人羣,剛從上官雲蓮那邊出來就直奔到這兒,恭賀的問候的請安的,亂糟糟炸成一鍋。
軟榻上,紅鸞託著腮聽著他們絮叨,無非都是些立了什麼什麼大功啊,女皇多麼多麼感恩啊,將來回宮後一定會加官進爵飛黃騰達啊……耳邊亂糟糟的一通,她是一句沒聽進去。
“不過說起來也奇怪,怎麼著這狩苑也是皇傢俬有,又是提前準備,該清理的應該都清理了纔對。好好的,怎麼就蹦出來一頭發了狂的大獅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