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道士下山 146 關於成仙那些事 天天書吧
下山之前,我問老頭子:“那您離飛昇還有多遠。”
老頭子當時答道:“我若想成仙,又何必等到今日?”
那日,我總覺得老頭子有些古怪,他的眼裡似乎有很悲傷的神情,又彷彿有著一絲絲憐憫,宛若一個高高在上的天神,在俯瞰著世間的一切。
羽化飛昇,走出門的時候,我竟不自覺地嗤笑了一聲,想我已經修行十八載,可爲的到底是什麼?修心養性?抑或是如同其他道友一樣,終極目標是爲了羽化登仙?
其實幼年的時候,自己也算是個有理想有抱負愛國愛教的一個好教徒,兢兢業業、勤勤懇懇,當然排除廢寢忘食,每日除了修煉,就是修煉,不爲別的,只爲成仙這一偉大理想和追求。
可等到少年後,心思就開始慢慢發生了一些變化,時常持著懷疑的眼光看待一切,有時也會靜下心來思考到底何爲道,我們爲什麼要修道,成仙后是不是意味著修道生涯的終結諸如此類這些深奧的問題,可越思考內心越渾濁越迷茫。
漸漸地,連自己,都有些不曾瞭解自己在想些什麼。
坤道中,有個叫紫霞的道友,在許多年前便已成了仙,在天庭負責收集那些飄散在四海八荒的散雲,然後把它們織成雲錦。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周而復始,日子過的極其無聊。
紫霞畢竟年輕,有些耐不住這種寂寞,聽說後來偷偷下了凡,和一個叫至尊寶的猴妖展開了一段驚天地泣鬼神的戀情。
不過,紫霞最終還是沒有和至尊寶相守終生,而是被剔去神仙筋變成了凡人。
至於至尊寶,據說後來好像跟著一個又高又胖的和尚去西天取經去了,還成了什麼鬥戰勝佛,也有人說那和尚就是陳玄奘。
至於陳玄奘到底是又高又胖還是又矮又瘦的問題,其實無關緊要,緊要的是,紫霞後來在紫陽觀後面的一座小破屋住了下來。
在後山對著那些花草念口訣時,我曾時常看見她一個人坐在院中,望著西方發呆。時辰久了,儼然好似一座雕像一般。
“你後悔嗎?”有一日,我問她,並不指望她會有所答覆,因爲她從住進來的那天起從來沒有跟任何人講過一句話,甚至我曾經一度懷疑天庭封了她的口使她成了啞巴,至於緣由自然是怕她胡說八道壞了天庭的威嚴和名聲。
“不後悔,我從來就沒有後悔過。”她竟開口答了一句,眼裡是空前的堅定,然後又看向了西方。
隔了半晌,當我伸手觸摸她時,發現她已經斷了氣息。
那時我就在想,成了仙或許並不如我們想象中那般美好,若真的好,那紫霞怎會偷偷下凡,怎會無怨無悔呢?可是若不好,又怎麼會有那麼多人前仆後繼爭先恐後爲了成仙而努力呢?
不過這事起碼證明了一點,那就是我曾經以小人之心度天庭君子之腹。
可我現在真不該想這些有的用沒的用的,依我現在的道行和修爲,成仙跟我有半個銅板的關係。
其實我最感興趣的是降妖捉鬼的事,也許我的心裡和師父一樣都有著一種英雄情結,或者你也可以理解爲我們的骨子裡都有著一種暴戾,只有斬妖除魔才能讓我們獲得成就感和滿足。
事實上,在這些年降妖捉鬼除魔的過程中,我的名氣越來越大,甚至可以說在坤道中奪得頭籌,可其實多半都是沾了師父和三位師兄的光。
臨走前,師父丟給我一面有些破舊的小銅鏡,說是以後自有用處。
可我怎麼看這都是一位女子梳妝所用之物,莫非師父是在提醒我讓我像別的女子一樣注重打扮不成?
本教雖然並不反對男女成家,可對於我來說一面銅鏡還不如一個法器來的有用些。
其實相貌這種東西我還是頗有自信的,也不知是父母遺傳的好還是我後天修煉過程中覺悟較高,反正比起常人來說自然要優越上幾分。
其實優越不優越有什麼所謂,反正我從來不把這當一回事。
千萬不要說我站著說話不腰疼和虛僞,其實也許真的或多或少有點這個成分,但容顏美醜的重要性也是我在後來才充分意識到的。
這也許正印證了那句人擁有的東西往往是不會太珍惜太在意的亙古名言。
可我最後還是按照師父的吩咐把它帶在了身上,既然師父他老人家說它有用,那我堅決有理由相信這個東西是個寶物。
因爲但凡師父說過的話,從來就沒有不對的。千萬不要說我迷戀權威,要知道我可是連自己都懷疑的人,我只是說出了一個不爭的事實。
關於陳玄奘西天取經一事,在此,有必要仔細探討,仔細深究一下。
這個事情,回到源頭來說,怪袁守誠不該和涇河龍王鬥法下雨?怪涇河龍王不該逞一時之快違抗聖旨?怪天庭不該將儈子手的神聖職務交給魏徵?怪涇河龍王不知安分沒有前去投胎而去要太宗皇帝償命?怪魏徵不該在夢裡斬了涇河龍王?怪太宗沒有及時阻止這場悲劇的發生?怪判官崔玨不該徇私枉法,私自給太宗皇帝添壽二十年?還是怪太宗皇帝不該承諾做水陸大會超度亡靈?
