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不多時,上山的路曲折慢慢多了起來,山石掩映,九曲迴環。
“要是沒有我這嚮導,這山不好走吧?”粟謙道。
寒池道:“通往羅敷嶺只此一路嗎?”
“從陳國地界只此一條,再有就是從那木措赫上來的了,那條路比這條寬闊,好走得多。”粟謙道。
山南水北是爲陽,陳國正是在羅敷嶺的東南邊,草木植被茂盛,雨水也相對西北坡多些,上山的路崎嶇難行,倒是坡北,草木稀疏,便慢慢走出大道來了。
寒池邊走便觀察路邊情況,走得不快。
“你這一路也不說話,在看什麼?”粟謙問。
寒池見粟謙問,便道:“我在想之前聽過的一個傳說。”
“傳說?”粟謙答言。
“嗯,聽聞羅敷嶺的大山之中有一干枯的泉眼,稱爲‘龍蛟窟’,你聽說過嗎?”
“我都見過。”粟謙笑道,“過了羅家村,走不了多遠就是。你問這個幹嘛?”
寒池神色悠然:“相傳‘龍蛟窟’每十二年便會在月圓之夜現出一條密道,直通羅敷嶺先人生活的桃園秘境,可是真的?”
“胡扯的,我在這活了30多年了,從來沒見過。”粟謙道,“你這個從來不信邪的人還信這些子虛烏有的傳說?”
寒池一笑。
兩人有一答沒一搭地說著話,往山上走著……
轉過一處突兀的山角,前方一塊巨石橫在路上,石頭足有一人半高,嚴嚴實實擋住了去路,道本來就窄,現在想繞過去基本不可能。
見寒池打量石頭,粟謙神情得意,道:“咱倆打個賭吧?若是誰能不用輕功越過此石就算贏了。”
寒池沒言語。
粟謙接著道:“賭什麼呢?就賭……嘿嘿,就賭一會兒到了羅敷嶺,誰去張嘴討飯吃。”
“討飯?”寒池苦笑道。
“嘿嘿,你敢不敢?”粟謙一臉神秘道。
寒池想了想,道:“好吧。”
“那我先來。”粟謙道。說著就向前走去。
寒池也跟了過去。
只見粟謙用手摸了摸石頭,找了一塊平整的地方,滿含笑意地對寒池道:“你拉著我的手。”
寒池向後一撤,道:“爲什麼?”
“讓你知道我沒用內力啊。”粟謙道。
寒池輕蔑地瞥了一眼粟謙:“行了,你就踹吧,用不用內力我看得出來。不用……不用拉手。”
粟謙瞪大了眼睛:“你是神仙嗎?”
寒池搖頭:“不是。”
“你怎麼知道我要踹它?”粟謙道。
“你右腳已經三次輕提了。”寒池道,“就是……你不要踹不動石頭,腿倒折了。”說罷嫌棄地向後退了幾步。
粟謙嘿嘿一笑,道:“果然瞞不住你。”說罷忽然擡腳,向剛纔選定的平整處用力踹去。
面前巨大的石塊乍然而碎,一片煙塵裡,前面的路顯現在眼前……
寒池亦感意外。
再看粟謙,一臉灰地抱臂而立,洋洋自得。
寒池忍著笑,蹲下身撿了一塊碎石,用手一捻,果然成了碎末。
“嘿嘿,這種石頭叫白膏石,表面上看起來與普通石頭無異,實際上質地非常脆,稍一用力就會散。但奇怪的是,這種石頭經水還是會凝結起來,這麼大一塊兒想是凝結了很久。”粟謙滿臉灰道。
寒池似乎在思索著什麼,沒有答言。
“走啊,別看了,要趕在晚飯前到達羅敷嶺,這樣我就可以看著名震江湖的許大莊主,討飯啦。哈哈哈。”說罷,便踩著石塊呼呼向前就走。
寒池牽著馬跟了上去。
兩人到達羅家村時,正是黃昏……遠遠已能看見農舍頂脊。
“這便是羅敷嶺中唯一的村子了。”粟謙道,“是你要找的地方—羅家村。”
寒池未語,眼中有一層濛濛霧氣,在夕陽映襯之下,冷靜而充滿魅力。
羅家村並不大,正是建在嶺上一處凹地,三面環山,西北角處能看到兩嶺之間一處狹長通道,正是粟謙說的通往那木措赫的路。
兩人遙望了半刻,便騎上馬,一路向羅家村走來。
走不多時便到了村口……兩人下馬駐足,見村頭有一棵巨大的桑樹,亭亭如蓋,井邊放著一個木桶,旁邊並沒有人。
雖此處極近那木措赫,但是盛夏時分,村莊秀麗明淨,竟頗有陳國江南之色,讓人不禁生出幾分怡然。
藉著天色仍亮,寒池和粟謙將馬拴在村頭的樹上,徒步進了村子。
羅家村中房舍不似中原村落連氣成排,而是依山而建,所以農舍之間並不銜接,偶有幾戶聚集,大多數都是散落而自成一體的。
此時村中安靜非常……
粟謙皺了皺眉:“怎麼聽不見雞犬之聲”
寒池點頭:“這村裡沒有人。”
“沒有人?”粟謙回頭看向寒池。
“正是飯時,你可見到哪家有炊煙?”寒池道。
這一提醒,粟謙恍然大悟,果然,怪不得自己覺得哪裡不對,真是一抹炊煙也沒有……
粟謙還要說什麼,寒池以手止他。粟謙隨即聽到一家院子裡傳來的“咕咕”之聲。
倆人慢慢走近,只見這家院門緊閉,寒池以手輕釦門環,門內無人迴應,“咕咕”之聲愈加清晰。
寒池看了粟謙一眼,粟謙點頭。寒池迅速推門,粟謙一躍而起越過牆頭,兩人幾乎同時到達院子之中。
院中一口地鍋,鍋中的水剛剛開,有些許水泡咕咕冒出,一個一個,不一時連成一片……
粟謙閃身進了屋中,前前後後將幾個屋都查看了一遍,一時又回到院子中,見寒池蹲在地上,正查看著什麼,地鍋的旁邊有依稀血液。
“屋子裡鋪蓋潔淨,廚內缸中有餘米,應該是一直有人住。”粟謙道。
寒池點頭:“午時離開的,這是牲口的血液。想是走得倉促,地鍋中悶的柴火沒來得及完全熄滅,又自燃起來,這才慢慢煮開了水。”
粟謙點頭,頗以爲然。
兩人離開這家,又到隔壁一戶人家,還是一樣,屋內整齊,卻空無一人。
粟謙不禁皺眉:“沒有打鬥過的痕跡。這是怎麼了?”
