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來的路又是一條血路，傾刃已經掛了傷，卻好似完全沒有意識，袖劍揮出收回。白光已經被血光代替，傾刃渾身上下都充斥著冰冷的血氣。紅鸞不時回頭看他一眼，也被他身上散發出來的殺氣震撼。

那不是屬於一個軍人的渾然霸氣，而是專屬於一個殺手的冷冽和陰狠。傾刃殺人，幾乎是豁了命式的不顧一切，是真正的殺人不眨眼。原本已經包圍到覆滅式的人海，硬生生給他殺出一條血路。

多少長槍刺來，幾次險象環生。兩人打得精疲力盡，揮動的手臂早已麻木，一招一式都只憑著本能。傾刃帶來的兩千人已經被殺盡，紅鸞的五百精兵也沒剩下幾個了。前方，還有四百米就可到達城門。然就是這四百米的距離，這麼近，那麼遠。

“嗚——嗚——”

就在紅鸞和傾刃都感覺自己要支持不下去，快要倒下的時候，身後號角驟響。

那是樓蘭退兵的號聲。

紅鸞看著從自己周身不斷回退的人潮，擡頭，望著遠處威風凜凜的旌旗之下，那憤怒交加的黝黑麪孔，露出了一抹與此時慘烈很不相容的得意的笑。

“姑娘，你終於回來了！”青衣臉色蒼白，不知是緊張還是被嚇得，在看到紅鸞進城的剎那，一步衝上來抱住她虛脫的身子。

紅鸞也不逞強，將身體大半的重量都癱在青衣身上，指了指一個跟頭從馬上栽下來的傾刃，“快去看看他，他受傷了！”

藥香嫋嫋，只是這次喝藥的對象從紅鸞換成了傾刃。

牀上的傾刃蒼白著臉，幾乎沒了一絲的血色。青衣給他傷了傷藥，仔細包紮好傷口，常常舒了口氣。“還好，姑娘去的及時，不然依著他拼命的架勢，指不定這次又要傷成什麼樣子了。現在只是太累了，休息兩天就沒事了。”

青衣走到紅鸞跟前坐下，伸手要去摸她的脈門。紅鸞手一縮，“我沒事，你還照著之前的藥給我煎一碗就行了。”

“好！”見此，青衣也不勉強，吩咐了阿紫去煎藥。“多虧了鐵木琛突然收兵，要不然後果不堪設想。”

紅鸞低頭一笑，“他是因爲沒辦法再戰了。我刺他的那一刀根本未中要害，但我卻在刀刺過去的時候，塗了毒。”

“毒？”青衣驚詫的目光在紅鸞身上掃了掃，似是在尋找她身上哪裡可以藏毒。“當時情況危急千鈞一髮，姑娘還能來得及下毒？”

“這要多虧了傾刃那拼命一撞了。”紅鸞皺著眉，看了眼牀上的傾刃，“那時鐵木琛的鐵鏈就要纏上我，我以爲必定會被他所擒。哪知傾刃卻在這個時候不管不顧地撞上來，冒著重傷的危險替我擋了那一下。他擋過來的時候正好遮住了鐵木琛的視線，我便拿刀尖在自己腿上一挑，然後才刺過去。若不然被鐵木琛看到，他必然不會輕視我這明顯力度不夠的一刀，而甘願讓我刺這一下。”

紅鸞伸出腿，青衣這纔看到紅鸞戎裝下，那緊腿的皮褲上還綁了繃帶之類的東西。右腿小腿處有一條裂口，隱隱閃著黑紫色的光。

青衣唬了一跳，指著紅鸞的小腿處，幾乎要跳起來，“姑娘就這樣把藥貼身放著？這是什麼藥，萬一傷到自己怎麼辦？”

紅鸞笑著搖頭，“其實我也不知道具體是什麼，憑著記憶搗鼓的一些，應該沒什麼問題的。這毒並不厲害，雖能讓鐵木琛受困卻要不了他的命，頂多能嚇嚇他。而且他這次吃了暗虧，下次再來的時候必定更加兇猛，咱們要趕緊想辦法才行。我先前讓你轉移城裡百姓的事情，怎麼樣了？”

青衣突然啞了口，臉色變得有些古怪。

紅鸞皺眉，“怎麼了，出什麼問題了嗎？”

青衣看著紅鸞，抿了抿脣，輕聲道，“姑娘，那天在浮屠山下發生的事，你真的一點都記不得了嗎？”

紅鸞心頭一沉，腦子一陣刺痛，使勁兒甩了甩腦袋，疑心大起，“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爲什麼我一點都不記得，你告訴我！”

青衣顯出幾分難色，猶豫了很久，纔在紅鸞逼視的目光下道，“其實具體發生了什麼我也不是很清楚，那日是傾刃帶著姑娘回來的，回來的時候姑娘渾身是血，傾刃說找到你的時候你正在殺人……很多百姓都見到了你殺人的樣子，都不敢再往山上去了，所以……”

“所以，之後的遷徙都沒再進行，是嗎？”紅鸞臉色沉了下來。那日她受傷醒來不是沒有奇怪過，只是大腦一片空白的她根本無從去追究到底發生了什麼。在現在這個節骨眼上也沒空去計較這些，只能當是之前大越重傷的後遺癥。可如今看來，似乎事情沒那麼簡單呢！

