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鸞笑得傻，雷震天比她笑得更傻，“那是當然！這匹火鳳可是跟著王爺上過戰場，殺過漠北那羣野狼的。當年火鳳帶著王爺，橫衝在那些狼羣裡，那可是……”

“時辰差不多，我們可以出發了！”賀蘭殤打斷雷震天興致盎然的演講，衝著上官雲微一頷首，隨即大手一揮，號角起，馬鳴嘶。一聲呼喝，衆馬飛奔而出，向著樹林沖去。

雷震天的話雖然沒說完，但已足夠讓紅鸞明白這馬的問題究竟在哪裡了。沒想到這隨便一指就指了賀蘭殤的馬，真是作孽啊作孽！不過現在絕不是計較這個的時候，關鍵的還是怎麼才能消除上官雲蓮母女的戒心。

因著是冬日，林子裡的動物並不多。不過經過雷鼓號角的幾番震動，偶也可見幾只慌亂的影子。

紅鸞一行可謂是大批前進，爲首的上官雲蓮一馬當先衝在前方，賀蘭殤和賀蘭玥分伴左右，略退一截。紅鸞和雷震天等這些保駕護航的，自然還要再靠後一點。果然這火鳳非一般良駒可比，身姿矯捷腳下如風，紅鸞幾乎不用怎麼吆喝使力，火鳳輕輕鬆鬆地就將她帶進了前五的行列。

忽地，斜處一條灰色的影子一閃而過。紅鸞本能地手腕一動，心頭一跳又趕緊按下。擡頭，果見上官雲蓮等人也往那邊看去。

灰色高聳的雜草間，一頭看起來頗爲高大的麋鹿突然駐足，左右觀望似在查看著什麼。

賀蘭玥一招手，衆人都是騎射的好手，勒馬無聲，注意力全都放在了十丈外的麋鹿身上。

“母皇，這第一頭鹿，就由您來射吧！”賀蘭玥將馬往後一退，爲上官雲蓮讓出道來。

賀蘭殤不動聲色，卻也將馬頭偏了偏。

上官雲蓮彎脣一笑，舉弓搭箭。

噌！

上官雲蓮彎弓一張，那麋鹿似是有了感應，就在上官雲蓮放開弓弦的一瞬，將頭一扭如電般飛跑出去。

只是它跑得快，卻有箭比它更快。上官雲蓮一箭失手，臉色都還未來得及變，就被從身側飛射而出的一箭驚了魂。那箭一力射出，後發先至，直朝著麋鹿奔逃的方向而去。箭勢雄渾，虎虎生風，一掠而過之境帶動草木動盪，黃葉飄零。

噗！

利器穿進皮肉，鮮血飛濺。

衆人還未從這一箭的迅捷和狠準中回過神來，就見眼前白光一閃，一騎當先奔出，流星一般劃了出去。到了那麋鹿栽倒的地方，繮繩一扯調轉馬頭，同時身子往側一探，一招手撈上偌大麋鹿的屍首，快馬奔回。

白馬還未到跟前，馬上的人便一躍而下，跪到上官雲蓮馬前。雙手託著鹿身，橫放於地，“恕臣一時技癢失手，驚了陛下。現特將此鹿奉於陛下，還望陛下能夠收下！”

從上官雲蓮射鹿，到紅鸞藉著上官雲蓮失手迅速拉弦將鹿射下，又快馬帶回送到跟前，這一來一去實在太快，快到根本來不及讓他人去反應。於是紅鸞那句“失手驚了陛下”的說辭，也變得分外合理。

不是合理，而是本來就這麼回事。

上官雲蓮想要沉下去的臉色微微緩和，遊移的目光在紅鸞身上幾經流轉，變幻不定。良久，才淺淺一笑，沉聲道，“這鹿既然是大學士獵的，朕不能要！”

