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之中,寒池一人走路前行,修長的身姿在月光之下愈加冷清……走了不遠(yuǎn),路邊有片林子,寒池左右看了看,視野很開闊,便縱身而上,找了個粗壯的樹叉躺了下來。
剛纔,寒池讓葛庭護(hù)送牧雲(yún)主僕回了驛站,自己接著往前走。
“你們連夜回驛站。此時尚早,唐子春一行沒有回去覆命,還說得過去,再晚就會被發(fā)現(xiàn)異常,到時候會再派人出來。所以今晚最安全?!焙匾姼鹜ヒ荒樀牟环判?,道,“明天一早,粟謙就迎上我了?!?
見寒池推測有理,又聽聞粟謙明早會迎來,葛庭便道:“若是和粟謙見了面,報個信?!?
寒池一笑:“你現(xiàn)在婆婆媽媽得很。”
葛庭不好意思得一笑,牧雲(yún)也笑了。
寒池一夜睡得安穩(wěn),就像他自己說的,這一夜風(fēng)平浪靜。
早上,微風(fēng)拂過樹梢,嘩嘩作響。
寒池睜開眼睛,見一人正在樹下看著自己,滿臉是笑:“我以爲(wèi)你不會醒呢,少見你睡得這麼沉?!?
寒池打了個哈欠,伸了伸懶腰,竟覺得肩膀不是那麼疼了:“你都站了一個時辰了,也不累?!?
“好啊,原來你知道我來了,那怎麼還裝睡?”粟謙道。
“你在我睡得更安心,幹嘛要醒過來?昨晚打了半宿架,累得很?!焙卣f著從樹上跳了下來。
“要不要跟我打一架,讓我看看你長進(jìn)多少?”粟謙說著,猝地伸手過來,動作之快簡直晃目。
寒池身形疾閃,一避而過,隨手掰下一根樹枝啪地抽向粟謙後心。
粟謙一低頭,樹枝抽了個空,粟謙掃腿向寒池腳踝攻來,寒池含笑躍起,再落樹枝已經(jīng)抵在粟謙頸下,粟謙兩指正伸在半空,指向寒池腰間。
“哄……”林子外一片爆笑之聲。
“笑什麼笑什麼?勝敗乃兵家常事不知道嗎?”粟謙回頭對林子外自己帶來的兄弟道。
“閣主,是‘?dāng) 吮页J掳??”林外又是一陣爆笑?
“哈哈哈哈?!彼谥t自己也大笑,轉(zhuǎn)頭對寒池道:“我是不是有長進(jìn)?咱們今天過了至少有十招。”
“沒有?!焙氐溃拔沂軅?,要不還是過不去五招。”
“受傷?”粟謙道,“在哪裡?讓我看看?!?
寒池一笑:“沒大礙了,三兩日就好?!?
“讓我看看?!彼谥t湊過來道。
寒池向後側(cè)身,躲開粟謙湊得極近的臉。
“是不是傷在……”粟謙眼光向下瞄了瞄,陰險地笑了。
林子外又一陣爆笑。
寒池面色一紅,道:“再打過,你連三招都過不去?!?
林子外笑聲不斷,粟謙也笑個不止,轉(zhuǎn)過頭道:“這次你們笑得是時候,很給我長臉,到了羅敷嶺請你們吃燒雞。”說罷自己又笑。
寒池?zé)o奈,也只得笑了。
放了一尾白羽信鴿回驛站,寒池簡單吃了點東西。
一時,鴿子飛了回來,果然,葛庭趕了一夜的路,已安全回到驛站。
粟謙一隊十幾個人便上路了,寒池將一路所遇之事簡單和粟謙說了說。
“這麼說,那木措赫確有謀反之心?”一改適才調(diào)侃之態(tài),粟謙肅然道,面目頗爲(wèi)堅毅。
“嗯,不止有此心?!焙氐?。
粟謙沉默了一會兒:“你打算怎麼辦?”
寒池?fù)u了搖頭:“我不過是出使官員,該送之物,送到即可。”
粟謙點點頭:“那孫、餘二位兄弟之仇你打算怎麼報?”
“江湖有他的規(guī)則……”半晌,寒池道。
粟謙眼中精光俱現(xiàn)。
寒池回身看了看粟謙帶來的兄弟,道:“此去羅敷嶺我只是想去尋訪,不需帶這麼多兄弟?!?
“好,一會兒讓他們留在嶺下,我陪你上去?!彼谥t道。
寒池一笑:“多謝?!?
“這不是你有傷嗎?”粟謙說罷哈哈大笑。
寒池清了清嗓子,不再理他。
時到正午,一行人順著官道,已經(jīng)來至羅敷嶺腳下,遠(yuǎn)遠(yuǎn)幾個簡陋的小茶館開在離開大路一射之地,遠(yuǎn)遠(yuǎn)望著,倒是哪家都有個把客人。
“離這裡不遠(yuǎn)就是洪家村,算是羅敷嶺腳下最大的村子了,這幾個茶館就是洪家村民出來開的。”粟謙的淮北閣就在此地不遠(yuǎn),所以對周圍情況很是熟悉。
“嗯?!焙氐?,“若是兩國有戰(zhàn)事,可波及得到洪家村?”
“應(yīng)該不會,通往洪家村的路並不是行軍最短的路線,洪家村幾乎是處在一個死角上,繞不到那裡?!彼谥t道。
寒池下了馬:“咱們吃些東西再進(jìn)山?!?