紅鸞略一思量，對青衣道，“你馬上去召集所有人到廣場上集合，我有話對宣城的所有人說。”

“好！”

青衣不知道紅鸞要做什麼，但之前賀蘭殤有交代，無論紅鸞有什麼命令要求，他們都只要無條件的服從照做就好。

青衣領命而去，紅鸞斂著眉，手指在桌面上沒節奏的敲動著，心卻在這一下一下的敲動中一分分堅定起來。

傍晚時分，所有宣城的人連同士兵都給召集到了廣場上。戰事暫時停歇，也給這些活在驚恐的人們一時喘息的機會。

紅鸞出現的時候讓所有人都嚇了一跳，她一身颯爽的緊身黑衣，勾勒出瘦小卻充滿力量的身形。手裡執一柄比她看起來還要長的大刀，刀柄上還凝著血跡，已經被冷風吹成了烏黑。

有婦女抱著孩子被嚇得哇哇大哭，青衣正欲上前呵斥，紅鸞卻先一步走到哪婦人跟前，笑著看向她懷中啼哭不止的女娃，“我很可怕，是嗎？”

那婦人是當日浮屠山下的倖存者，見識過紅鸞殺人的瘋狂。此時聽到紅鸞的問話，本能地想去點頭，又想到什麼，趕緊將點頭變成了搖頭，“不，不是，不是的城主大人，我……孩子……”

“你不用緊張！”紅鸞笑著，手指輕觸在女娃粉嫩的小臉上。婦人嚇得渾身顫抖，紅鸞站在她身前，可以清楚地聽到她心臟劇烈跳動的聲音。“你們怕我，我很高興！”

一句話，噎得那婦人連張口都覺得困難。

紅鸞丟開孩子，大踏步走到廣場正前方，一轉身，冰冷狠厲的目光一掃在場的所有人，“你們都很怕我這個城主，對不對？”

有人點頭，更多的是驚恐和惶然。

“我很開心你們都怕我，更希望你們可以繼續怕下去。你們當中有幾個是見識過我殺人的，該知道我的厲害。誰要是不聽話，本城主手裡的這把刀，就是下一個亡魂的見證者！”手腕一揮，大刀在身前一晃，劃出一道血色光影。“聽著，你們馬上回去收拾東西，半個時辰之後在這裡集合，然後聽從安排，全都給我爬到浮屠山上去。誰若是不聽話，或是慢了一步，都別怪本城主不客氣！”

“立刻！馬上！”紅鸞怒喝一聲，聲音陡然提高了許多倍，唬得陷在恐懼和木然裡的人們回過神，呼啦一下散開忙著回去收拾東西。

“姑娘，你這樣做會害了你自己的，你明明不是那樣的人，爲什麼……”

“你怎麼知道我不是那樣的人？”紅鸞打斷青衣的話，“你身邊應該還有可靠的護衛吧，這次你親自派人護送這些百姓上山，若是再出差錯，格殺勿論！”

青衣神色一動，垂下頭，“青衣明白了。”

“記著，你們的時間不多，城裡還有上萬的餘民，你們一定要在明天日落之前，把人全都送到山上去。”紅鸞擡頭看著昏沉沉的天幕，眉梢上閃過一抹憂色。

在紅鸞的威嚇下，宣城的人很快收拾好東西集合在廣場上，按照青衣的分配一批批往浮屠山而去。中間不乏有想要反抗的，被紅鸞手起刀落解決掉幾個，便再無人敢鬧事。

其實上次潛藏在兵營裡的暗哨基本都已經被紅鸞殺死，剩下的都是老實迂腐的百姓，城亂之際，稍一恐嚇他們便只能乖乖聽話。

因爲人多，除了參軍的壯丁剩下的都是些老弱婦孺，行動起來十分緩慢。加上山路難行，上去之後又要安營紮寨，爲他們置辦住所，耽誤了不少時間。到了第二日傍晚的時候，城裡還有一小部分沒有走掉。而樓蘭那邊的號角聲卻是呼喝不斷，儼然一副整理妥當隨時等待發兵的架勢。

半個月的時間已經過去大半，青衣已經得到消息，賀蘭殤正在趕回來的路上。只要再堅持六天，六天後他就會帶著他的狼騎兵趕來。六天，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卻在紅鸞心頭擰成了一個疙瘩。

“姑娘，你找我？”青衣一身冒汗的闖進房來。難爲她一個女子，竟然比很多男子還要堅韌。

紅鸞從展開的地圖上收回視線，回身，沉沉的目光看著青衣，“現在，我們還剩下多少可用的兵力？”

聞言，青衣臉上的神色黯然下來，“不到兩萬，而且有很大一部分是新加入的，頂不了多大用處。”

紅鸞點點頭，這個結果她已經預料到了。“今天晚上，我要夜襲敵營。”

“姑娘，萬萬不可！”青衣大急，她現在已經有些後悔當初的決定。雖然她不得不承認，若是沒有紅鸞，宣城肯定不能支撐到現在。可再這樣下去，紅鸞難保不會出事，到時她該如何向王爺交代？“姑娘，有什麼事你吩咐青衣去辦就好，千萬不要再自己去冒險了，青衣求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