至此其實不難看出,我們內部竟出了這麼多叛徒促成玄奘西天取經一事.
俗話說,養不孝父之過,既然歸根緣由出在我們內部身上,那又怎能把過錯推到人佛教身上,人家雖然擴張了自己的地盤,搶了我們一些飯碗,又有些霸道和張揚,可畢竟還是給我們留了一席之地,還是如此巨大的一張席。
也許此時你會爭辯說這一切都是佛祖在遠程操控著,若真如此,只能說明這佛祖真的法力無邊,能和我們的三清老祖有的一拼。
什麼,你不服氣?你要看佛祖和三清老祖鬥法?好吧,我承認,其實這也是我一直以來的心願。
可這話絕跡不能讓師父他老人家聽到,否則他又得罰我們抄寫《雌一五老寶經》或是《太上素靈大有妙經》了。雖然師父他老人家平時對我們是略微嚴格了些,可我們這些弟子們無一不保持著一顆尊師愛教的心,誰讓他是聞名天下的玄靜先生。就連當今聖上明皇都給他幾分面子,我們整天吃著他的喝著他的住著他的,又受著他的教誨,又怎敢心生二心?
當然這只是戲言,事情的真相其實是,師父他老人家的人格魅力和修養深深折服了我們每一個人,甚至包括茅山上的一花一草,一木一石。
師父的真實年齡,無人知曉,只知道在這十幾年裡我從一個幼童長成了成人,而師父的容顏似乎沒有任何改變。
據說師父血統高貴,是天師張道陵的後裔,本該潛心在正一盟威道修煉的他不知爲何後來搶了茅山派的飯碗,幹起了降妖除魔這種吃力不討好的活。
我想自己只能把這歸結於師父心中的英雄情結或是救世情結,要不你說這是爲何呢?
雖然正一盟威道和茅山派都屬於道教,並且都會降妖捉鬼,但在道義上還是有著很大差別,再加上上清派、靈寶派、三皇派、太平道這些其他派系,一時彷彿顯得有些魚目混雜。這些派系沒事的時候最喜歡乾的事就是互相較勁,表面上好像是在爭論哪一派纔是正宗纔是權威,其實實質上是在比誰纔是當今最受民衆和貴族們歡迎、誰纔是入派弟子最多的一派,其中最具殺傷力的攀比就是誰纔是得道成仙數量最多的一派。
雖然三清老祖都被所有派系奉爲最權威最尊崇的三位存在,但正一盟威道的創始人是張道陵張天師,而我們茅山一派的創始人是三茅真君。
我想要是張天師知道自己的後世子孫成了其他派系的門人,恐怕早已把這不肖子孫雷劈了數次。天師不愧爲天師,從師父能活到現在就看出他的心胸有多寬廣。
茅山紫陽觀裡連同師父算上總共住著數百多位道士,其中光坤道就有一百多名,可最後被師父選爲正式徒弟的只有大師兄絕塵子,二師兄華陽子,三師兄蒼鴻子,五師弟靈玉子連同我僅僅五名。
我時常問老頭子,爲何師兄師弟的道號都聽起那般高端大氣上檔次,而我的卻叫紫竹這麼低調有內涵,事實上,其實也僅僅只是低調,毫無一絲內涵而已。
每逢那時,老頭子總是笑而不語。
對於老頭子這個反應,我早已司空見慣、稀鬆爲常了。
時日一常,便也懶地再去問他。
有一次,我問的時候,二師兄亦在場,在一旁插語道:“你若是覺得紫竹這名字不受待見的話,可以叫紫竹子。”
竹子,竹子,你纔是竹子,你全家都是竹子。
然則,對於別人所謂紫竹子某某的稱呼,最終我還是表示欣然接受。
這子,在我們這一行,那可是尊稱,就如同老子、莊子、孟子這些名人一樣。一般人,那是做夢都想得到的尊稱。
憑心而言,心裡其實還有點小小的耿耿於懷,那是因爲,但凡這些叫子的,一般都是年過半百的老頭。我如今風華正茂,大好青春,被這麼給一叫,時常有種已然成了行將就木的老人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