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熠臉色微變，疾聲道，“住手！玉璽帶來就是要送還給你，何苦還要再爲難一個孩子。我可以不拿紅鸞做交易，但你答應我一個條件。”

“什麼條件？”月無痕挑眉，心裡再次閃過一抹別樣的情愫。“只要是傷害到她的事情，我都不會答應。”

“哈，你們才認識多久，你就這麼護著她了。就算我得不到她，她身邊可還有一個師兄，還有個不知來歷的鳳墨曦呢。”宇文熠抖抖袖袍起身，不過是一個再平常不過的簡單動作，卻讓他身後唰地一下站滿了人。

那是一早就潛伏好，只等著命令下來就現身保護主子的大內侍衛，大越禁宮難得的好手，宇文熠暗中培養的死士。

“我的要求其實很簡單，只要你願意就一定能夠做得到。”

“說！”月無痕自牙縫間擠出一個字。

宇文熠抱著玉璽，修長的手指在明黃的緞子上輕輕摩挲，那樣子，似是在撫弄一件極爲不捨的珍寶。“事成之後，不要再出現在紅鸞身邊，離我們的生活，遠遠的。”

不等月無痕說話，夜迦羅“啪”地一聲一鞭子甩過來，砸起地上的碎石飛了幾飛，“說什麼廢話，那死丫頭跟我們惜雪樓沒一丁點的關係，少那她來威脅我們。再不把玉璽交出來，不僅殺了這孩子，連那死丫頭也一併活不成！”

“住口！這裡還輪不到你來說話！”月無痕一聲呵斥，長劍一轉，唰地一下指向宇文熠，“我不想跟你廢話，一樣換一樣，沒有別的條件可談！”

“既然如此，那我們就沒有什麼好商量的了！”宇文熠微微一笑，桃花眼瞇起，好似一隻等著誘餌上鉤的狐貍。

他抱著玉璽輕輕退後，一招手，身後的人迅速竄到前面，揮劍擺開搶奪的陣仗。

夜迦羅冷哼一聲，揚手一揮，手中鞭子似是長了眼睛一般飛竄到白楊的手中，捲起宇文志往半空裡一拋。

這一拋，登時讓宇文熠這邊的人唬了一跳，紛紛竄起去搶奪孩子。夜迦羅哪裡有那麼容易就讓他們得手，清嘯一聲，身子似劍竄起。手中鞭子揮舞，把宇文志像拋皮球一樣揮來掃去。白楊和紅袖都是惜雪樓一等一的好手，放眼整個大陸都是排得上號的，兩人護著夜迦羅把一衆大內侍衛繞得團團轉，一點點從宇文熠身邊誘開。

一來二往，宇文熠就落了單。他輕功雖不弱，但打架的本事卻不怎麼好。手裡緊緊的抓著玉璽，看著一步步向他走來，面色冷峻的月無痕，眼中終於閃過一抹慌亂。“我可以把玉璽給你，你把志兒交給我！”

月無痕伸出手，“拿來，我讓他們停手！”

宇文熠看了看手裡的東西，眼中閃過一抹不甘，卻還是道，“你先讓他們停手，否則，我寧願毀了它！現在整個大越朝中都是我的人，你沒有玉璽，休想拿回屬於你的東西！”

他舉起手，手中是那裹著玉璽的黃布包。包裹的一角有些散開，露出裡面金色的一個棱角。

月無痕眼睛往他手上瞄了一眼。他是何等眼力，宇文熠手裡拿的到底是不是玉璽他一眼就可看出。所以當他看到那抹金黃的，有些磨損的棱角時，心頭不由泛起一抹疑惑。

略一猶豫，月無痕足下一點沖天而起，一招手搶過夜迦羅手中的宇文志，帶著他轉了個圈拋向宇文熠，再落下時已經跳進了宇文熠的保護圈內，伸出手，“孩子已經給了你，玉璽拿來！”

月無痕停在宇文熠身前五步遠的距離。

宇文志已經回到了宇文熠那裡，侍衛們也就沒有必要再繼續混戰搶奪。他們快速抽離出戰團，全都圍在宇文熠周圍，虎視眈眈地望著月無痕。月無痕卻是看也不看，右手放在左手握著的劍上，一抽一回間但見流光一閃耀眼奪目，意圖近身的人已經被劍氣震飛出去，倒地不起。

宇文熠看著不斷從自己跟前飛出去的侍衛，這些都是自己親自培養，可以以一敵十的忠誠死士，然在月無痕的跟前卻連一招都抵擋不了。看著那在地上不斷抽搐的身子，那從脖頸間纖細如絲的傷口流出的血，好似一條毒蛇般蜿蜿蜒蜒到了腳下，讓他忍不住一顫。

這一顫，心神便是一個恍惚。

而就在這一刻，月無痕身子一晃，閃電般到了宇文熠跟前，手一招，玉璽便已經到了手中。

宇文熠回過神，愣愣地看著自己已經空了的手掌，眼底一寒，冷笑道，“你以爲拿到玉璽，你們就能夠安然離開了嗎？做夢！”

他笑著，挑起的桃花眼露出邪佞陰狠之色。他一手抱著宇文志，另一手滑落的衣袖處露出修長手指捏著一枚類似火摺子的紙筒。手指一彈，打開紙筒的一端，湊上去吹了口氣，就聽“啾”地一聲，紙筒的另一頭竄出一道流光直衝天際，“砰”地一聲悶響，於半空裡綻出一朵絢爛的花。

禮花綻，煙未散，四面八方突然傳來整齊踢踏的腳步聲響。那是軍旅靴在行動快跑時與地面發起的摩擦，伴著軍靴踩踏在青石路面上的傾軋之聲，喀嚓喀嚓一陣悶響，小小的觀星臺周圍迅速佈滿了披著烏黑鎧甲手執弓箭的御林軍。