寒池目光順著一條路一直延伸到北邊的山腳之下,目光有些捉摸不定。
粟謙也注意到路上的腳印,但是頗爲雜亂,因爲是常走的路,腳印來來往往。
“咱們回去吧……”寒池道。
粟謙點頭。
兩人默默原路返回村頭,牽了馬往山下走。
粟謙以爲寒池出了村會隱藏起來,靜觀村內情況。沒想到寒池竟一路向山下走……
夜色輕柔,寒池和粟謙回到了之前吃飯的茶肆,茶肆還開著,燭光溫暖,暑熱盡消……
夥計正坐在桌子前打盹兒,見他兩人回來忙起來招呼:“爺,回來啦。”
寒池眉心一跳,笑道:“嗯,給我們準備些飯菜吧。”
“您等著,我這就去。”夥計道。
粟謙慢慢點著頭,坐了下來,低聲道:“果然不吃驚咱們會這麼快回來。”
寒池微笑。
想是渴壞了,粟謙忽忽灌了一壺水,又覺得沒有味道:“夥計,來兩壇酒。”
夥計忙應是,拎了兩壇酒放在桌子上。
粟謙揭開蓋子,也不往碗裡倒,直向嘴裡灌去,一口下肚,忽然一怔,側臉看了看寒池。
寒池嚥了嘴裡的飯菜,拿起另一罈,倒在碗中,有滋有味地喝起來,一邊又吃飯。
粟謙眨了眨眼,露出一副你無所謂我也不要緊的神情,揚起罈子一陣猛灌,一時間一罈酒就喝乾了。
兩人飯閉,都有些微醺,踉蹌著走出茶肆,展眼一望,盡是一片黑漆漆沒有邊緣的曠野,粟謙回頭問道:“夥計,這周圍可有投宿的地方?”
“哎呦,爺,這荒郊野嶺的哪有投宿的地方,您二位怕是要趕夜路了。”夥計道。
“夜路?不不……不行。”粟謙搖頭道,粟謙面目堅毅黝黑,雖然並不高大,但是異常健壯,“爺怕黑。”
“這……這……您怕黑啊?”夥計看著混在夜色中幾乎看不出的粟謙,面上表情複雜。
寒池忍不住笑轉過頭去。
“我們在你店裡坐一晚吧。怎麼樣?小哥?”粟謙嬉皮笑臉道。
“要是……要是您不嫌棄……”夥計話沒說完。
粟謙嗖地竄了回去,找了張桌子和衣躺下,不一時竟打起鼾來。夥計無奈搖搖頭,衝著寒池伸手道請。
寒池謝過,拿起一隻草椅墊放在牆角,坐了下來,想是趕了一天路累了,一時間,也睡熟了。
茶肆,羅敷嶺下最後一盞燭光熄滅,一切歸於寂靜……
一個時辰,兩個時辰……月影明淨,空氣中一粒塵埃也沒有,這是少有的戈壁無風的夜晚,輕煙一般的雲彩飄在羅敷嶺上,或卷或舒,沒有一絲的束縛,隨意地停留或飄走……
茶肆中,只有粟謙的鼾聲……
有人從後廚走了出來。
粟謙躺在桌子上,臉正好衝向寒池坐著的角落,慢慢睜開眼睛……
月光之下,寒池睡得很沉,下顎不易察覺的動了動。
粟謙重新閉上眼睛。
粟謙心裡估量著綁自己的牛筋繩,大約有柳條粗細,手法很嫺熟……但不似江湖人,江湖人善用拴馬扣,這個人用的手法很死,似乎是……屠戶?
不一時,兩人均被捆了起來,被擡到了門外的車上。車行緩慢,粟謙暗暗分辨,他們是被向迴路送……
天色漸亮了。
兩人被擡下車,放在路邊,有人給他們鬆了綁。
吱呀呀,車遠去的聲音響起,直到再也聽不到了……
寒池睜開眼睛,眼前正是官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