“這西涼的天下都是陛下的，何況是一頭鹿？紅鸞是陛下的臣子，紅鸞獵的鹿，自然也是陛下的！”朗朗清音，散在寒冬冰冷的風中，帶著幾分激盪人心的震撼和誘惑。

當然，這份震撼卻只針對上官雲蓮跟賀蘭玥而已。

上官雲蓮臉上浮出笑意，顯然對紅鸞的話很是滿意。她一側首，對賀蘭殤笑道，“厲王調教出的人就是懂事，咱們西涼就是需要像紅鸞這樣時刻將國家放在心中的臣子。”

賀蘭殤淺淺一笑，依舊那般溫潤，看著紅鸞的眼神也是滿目柔情，硬生生給這刺骨的寒風揉進一股溫情暖意。“紅鸞的確不錯，本王一直很喜歡！”

紅鸞低頭，身子一抖，甩甩手臂做了個抖雞皮疙瘩的姿勢。

上官雲蓮不再多言，讓紅鸞起了身，但那鹿最後還是以獎賞的名義賜給了紅鸞。

“下面的比賽朕就不參與了，只等著你們凱旋而歸，看誰獵的多，朕重重有賞！”上官雲蓮又向紅鸞望過來，“紅鸞，你就陪在朕的身邊，跟朕四處走走吧！”

“是！”紅鸞驅馬到了上官雲蓮身側，纏在繮繩上的手指繞啊繞，心裡頭揣測著上官雲蓮的用意。

又是一聲號令，身周的馬兒齊齊出動，向著四面八方而去。號角不斷，雷鼓聲聲，震得大地都在跟著顫抖。震鳥驚飛，在頭頂蒼茫的半空衝撞。林中腳步紛沓，隨處可見松鼠野兔驚惶亂竄的影子。

雖說不參與，但上官雲蓮到底還是不減巾幗風采，帶著紅鸞一起，一路彪悍掃掠，收穫也算不小。

兩人打了小半個時辰，額上都滲出細汗，勒馬停歇，上官雲蓮指著不遠處一重重的人影，問道，“現在，西涼英雄競相逐鹿，你猜，今天的英雄會是誰？”

紅鸞瞇著眼睛瞧了瞧，搖頭，“紅鸞對大家的本事實在不瞭解，真的不敢妄猜！”

“你這是在自謙呢，還是在爲厲*虛？”上官雲蓮悠閒地敲著馬鞭，笑得意味不明。

“紅鸞跟著王爺的時候，很少見他出手，一般出去賣命的都是我們這些做屬下的。南安王爺，不是紅鸞對她沒有信心，而是沒有根據的事情，紅鸞從不妄自揣測。”紅鸞瞅了瞅她，知道這試探又來了。一邊爲自己悲涼的處境感到哀悼，一邊嘆息著道，“其實紅鸞原本可以拍拍馬屁，說幾句好聽的話來討陛下您歡心的。但是紅鸞覺得，陛下是聖明的君主，更喜歡聽真話！”

不算吹捧的吹捧，登時讓上官雲說不出話來。

上官雲蓮不再言語，卻在心裡仔細琢磨了下紅鸞的話，似乎也真的有幾分道理。無論從哪方面來說，這丫頭對賀蘭殤都沒有表現出特殊的情感來。非但沒有，似乎還在極力躲開。昨天玥兒的話還在耳邊迴盪，莫非這紅鸞是真的想要脫離賀蘭殤？

兩人騎著馬看似悠閒地閒晃在雜草叢林間，因上官雲蓮的命令，護衛們都不敢靠得太近，只在五步外的距離不緊不慢地跟著。也不知是不是兩人都太久沒有說話的緣故，周圍一下子變得安靜許多。

一股冷風吹來，比之尋常的寒風似乎帶了些不一樣的氣息。紅鸞坐在馬背上，激靈靈打了個冷戰。恍然擡頭，才發現他們似乎已經離那些追鹿的人羣很遠了。四周靜謐無聲，只有風吹過樹叢雜草時，帶過的幾許莎莎之音。

而就在這積雪乾枯的從木雜草之間，幾聲極其輕微的喘息和不尋常的齟齬之聲傳入紅鸞耳中。她向來聽力靈敏，那聲音發出時還在百丈之外，卻已經讓她驚覺，當下臉色一變，“陛下，此處荒涼，離隊伍太遠，我們還是回去吧。”