十幾個人紛紛落座,佔滿了幾個原本空落的茶館。
一時小二便上來招呼。寒池與粟謙坐在最靠近官道的一家茶館裡,想是渴了,簡單的茶食吃起來竟也不差。
“爺,賞點吃的吧。”寒池正與粟謙吃著飯,一對要飯的祖孫倆走了進(jìn)來。老人佝僂著背,一個滿臉髒泥的孩子站在旁邊,低著頭。
夥計嘆了口氣,走出來道:“鄭老爹,我好不容易有幾個客人,您到別處要去吧?!?
鄭老爹眼神和耳力似乎都不太好,顫顫巍巍道:“昨天就沒吃過東西了,行行好,大爺給口吃的,孩子餓啊。”
夥計又嘆了口氣,仍是比劃著往外哄。
寒池起身,拿了一錠銀子,放在老人捧著的半個碗裡,又放了2個饅頭。
老人怕是一輩子都沒見過這麼一大錠銀子,一時傻住。
“哎呦,還不趕快謝謝客官!”夥計忙笑著提醒道。
這一提醒,爺孫倆都忙跪下。
寒池伸手托住老人,含笑點頭:“老爹可是洪家村人?”
“?。俊崩先擞行┒?,似是沒有聽清寒池的話。
寒池一笑,也不再問,回到位子上低頭吃著東西。這裡,老人帶著孩子千恩萬謝地去了。
“有什麼不對勁兒嗎?”粟謙看看寒池道。
“沒有。走吧?!焙氐馈?
吃完飯,粟謙就打發(fā)一衆(zhòng)兄弟回閣中待命。兩廂分別,寒池與粟謙便向山裡走去……
進(jìn)入羅敷嶺,空氣清涼,一掃戈壁悶熱之氣。寒池下馬在溪邊洗了把臉,頓覺神氣清爽。
“怎麼樣?這塞外也有好地方吧?”粟謙道。
有成羣鳥兒在林間飛過,翠羽翩翩,寒池擡頭望了望:“若是有朝一日那木措赫走馬中原,這裡是必經(jīng)之地吧?”
粟謙點了點頭,眉頭深蹙。
二人閒聊著繼續(xù)走,因爲(wèi)剛?cè)肷降缆泛鋈蛔兊枚盖?,兩人只得牽著馬步行。
“二位爺,等等……二位爺。”聲音從身後傳來。
二人不禁回頭,只見遠(yuǎn)遠(yuǎn)的,正是剛纔乞討的爺倆中的孫兒,正急急向他們奔來。因爲(wèi)走得急,一腳險些踩空,好在他瘦小敏捷,牢牢抓住路邊藤條爬了上來。
“二位爺,二位爺,你們看看,這個是不是你們的,我和爺爺在你們坐過的地方撿到的。”說著抹了抹滿臉汗,臉上本來就都是泥,這一抹更是黑花花一片。
粟謙不禁樂了。
寒池向孩子手中看來,一顆螢石墜子捧在孩子黑乎乎的手中,正是自己星芒的劍柄嵌石。
寒池有些意外,這顆螢石採自極北苦寒之地,越是處於暗處越是明亮,而且縱然盛夏亦是冰涼,也是因爲(wèi)這個螢石,自己的劍纔會被稱爲(wèi)“星芒”。
就算孩子不識此物稀有貴重,但是隻要看看,也會被它的氣息吸引。祖孫窮苦,食不果腹,孩子竟然會追出這麼遠(yuǎn),送來此物。
想到此,寒池將星芒拿起,放在孩子面前。
孩子嚇了一跳。
寒池一笑,道:“別怕,你看,這顆石頭是這柄劍上的?!?
星芒並不華麗,尤其是劍鞘,看不出任何出色之處。
可是,這個靠乞討爲(wèi)生的孩子卻看得呆了,不自覺伸出髒兮兮的小手,就想撫摸劍身,手剛要碰到劍柄,似乎意識到了什麼,害怕地忙縮了回去,偷偷看了寒池一眼,怕他嫌棄責(zé)備。
寒池見他如此,知他怕自己責(zé)備,便從懷中拿出一隻小小的鐵殼,將劍和鐵殼送到孩子面前:“這顆螢石之前就有些鬆動,你可以幫我把他鑲進(jìn)去嗎?”
孩子擡起頭,大大的眼睛透著不可置信。
寒池點頭。
孩子高興地一躍而起,拿起劍坐在地上認(rèn)真地嵌了起來。
其實方法很簡單,鐵殼已經(jīng)按照螢石和鑲槽做好,只需要按進(jìn)去便好。
孩子看了看似乎知道很容易,但還是小心翼翼地一點一點按整齊,等嵌好了,又左看右看,保證石頭不會再掉下來了,便起身雙手捧著送到寒池面前。
寒池笑著拿了過來,點頭道謝。
孩子明朗一笑,連連擺手。
寒池從懷中掏出一袋銀子,遞給孩子。
孩子忙揮手:“謝謝這位大俠,您給的銀子已經(jīng)夠鄭星和爺爺過日子了,只要過了今年夏天,秋天裡我們的稻穀就會熟了,我們就有吃的了。爺爺說我們以後都不用討飯了……”說罷向寒池深深鞠了一躬。
粟謙笑道:“你剛纔還稱我們‘爺’,怎麼這會兒變成大俠了?”
“因爲(wèi)你們有劍,有劍又好心的人就是大俠?!编嵭钦f罷一笑,露出整齊漂亮的牙齒。
粟謙一臉深味,笑著轉(zhuǎn)過頭去。
寒池道:“去吧,鄭星,謝謝你。也代我們謝謝你的爺爺?!?
“嗯。”鄭星使勁地點點頭,滿臉笑容地轉(zhuǎn)身向山下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