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間的那個刺客是樓蘭派來的,剛纔姑娘也已經知道了。其實王爺也出自清薇閣,所以清薇閣算是王爺的半個家,這幾年王爺有事清薇閣幫了不少忙。南安王不知從何處知道了這條線索,派人找到了清薇閣的所在,想要毀掉。幸消息得到及時,纔來得及去接姑娘離開。只是我沒想到,孟婆會對姑娘下手。”說到此處,青衣露出歉然之色。
紅鸞笑著擺手,“原就跟姐姐沒關係,姐姐不用一再道歉了。”
青衣卻搖頭道,“姑娘不知,王爺治下森嚴,下屬犯錯主事人一併受罰。王爺把迎接姑娘的事情全權交給了青衣是對青衣的信任,卻出了這樣的事情,青衣難則其咎。也因爲她耽誤時間,使得我們沒來得及跟王爺接洽上。王爺是偷偷跑來宣城找姑娘的,哪知樓蘭突然大軍壓境,將宣城圍了起來。王爺先前已經訂好了和柔然王談判的時間,這是秘密,眼看時間將近,無奈之下,王爺只得先行離開,我們想要追趕已經來不及。如今樓蘭的軍隊就在城外,隨時都有可能攻打進來。現在姑娘已經知道了這裡的情況,如果姑娘還想離開,也不是不可以,只要我們稍作安排,還可以將姑娘送走……”
“那你們呢?既然還能走,你們爲什麼要留在這兒?”紅鸞打斷青衣的話,目光直直的看著她。
青衣偏頭,有些不敢直視紅鸞的目光,只輕聲道,“我們這裡還有事情沒做完……”
“是王爺的命令,還是你們自己的意思?”紅鸞第二次打斷青衣的話,她實在不想看著一個不會說謊的人說話,那不是在爲難青衣,而是在爲難她的三觀。
青衣不說話,紅鸞又去看傾刃。原本傾刃一直低著頭,也不知是不是紅鸞的目光實在太過冷冽,使得他想無視都難。終於吐出兩個字,“自己!”
“也就是說,僵持下去很可能會沒有救兵,是嗎?好,很好!”紅鸞冷笑,漸漸放聲大笑。“那麼今天的探子,其實就是爲了查探王爺到底是否在這裡對嗎?如果在,他們要麼退兵,要麼就這樣僵持下去。如果不在,那就更好了,他們便可以肆無忌憚的攻城。但這樣一來必會有人去查賀蘭殤去了何處,而你們之所以留在這裡,就是製造賀蘭殤還在城中的假象,一方面鎮住樓蘭的軍隊,另一方面爲王爺做掩護,對嗎?”
“姑娘果然聰慧,我們原本就不該瞞著姑娘!”青衣眼露欽佩之色,“眼下軍備力量有限,而樓蘭卻出動了二十萬大軍,且真正目的不詳。”
不詳?紅鸞皺著眉,仔細搜索了一下腦中對於樓蘭的記憶。
樓蘭算不上大國,整個國土的面積還不如西面的柔然,且部族混雜,一直都是個是非之地。他們很少跟別的國家有聯繫,偶爾有樓蘭的人在外,行事也比較低調。在九州大陸人眼中,樓蘭人和東面島國蒼穹一樣,都透著股神秘。只是蒼穹國的人是真正的不與外爭,而樓蘭,卻總是會有一些古怪事情流傳出來,讓人聽之悚然。
但,就紅鸞對樓蘭的記憶,過去的幾十年裡,似乎沒聽說過有樓蘭主動出兵攻擊他國的記錄,這次又是爲何?
“他們這次出兵的理由是什麼?”
“販賣歌姬。”青衣面色沉重,“按說這個時候,樓蘭即使要出兵也該找大越,卻不知爲何跑到我西涼來。樓蘭的歌姬舞女一直在九州大陸各國販賣,又不是隻我西涼纔有,顯然這根本是個藉口。奈何他們也的確證據十足,且這次的因由是樓蘭王的小女兒,所以樓蘭王派了軍隊過來,說要討一個說法。”
紅鸞挑眉,“樓蘭王的小公主?確定嗎,有沒有派人去查過?”
青衣看向了傾刃,紅鸞也跟著看向他。傾刃擡頭瞟了兩人一眼,沉默著點了點頭。
“真的是這樣,事情就棘手了。能不能去談判,讓樓蘭給出一個說法,賠點錢什麼的?”
青衣搖頭,“如果錢能解決的話,就不會是現在這個樣子了。他們要的,是宣城!”
“宣城?整個宣城似乎並沒有多大,也沒有什麼特色,要這麼個破城幹嘛?”紅鸞不解。
聞言,青衣卻笑了起來,“姑娘有所不知,這宣城看似沒怎麼樣,卻是三國的匯聚之地。它本屬西涼,卻又同時和樓蘭,柔然兩國接壤。三國的絲綢茶葉皮貨瓷器大部分都在這裡交易,只一項通關稅數目就很可觀。可以說,誰掌控了這裡,就等於掌控了一個小小的金庫。而我們不能放棄這裡的最重要原因是,這宣城,隸屬於王爺的封地。”
紅鸞默然。
宣城的確不可棄。棄了宣城,賀蘭殤不但會失去一大筆財政收入,更重要的是會折了厲王的威名,給了別人鑽空子的機會。而後者,恐怕纔是最重要的。
這幾日紅鸞在客棧裡閒逛,並不是真的無所事事,多少也聽到了些有用的東西。加上她聰明的腦子一分析,很快便明白了近一個月來,爲何清薇閣的人會行事詭秘,並在最後棄谷離開了。原來這西涼,並不只有一個王爺,女皇還有個女兒,就是他們口中所說的南安王,聽說還是個厲害角色,皇儲的另一熱門人選。
沉思片刻,紅鸞擡頭,“青衣姐姐,有地圖嗎?宣城的地圖?”
