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方士的一席話讓慕北陵忍不住憧憬未來,他麾下不僅有趙勝的虎豹騎,還有武蠻的前鋒營,林鉤的千人御部,雷天瀑的鐵甲,任君的御風,以及他自己一手建立的戰地醫療。說不定將來某一天,幾支不對都會在這東州上大放異彩。
又去武蠻林鉤那裡轉了一圈,已至午時,一皮甲瘦弱精壯士兵來報:“稟將軍,大將軍讓屬下來通知,宰相和三官車令已經進關,請將軍移步西水閣。”
慕北陵道聲“知道了。”與皇甫方士往西水閣去。
西水閣稱之爲閣,實際就是關樓最頂層那三間打通的房間而已,這裡之前本是碧水關歷任大將軍辦公之地,赫連闊過來後就把此處改成宴席之所。
西水閣裝潢別具一格,沒有過多華而不實的金銀玉器,屋內多以氈草,柳席,馬燈配飾,沒有窮盡奢靡之感,反而多了幾分胡天韻味。
慕北陵在關樓婢女的引領下來到門前,還未進門就聽見屋內笑語連連。
婢女拉開閣門,只見一張足能容下二十餘人共餐的大圓桌映入眼簾,桌上擺滿各色佳餚。一華髮老者坐在正位上,身著漠北特有的絲質裘服,衣服上繡有蒼鷹縱雲圖,老人約莫年過六旬,梳著大大背頭,兩根鞭子甩在胸前,目色冷峻,即便笑起時也給人一種望而卻步感,這是上位者舉手投足間揮散出的氣勢。他與赫連闊長得幾分相似,應該就是漠北當朝宰相,赫連清。
在赫連清左手邊,還坐著一位中年人,年紀不大,估計只比赫連闊長幾歲,圓胖臉,鷹鉤鼻,顴骨高聳,眼睛小而放光,有著漠北人一貫的蠻相。他應該就是那位三官車令。
“慕將軍來啦,快請快請。”赫連闊起身拉開身旁的椅子,慕北陵朝三人依次頷首,不緊不慢的走到椅子邊坐下。皇甫方士也坐在他下手處。
“我來介紹下,這位就是慕北陵慕將軍,天縱將才。”赫連闊面朝赫連清二人,手撩嚮慕北陵,接著手指轉向皇甫方士,又道:“這位是皇甫先生,慕將軍的軍師。”
慕北陵和皇甫方士對著赫連清三官車令抱拳拘禮。
赫連闊轉而介紹道:“這是家父,想必慕將軍和先生都知道,這位是我朝的三官車令,蒯堯,蒯大人。”
赫連清和蒯堯再抱拳頷首,視線掃過慕北陵皇甫方士,倒是停留在皇甫方士身上的時間更長一點。
赫連闊親自執銅壺替幾人斟酒。赫連清手指輕叩桌面,示意不要倒的太滿,他說道:“老夫雖身居西北,對這碧水關事倒也聽過一些,慕將軍少年英才,曾兩度阻我漠北兒郎攻佔扶蘇,此番勇猛豪情,老夫佩服,來,藉此薄酒,敬將軍一杯。”
慕北陵面帶笑意欠了一聲:“宰相大人謬讚了。”心中卻想:“這老頭張口就提扶蘇漠北戰事,輸了竟絲毫不以爲恥,這份度量便是鮮有人能及。”
赫連闊替二人再度斟酒,赫連清舉杯遙敬皇甫方士,道:“我兒曾幾度修書與我,皆贊先生大才,有定世平亂之華,今日一見,果真不同凡響,此酒,老夫敬先生。”
“赫連大人過謙了,謀子與大人比起來,好比螢火仰視皓月,豈可同日而語,這杯酒該是謀子敬大人才是。”皇甫方士頷首說道,再敬,仰頭飲下。
赫連闊笑道:“慕將軍不嫌棄我這碧水關鄙陋,肯下榻我處,就是給我赫連人天大的臉面,大家都是朋友,無需拘束,來,吃菜,吃菜。”
桌上正中央擺著一旁苦埃黃金羊肉,慕北陵來時眼睛不能視物,但憑藉氣味還是辨明此道佳餚,近距離觀之,果真色香味俱全,夾了一坨放入口中慢嚼,與那日一樣,味同天府佳餚。讚道:“這羊肉果真美味,豪放不失細膩,能品到如此美味,此生足矣啊。”
蒯堯也夾了一坨黃金羊肉,放在碗裡未吃,聽慕北陵如此說,笑道:“我漠北的羊肉,西夜的稚雞,都堪稱東州西北一絕,只是不知道是這羊肉好,還是西夜的稚雞好啊。”他低頭擡眼,斜視慕北陵,道:“將軍,您說呢?”
