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晃了好久,直至月明星稀時,本以爲要露宿荒野,可沒想到這馬誤打誤撞地找到一間客棧。賞傾心興奮不已,抱著馬頭誇個沒完:“都說老馬識途,你卻是瞎馬撞途,在下佩服佩服,往後一定唯馬首是瞻……”
蘭千霽步下馬車,暗自彎彎嘴角:真是個小笨蛋,她以爲就憑那一人一畜的腦子真能在天黑前趕到客棧?若不是他一路上暗中以掌力驅馬,只怕如今還在山林裡漫步。
蘭千霽帶著他的四大美人招搖過市自然是吸引了不少目光。
賞傾心早已習慣了當大爺,一進門便一屁股穩穩坐了下去,拍著桌子叫道:“小二,上菜!”轉眼間,蘭千霽站在她面前俯視著她,那飽含笑意的眼神分明是在提醒她,這裡不該是她坐的地方。賞傾心一瞥眼,很隨和地拍拍旁邊的凳子,諂笑著說:“別客氣,坐啊!”對於那明擺著的驅逐之意她只當沒看見。
蘭千霽俯身到她面前笑說:“小東西,你倒是不客氣啊!”
賞傾心嬉笑:“不敢不敢,只是在下從小受大同思想的薰陶,早已習慣了,這輩子……都改不了了。”說到最後一句,她挑釁地擡了擡眉。
蘭千霽不顧她的挑釁,倒是對她口中的大同思想起了興趣,“哦?大同思想?那麼敢問……兄臺,此爲何意?”
賞傾心得意,不管平日如何,起碼現在他蘭千霽與她家中的金銀草包屬同一級別,想想就高興。
她悠悠地說道:“大同思想乃沉澱千年之經典,其內涵哪是一般蠢才所能瞭解的?”言下之意,你多情公子要是不明白我下面的觀點,你就是蠢才一個。“不過嘛,其精髓簡言之就是,天下萬物,天然生成,無主無屬,你的便是我的,我的……還是我的!”
蘭千霽在她一開口便料到她會這麼無賴,只是這話,爲何如此耳熟?
他附到她耳邊輕問:“沉澱千年之經典?我怎不知帝洲千百年來有過這樣的主張?不知閣下是在哪裡受到此等無上薰陶?嗯?”
字字句句傳入她耳中,如同一道道定身符,讓她頓時無言以對,告訴他是儒家老頭,一個異時空的古人?別人只會把她當作瘋子。蘭千霽與金銀草包果然不是一個級別,與他鬥法那是自找沒趣。
賞傾心灰溜溜地起身,準備讓座,卻被蘭千霽一把摁住,“小東西,本公子很有興趣呢,告訴我,你是受了誰的薰陶?”
賞傾心疑惑地看向蘭千霽,總覺他的語氣像是要套什麼話。她惱火地瞪著蘭千霽,“不是我求你帶著我的,既然你懷疑我,幹什麼不讓我走?”一把推開蘭千霽,她奪門而出。
蘭千霽悠悠然道:“小東西,莫要走太遠哦,夜晚當心碰到不該碰的東西!”
賞傾心氣罵:“我連厲鬼都見過了,還怕什麼小鬼?”氣沖沖走出幾步後,她又回頭皮笑肉不笑地說:“再告訴你點常識,穿紅衣服的人死了都會變成厲鬼。”
看著那個氣呼呼往門外走的小影,再看看自己身上火紅的衣衫,蘭千霽輕笑,若真能化作厲鬼,纏在她身邊倒也不失爲一樁美事。然而這突來的想法讓他心頭一震,不由得苦笑,這陣子真是中邪了。
賞傾心不是傻瓜,雖然身上還有那粒芙蓉石,可天大地大,她一個人又能往哪裡去?更何況,現在是黑夜啊!
她孤孤單單地坐在馬廄邊仰望著那輪彎月,和那些沐浴著它華光的小星星,禁不住淚水悄悄流淌。她從小就是個孤兒,不知道什麼叫父愛,也不知道什麼叫母愛,只知那是她最爲渴望的東西,但是她從不會因此悲觀,不會讓自己落淚,人生有了缺憾,她就用快樂去填補那片空白。可是十八年都過了,爲什麼要在這時候而流淚呢?是在異世的孤獨嗎?
埋首膝間,無聲的垂淚漸漸變成了暗夜中低微的嗚咽,縮成一團的身子像是要被黑夜殘忍地吞沒。
暗處,一抹紅色的身影輕輕顫動,豔麗的俊顏毫無往日的輕佻,眉宇間是一縷若有若無的愁思。他靜靜地遙望著那個在暗中低泣的小影,心中有些抽痛。但爲何會痛卻讓他迷茫,曾幾何時,有一個少年也那樣無助過,但這不是主要原因。活了十八年,總覺自己像個無心的軀殼,但是這幾日,真的是不同的,就像是許久的等待終於有了結果,那樣的滿足。
一片暗影壓下,遮住了所有的光。賞傾心擡起淚眼,還未看清眼前的人,就莫名其妙被擁進一個溫暖的懷抱,夜風拂過,竟是一縷醉人的芬芳,濃而不膩,煞是好聞。
這可惡的妖精,懷抱竟是如此溫暖。賞傾心暗自嘀咕。
懷中的人不停地往自己懷裡鑽,蘭千霽嘴角流出一抹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