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池起身,道:“曹大人,嫌犯毒發身亡,此鎮中已不安全,下官以爲,爲保皇上安全,以即刻起身爲好。”
曹維商略一低吟,看了看周圍一衆隨行官員,道:“好,帶上刺客屍體,全速前往洛陽。”
路遇刺客,護衛們皆是打起了十分精神,寒池從隊伍前方撤到隊尾,讓高航開路,自己便在寒塘夫婦之後,葛庭亦隨行。
索性黃昏時分到達洛陽之前再沒有風吹草動。一行人浩浩蕩蕩進入了城門,早有當地官員淨水潑街,紅毯一路鋪到了東宮門前。
已入黃昏,洛陽景緻頗爲壯麗,又不似長安威嚴,只在靜謐夜空中熙攘了人羣,繁華中隱隱透出貴氣,洛河碧波盪漾,竟自流去……
進入東宮,寒池便命高航替換了侍衛,一應人馬走了一天已是疲憊不堪,除了近身伺候孟紹濂的內侍,其他殿外伺候的皆換了東宮之人。
孟紹濂用了晚膳也覺得疲憊,便讓大總管王路招了曹維商前來,兩人在燈下下了一盤棋,就傳了沐浴,曹維商亦告退。
王路乃是長安皇宮內侍總管,亦是孟紹濂得力之人,每每出巡必是他隨從,此次孟紹濂把他留在洛陽打點,爲著是回來時一切皆妥當。此時見了皇帝,王路自然是近身伺候。
早在大隊初到東宮,便有內監回了王路,皇上帶回兩位新人,一位是衿妃娘娘,一位是盧才人。
這會兒見皇帝就要安寢,王路忙上前兒問道:“皇上使喚奴才傳哪位娘娘來伺候啊?”
孟紹濂被問了一愣,心裡莫名其妙地升起些不自然來,又被自己的莫名緊張逗樂了,想他一朝天子,於此事早已熟慣,可一想到文依竟覺得有些緊張。便道:“不必了,朕乏了,讓她們也早歇著吧。”
“是……”王路道,說罷便上來幫孟紹濂寬衣。
孟紹濂一邊換寢衣,一邊又道:“你去傳了衿妃來,就說……朕有話和她說。”
“是……”王路答應道,心中甚是詫異,傳妃嬪侍寢乃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了,傳誰誰還不是花枝招展,樂不顛兒地前來,爲何還要強調有話說,還怕她不來嗎?
自從皇駕回來,很多內監就爭相來跟王路彙報情況,說得最多的便是二位新主子。傳言衿妃娘娘不大愛說話,盧才人倒是口角爽利。一舉便封妃其實是很少見的事情,□□爺封過一次,那也是大獎重挫克里雅邊境來犯之敵的彭大將軍,便封了將軍的妹妹彭大小姐珍妃,現在這位衿妃娘娘什麼來頭?看皇上對衿妃的態度更是奇怪,王路不禁加快了腳步,想看看這位主子是何方神聖。
及到了曉月館,王路看到宮女採葭正在傾倒文依剛剛沐浴過的剩水。採葭見他來了,忙放下手裡活計,走上前,行了個禮道:“王總管來了,這個時辰,想是皇上傳我家娘娘吧?”
王路笑道:“真是個機靈鬼兒,正是,去給娘娘傳個話,就說皇上等著呢。”
“是,總管。”採葭歡天喜地地跑了進去,不一會兒又面帶疑惑地走了出來。
王路心下疑惑,難道真不願意去?
採葭可能也是不期自己主子會有此一問,怯怯道:“王總管,我家娘娘問:這麼晚了,皇上有何事?”
王路差點噴了血,這個時間還能何事?便只得依皇上之言道:“皇上說,請娘娘去說話兒呢。”
採葭應是,回去又秉。
約半盞茶功夫,便見文依家常打扮從曉月館走了出來。月光之下,風姿超然。
王路覺得甚是眼熟,偏想不起哪裡見過。及到了跟前,王路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月下之人竟是……
“大小姐!”王路道。
文依也是一驚,似乎很久沒人這樣稱呼自己了,恍如隔世一般。眼前之人……
“馮川……你是馮川……”文依道,乍見故人,文依不禁熱淚盈眶。
王路見文依認出自己,亦是激動不已:“小的王路,叩見娘娘。”
文依忙一把扶起:“你……改了姓名?”