正自想著心事的的上官雲蓮聞言，銳利的目光四下裡一掃，這才發覺紅鸞所言不差。他們的確是在不知不覺間走進了荒蕪僻靜之處，一眼望去，除了白茫茫的積雪就是乾枯無力的禿桿虯枝。瞧了瞧紅鸞有些慎重的模樣，想著她畢竟還是個十幾歲的孩子，不由笑道，“怎麼，這裡有什麼不對嗎？你不用害怕，朕不會吃了你的！”

而紅鸞顯然沒有跟她玩笑的心思，竟然驅馬過來扯住上官雲蓮的繮繩，擰眉道，“陛下，這裡有危險，我們得趕緊離開！”

上官雲蓮看看紅鸞，又望望四周，終於也感覺到了一絲不尋常的氣息，當下一扯馬繮，高聲道，“速速離開此地，不得有誤！”

已經晚了。

上官雲蓮話音剛落，迎面突然刮來一股颶風。那風迅猛狠厲，帶著排山倒海顛覆山巒之勢，吹得上官雲蓮坐下駿馬連番嘶鳴，驚動不已。

一瞬間烈風呼嘯，枯葉飄飛，雪滾石走，噼噼啪啪迎面砸來。一羣人躲避不及，頓時給蓋了一頭一臉，狼狽不堪。馬兒驚動，暴躁不已，踏著驚慌紛亂的步子，厲害的一聲嘶鳴高高揚起前蹄，將背上的侍衛狠狠甩了出去。

飛雪漫天，到處都是人仰馬翻的慘叫和驚呼。紅鸞嗅著彌散在空氣中的某種特殊味道，聽著重物踩踏大地的震顫聲響，清晰地感覺到那東西現在離他們到底有多近。

“哇嗚——”

一聲低沉咆哮，恍若從喉嚨裡翻滾而出的嘶吼，伴著幾聲惶然痛呼，耳邊傳來骨骼斷裂，皮肉撕綻之聲。空氣裡一下子傳來濃郁血腥，嗆得人幾欲作嘔。

“有野獸！”驚惶間差點被馬掀下去的上官雲蓮穩住馬身，噌地一下從腰間拔出佩刀，揮劃出一片閃亮。“都愣著幹什麼？拿起你們的刀，舉起你們的弓，給我殺！殺了它！”

上官雲蓮的反應實在是讓紅鸞詫異。前一刻她還不相信有危險來臨，下一刻就能在短暫的震驚後迅速做出決斷。這個決斷，不是逃避退縮，拿手下的侍衛當肉墊逃遁，而是舉起了彎刀，帶著人慾要衝殺拼搏。只這一點，就足以讓紅鸞對她產生欽佩之情。

然佩服歸佩服，可是現在，真的不是上官雲蓮逞英雄的時候。

那高大狂傲的身子僕一現身就撕了兩個離它最近意欲逃竄的侍衛。高昂狂嘯的頭顱，抖著凜凜發威的金黃色鬃毛，彰顯著它身爲叢林之王的霸氣。

紅鸞也是嚇了一跳。之前嗅著空氣中的味道，隱約能夠辨別出來是什麼東西。但實在沒想到會是這樣大個兒的一頭，整個身量長度足有三米之多。紅鸞瞇著眼睛在那獅子頸部一略，心中駭然，竟然還是頭雄獅！

衆人見其兇猛，又被其嘶吼嚇到，哪裡還敢再動？此時聽得女皇威嚇高喊，舉刀向前，才稍稍回過神來，紛紛拿箭來射。然這些人到底是先嚇破了膽，射出去的箭非但沒有半分力道，還凌亂不堪。雄獅仰著脖子一聲怒吼，草木震動，狂風席捲，登時將那些舞劍射槍的侍衛們晃得跌跌撞撞，丟盔棄甲。

“哇嗚——”

又是一聲低沉兇猛的低吼，那獅子彪悍勇猛，一躍便到了上官雲蓮跟前，擡起肥厚的大掌呼一聲掃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