青衣一愣,隨即瞭然,笑道,“有!”
圖不大,便直接在桌上擺了。紅鸞盯著那紋路複雜的圖看了半晌,問道,“城中的糧草可還充足?”
這一問倒把青衣問住了,“這幾天我都在統計城裡剩下的軍備力量,安撫百姓。”
言下之意,就是糧草的問題她還不清楚。
傾刃突然擡頭,“半個月!”
言簡意賅,直接明瞭,紅鸞卻心下一沉。再看青衣臉上神色,也不是很好看。“城裡還剩下多少人能參戰?”
青衣的臉色突然變得有些難看,“兩萬!”
“援軍呢?”
“沒有援軍。南平王抽調了駐守在樓蘭邊境的軍隊,帶去大越了。本來該是王爺去的,被南平王上奏搶了去。”
紅鸞深吸一口氣。
兩萬對陣二十萬,這簡直就是天方夜譚。
“啪”地一聲,紅鸞一巴掌拍在桌上,朗聲道,“樓蘭大軍壓境,城內人力有限,更應該團結一致。與其讓他們生活在恐懼和慌亂裡,不如全部調集起來,就算不能上戰場打仗,至少不會添亂拖後腿,在氣勢上也不輸人。”
“宣城之所以安定,全賴王爺威名。如今王爺不在,我們說的話,有用嗎?”青衣面露擔憂。
“誰說王爺不在!”紅鸞昂首挺胸,笑得自信滿滿。
宣城最高的城樓上,一個威嚇的身影矗立在窗口。早已被召集在城樓下的百姓和士兵們,擡頭仰望著那個模糊的影子,慌亂的心突然安定下來。
那不是別人,那是他們的王爺,他們的厲王殿下。曾經,宣城是個毫不起眼的窮山村時,就是他,帶著自己的護衛們來到這裡,一磚瓦,一黃土的堆積。又親自鎮壓了地頭,趕走了流兵,纔有了今天熱鬧安穩的宣城。在他們的心目中,厲王是強大的,是能夠打倒一切危險,還他們安定祥和的神。
青衣換了男裝,站在人羣之首,開展激情洋溢的演說。紅鸞不得不佩服賀蘭殤留給她的這個人,細心,大膽,果決。最最主要的是,會演戲。比起詩雨薇那點伎倆,青衣可謂算得上高手中的高手。
厲王的出現無疑給了這些躁動的百姓以最大的鼓舞。再經過青衣的一番慷慨激昂,讓大家團結一致共同對敵的說辭,很快便解決了流民恐慌的問題。而一番鼓動,也帶起不少青壯年拿起大刀加入了備戰行列。
“宣城的百姓們,只要堅持半個月,援軍就會到了。有厲王在,半個月大家都沒有信心嗎?”青衣站在高臺上,激情高呼。
“有!”
臺下,被調動起來的宣城軍民熱血沸騰,全都擡頭仰望著,城樓上高高在上的神。
雖然紅鸞對賀蘭殤之前的諸般試探很是不滿,對賀蘭殤用像詩雨薇那樣沒腦子的屬下很有意見,但不得不說,他的先見之明還是很值得人讚賞的。不說那特意加固添高的城牆,只兵器庫裡完備良好的軍械器材就可看出,賀蘭殤在宣城的防守上,從來都沒有懈怠過。
昭華二十八年秋,樓蘭以國之公主被西涼歹人擄拐欺侮爲由,揮軍出師,壓境與之相接壤的宣城。在宣城城主的帶領下,兩萬守城軍以及自願參戰的青壯年丁共計五萬人,嚴陣以待,堅守於城。
說到這個城主,不得不提一下,因爲此時的城主新官上任還不夠三天。三天前,也就是青衣召開鼓動大會的時候,前城主因爲膽小怕事喊出棄城投降的時候,被熱血青年們憤殺於刀下。
城不可一日無主,雖然城裡的百姓從來都對城主沒什麼感覺,但這次是厲王殿下親指,把跟在自己身邊的軍事派了出來,大家還是小小的期待了一下。而這位新上任的軍事城主也沒有讓大家失望,雖然個頭小了點,人稍微猥瑣了點,說話難聽了點,但辦起事來還是很利索的。
樓蘭於大軍到達的第五日纔開始發起第一次攻擊。
這一波叫囂很是囂張,帶軍前來的樓蘭大將軍騎著高頭大馬,大弓一張,五十丈外一箭鄭重城樓下門匾正中,顫巍巍插在“宣城”兩個字的中間,嗡嗡之聲久久不息。大軍一陣歡騰,叫好不斷。就連城樓上新上任的城主大人也忍不住叫了聲好,換來身旁各種異樣眼神,鄙視不斷。
這位姓紅的城主抽了抽鼻子,指著下方不過一尺距離的箭笑道,“你們得感謝人家客氣,這箭要是再往上點,射得可就是你們城主的腦袋了!”
身旁青衣斂眉,微微退後一步,一支箭杵了上了,順著箭望回去,紅鸞嚇了一跳。
原因無他,只因爲開弓欲射的人,是那個最沉默寡言連話都懶得超過兩個字的傾刃。他最拿手的不是袖劍嗎,怎麼還會拉弓?
雖是這樣想,人卻往邊上靠了靠,打算給傾刃騰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