月光下，一眼望去滿目肅殺。那黑亮的箭頭寒光凜凜，照出御林軍將士古銅黝黑的冷峻面容。

夜迦羅等人早已停下打鬥，圍在一起冷眼看著下方那黑壓壓一眼望不到盡頭的軍隊。“該死！竟然有埋伏！”

“怎麼，沒想到嗎？你們以爲，我的埋伏只會設在宗廟，等著你們去盜取玉璽嗎？”宇文熠在一衆鐵甲護衛的簇擁下走出，笑得風情萬種媚態橫生，然眼底流*的陰狠卻冷得比劍光還要寒上幾分。他望著月無痕，脣邊泛著譏誚，“母后的教導你都忘記了嗎？任何時候，都不要看輕信任何一個人，忽略任何一種可能！月無痕，你註定是個失敗者！”

直到此時，月無痕才真正皺起眉。目光在宇文熠身上一掠，對身側夜迦羅道，“待會兒一有機會就衝出去，不用管我。”

“樓主……”

“這是命令！”月無痕緊抿著脣，緩緩地抽出了那把不知飲了多少人鮮血的月輪劍。

宇文熠抱著宇文志微笑退後，望著月無痕的目光像是在看一個即將和他告別的摯友。那種目送訣別的溫婉，好似天底下最有慈心的憫者。“下一世，還你來做替身，我甘願遁入地獄！”

手起，掌落。

“殺！”

“殿下，快看！是皇宮！皇宮的方向！”

手刀下到一半，宇文熠霍然擡頭，一眼便看到正北皇宮的方向，漫天都是橘紅色的光影。那點點火光看起來不過西瓜大小，可估算著這裡到皇宮的距離，已經可以想象那在皇宮上頭飄著的東西到底該是多大。

那是什麼？沒有人知道。然宇文熠卻恍惚間憶起，《九州志》上載，二十年前，東海蒼穹國七皇子誤入浮屠山絕命崖，那是蒼穹國有名的死絕之地，凡入者無一生還出現。然，就在大家都以爲七皇子已經命喪崖底的時候，卻於五日後的一個拂曉破明之刻，一盞橘紅大燈自絕命崖處緩緩升起，飄飄蕩蕩越過幾百年來從未有人越過的幻幽之境，穿過浮屠山數座孤峰，離開那號稱地獄之門的大峽谷。

而駕馭著那盞大燈的，就是那位當時年僅七歲，被人以爲再無生還可能的七皇子，後來的楚王，鳳墨曦！

鳳墨曦！那個據探子回報在城外監軍，臨安王身後一直未曾透露身份的神秘人，蒼穹國唯一的親王鳳墨曦！

他早該想到的。

鳳墨曦姓鳳，九州大陸能有幾人姓鳳？他的出衆他的神秘，他的卓爾不凡他的神功蓋世，其實早已將他的身份擺在面前。只是他糊塗了，心思全都放在了別的地方。或者也不是他沒想到，只是想到了又能怎樣？

“殿下，是皇宮，皇宮出事了，怎麼辦！”見宇文熠久久不動，御林軍統領忍不住又提醒了一次。

“我看見了！”宇文熠驀然回頭，咬著牙，狠狠瞪了那統領一眼。

回過頭的那一瞬間，宇文熠雙眼赤紅，幾乎要滴出血來。“好！你好！別以爲有他幫忙你就勝券在握了，且看誰能笑到最後！”

他大笑著揮手宣佈撤退，在御林軍的護衛下躍上馬背。繮繩一扯，駿馬嘶鳴，在縱馬離去的前一刻，宇文熠突然回頭看向月無痕，露出一抹詭異又陰狠的笑來，“這是你逼我的，那麼接下來的一切你都要好好承受。二十年的痛苦折磨，二十年的忍辱負重，是時候做個了結了。”

呼嘯一聲，大隊人馬跟著宇文熠迅速撤離。方纔還黑壓壓佈滿一片，肅殺之氣鋪天蓋地的觀星臺，轉眼間人去劍空，消失的無影無蹤。

“樓主，現在怎麼辦？”夜迦羅看著快馬遠去的宇文熠，目露星火。“還好玉璽已經到手！還以爲那個妖女有多厲害，折騰這麼久，不還是讓主上先拿到玉璽了！哼！”

月無痕淡漠的目光從夜迦羅身上掃到宇文志身上，劍眉一挑，“幼子無辜，你剛纔實在是有些過了！”

夜迦羅一愣，她怎麼也沒想到月無痕會在這個時間這個地點對她做出這樣的斥責來。她驀地一扭頭，狠戾的目光掃到正想要發笑的白楊身上，嚇得白楊趕緊轉身退離，避開夜迦羅的視線。

月無痕擡頭望向皇宮的方向，託著玉璽的手突然覺得有些沉重。手腕一抖，繫著的蝴蝶結散開，露出那方象徵著大越國最高權力的玉璽。月無痕拿著玉璽，皺著眉，手指在面上反覆摩挲。從外觀上來看，它就是那只有皇帝才能用的印鑑，而那已經被磨得有些圓潤的棱角，明顯是被使用過很多次才能留下的痕跡。換句話說，此時月無痕手裡的這塊，很可能就是真的玉璽。

如果真的是，拿到它幾乎沒有費什麼力氣，他應該高興纔是。可爲什麼，心裡頭總有那麼些不安？到底是因爲不敢去證實玉璽的真假，還是因爲宇文熠臨走前的那些話？

“主上，快看！是宗廟，宗廟那邊也放出了孔明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