慕北陵眉角微挑,蒯堯之言明顯是有探查之意,以羊肉比作漠北,以西夜比作稚雞,便是想問自己如何站隊。他笑了笑,再夾一坨羊肉拉近眼前,翻過來翻過去細看良久,道:“羊肉確實好,不過不是很適合我,淺嘗可以,吃的太多胃受不了,比不得車令大人。”
又道:“不怕大人笑話,在下雖在西夜多日,大人所說的稚雞卻是從未品嚐過,不過想想既然能和這羊肉齊名,應該也是絕美佳餚,他日若有機會,在下定邀大人來西夜一嘗稚雞之美。”
此言出,赫連清,赫連闊,蒯堯三人眼眉皆是微動,默而不語。皇甫方士嘴角不著痕跡的揚了揚,朝慕北陵暗暗點頭後,說道:“謀子曾有幸吃過稚雞,和這羊肉確實難分伯仲,主上若有此雅興,他日屬下倒想在西夜朝城爲主上辦上一桌稚雞。”
赫連闊三人眉宇再挑,心道:“好大的胃口啊,吃個稚雞竟然想到朝城去吃。”
赫連清抹了抹嘴,道:“將軍鴻鵠之志,老夫佩服,不過據老夫所知,將軍手下不過萬人,這朝城吃雞,恐怕難比登天啊。”
蒯堯也嗤笑道:“世上能人千萬,敢說之人數不數勝數,就是個中多是敢說不敢做之輩,羊肉也好,稚雞也好,不敢去碰,還是吃不到啊。”
“赫連將軍以爲我的虎豹騎如何?”慕北陵聞言,搖頭輕笑,不再久言雞羊二物。
赫連闊斟酌分許,道:“歃血之師,雖千之兵,戰場可比萬人。”
“那我的前鋒營如何?”
赫連闊沉眼道:“虎狼之兵,三千之數,可抵兩萬精兵。”他這話可不是恭維慕北陵,武蠻的前鋒營操練時他曾暗中觀察過,三千人,有一半都是修武者,雖然個體實力不強,但合縱一勢的確不能小視,再加上這些人每日吃住同行,彼此瞭解,配合默契,真要論起來,抵兩萬精兵都還少了許多。
慕北陵頷首道:“將軍謬讚,虎豹,前鋒兩軍雖不及將軍所說這般,但也勉強稱得上是精兵,有他們在,只要不是攻城重事,我便可立於不敗,再加上我的鐵甲,御風,將軍以爲若是正面相抗,我這萬人,可抗多少兵力?”
赫連闊沉默,邊吃邊想,許久也沒給出答案。沙場瞬息萬變,以少勝多的戰役不勝累舉,更何況確如慕北陵所說,他麾下盡是精兵良將,尋常部隊難以相較。
赫連清見他久而不語,心知他是被慕北陵的話戳中軟肋,莫說是赫連闊,當他聽聞慕北陵的三千前鋒營可抵兩萬精兵時,心尖也是輕顫幾下,不過既然說到這個份上,有的事情都心照不宣,也就不用太過遮掩。
“慕將軍,老夫雖爲文職,也知兵馬未動糧草先行,將軍想要行軍,糧草可謂是大忌啊。”
“老狐貍。”慕北陵暗罵一聲,確如赫連清所言,眼下他最缺的就是糧草,無糧之兵好比無牙之虎,寸步難行,“大人所言極是,這也是晚輩最棘手的地方,既然大人提及,晚輩倒想向大人明言,赫連將軍若願借我三萬兵馬,外加糧草若干的話,晚輩可在七日之內拿下扶蘇。到時兵馬如數奉還,糧草加倍。”
既然大家都心知肚明,他也不怕打開天窗說亮話,乾脆拋出攻佔扶蘇的意思。
“兵馬如數,糧草加倍?哈哈,慕將軍不去做生意,真是浪費了啊。”蒯堯咂摸著嘴,失笑道:“我漠北出人出糧,不等於什麼都沒得到,反而將軍獨得一城,這筆買賣,不劃算。”他直搖頭。
赫連清道:“我漠北與西夜連年戰事,國庫早已空虛,將軍想要人馬倒是可以,這糧草嘛。”
慕北陵朝皇甫方士投以眼神,皆知赫連清是想坐地起價。此際倒是由皇甫方士與他們討價還價的好。
皇甫方士道:“大人以爲什麼樣的代價,才能換來貴我同心。”
赫連清笑笑,閉口不言。反倒是那蒯堯回道:“我們不要其他,只要扶蘇關。否則免談。”
“哈哈,蒯大人,何必把話說死,扶蘇關之重,貴我皆心知肚明,若是謀子沒猜錯的話,蒯大仁更想要的扶蘇關中的鐵礦,關隘對於大人來說,可有可無。”
“昔日謀子與赫連將軍曾有盟約,願與漠北永世交好,我們也深知貴方難處,這樣,他日若攻下扶蘇,關中鐵礦加上關外十里大山的礦場,皆由貴方開採,我們絕不染指,如此可好?”
蒯堯抿嘴細咂,目光掃過赫連清,見後者只顧品酒,沒有表態之意,心中頓時知道他的意思,隨即拒絕道:“不行,我說了,出兵可以,糧草也可以盡力提供,我們只要扶蘇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