“大人和小姐走後,小的被充進宮做了內監,因收留我的公公姓王,便認了乾爹隨他姓王了。”王路拭淚道。
文依知道雖他極力輕描淡寫,只是堂堂男兒因自己家事變故,便入宮成了內監,認了王姓公公爲乾爹,這七年來有多少辛酸,不想也知了……再看他此時身上衣著應是總管了,
文依一句話也說不出,攜他手臂強忍淚水。
王路知她之意,勉強擠了笑容道:“大小姐,你竟然還在人間,還成了衿妃娘娘。”
“是的。父親昭雪,二小姐不是都成了皇后了嗎?”文依道。
“正是,二小姐如今已經貴爲皇后。回到宮裡便可姐妹團聚了,老爺夫人在天之靈也能瞑目了。”王路道。
“這些年苦了你們了,可還有誰在宮中?”文依欣喜道。
王路見問,黯然地搖了搖頭:“死得死,散得散,有幾個到了宮裡,這幾年也都陸續去了,只剩下我一個孤鬼兒。”
文依黯然,雖從孟紹濂口中得知自己與父親走後家中慘狀,只是如今從故人口中得知,還是不禁落下淚來。
一旁跟出來的碧生見二人情景,便道:“公公不是請娘娘來的嗎?可別讓皇上久等。”
王路看了一眼文依身後的碧生,對文依道:“正是,娘娘看我,光忙著和您說話兒,都忘了正事了。”
又回身對隨行的兩個小太監問道:“你們今兒看到什麼了?”
兩人忙道:“小的們光顧著看這宮中美景了,哪還顧得看別的啊?”
“嗯……就知道你們這些猴崽子不用心當差。”王路眼風掃過二人,笑道。
文依也是一笑,深知這宮中人都長了同一張嘴。便只帶了青寧,上了鳳鸞車,向清和殿緩緩行來。
夜色漸深……
曹維商離開皇帝勤政殿,並沒有回自己的住處,只帶了一個下人,邁步走進了寒池的院落……
寒池正拿著五彩琉璃瓶在燈下出神,見他來了,便起身行禮。
曹維商忙止道:“你我兄弟,以後不當著外人不必這樣。”
寒池有些意外。
“難道只許你們江湖中人一見如故,在官就只能言官?”曹維商道,大大咧咧地坐了下來。“我是對許莊主一見如故。好生欽佩,就是不知許莊主是否願與我們這些酸腐之人結交了?”
寒池本是不羈之人,見他如此便不好拘禮,也笑著坐下。
曹維商拿起桌上的琉璃小瓶,在燈下看了看,五色琉璃華光閃動,精緻又隱秘。
便開門見山道:“剛纔皇上讓我去下棋,問了今日之事。”
寒池點頭:“大人怎麼看?”
曹維商目光不定,苦笑道:“事實上,我沒有看到事情始末,只是聽手下人彙報了一下,仍然不得要領。皇上問起我也是實話實說,莊主可有賜教?”
寒池便道:“賜教不敢。大人客氣。有一事還請大人幫我回憶一下。
“但講無妨。”曹維商道。
寒池點頭:“我進入麪館柴房之後,可有人靠近過李不掂?”
曹維商微笑著捋了捋自己的鬍子,道:“莊主可是覺得你從柴房出來前後,李不掂態度轉變過快,之前還在求你相救,後面便一心等死?”
寒池道:“大人也看出了。”
“我不過是順著莊主的思路想去罷了。”曹維商笑道,“問題是,沒有人接近過他。”
寒池略一皺眉,便道:“那是否有人接近過大人?”
曹維商想了想,道:“店家給我送了一杯茶。”
“嗯,茶怎樣?”寒池道。
“雖說是鄉間小店,倒也算得茶,洛陽倚著嵩山,葉子得了風露,說得過去。”曹維商道。
寒池笑道,“來嚐嚐寒池的嵩山首烏。”說罷拿了一隻杯子,倒了一盞與曹維商。
曹維商翰林出身,博學多聞,對於茶也頗有研究,只品了一口便皺眉笑道:“金脊首烏,難得,不過略有甜膩,不知爲何?”
寒池一笑,並未回答,端起桌上的茶,飲了一口,便道:“帶店家。”
門外,只見葛庭已經拎了一個人進來,正是白日裡酒樓對面麪館的店家,店家擡頭見是許寒池,又看見曹維商,顯然被嚇了一跳,整個人如篩糠一般跪在當地,不住抖動。
“現在曹大人就在你面前,你應該相信我有霍霍花毒的解藥了吧?”寒池道。
“這乃是我派獨門解藥,你……許莊主怎麼會有?”店家問。
寒池道:“我不止有霍霍花毒的解藥,我還知道你是鮑威。”
鮑威睜大了眼睛,簡直不敢相信許寒池的話:“你……你……”
“你和鮑武長得很像。”寒池笑道。
鮑威一驚不小,忙道。“你認識我弟弟?”
寒池又給曹維商倒了一杯茶,慢聲道:“蒼南山一役,我救了鮑武。”
“你……你是說,鮑武還活著?”鮑威的眼中充滿了激動、震驚、懷疑,交相纏繞,悲喜不定。
“我們莊主犯得上騙你嗎?”葛庭不屑地瞥了他一眼,抱劍站在大門邊上,“要不是莊主經過,你弟弟早就讓人活剮了!蒼南山十八鬼煞何等兇殘?鮑武的眼力也真是差到極點,竟然受人挑唆,跟著那一羣烏合之衆去攻打蒼南山。”
鮑威眼中雖還有懷疑,還是不禁多了感激:“鮑武確實沒有死?他在哪裡?”
寒池笑道:“在我莊中,當了雜役。此刻可能已經到了宮門外,葛庭去迎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