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鬼無情
當(dāng)今天下皆知,蘭朝皇太后發(fā)動宮變,花了一個月的時間,很是厲害。但蘭朝王爺發(fā)動宮變,僅用了一天時間,讓人驚歎其用兵如神————這王爺本身具有號召力不說,最讓人出乎意料的是,他本都在自國內(nèi)的軍隊,以及他在各國暗通的盟軍,僅用了兩個時辰就踩盡了蘭朝布兵的薄弱點,致命點。一天下來,將所有爲(wèi)朱無一族效力的軍隊準(zhǔn)確無誤地一網(wǎng)打盡,無錯殺一兵一卒。
只是,誰又能料到,雖朱無一族敗北原因,的確包括玫王的強大兵力和自身的疏於防範(fàn),但敗得如此迅速徹底,最致命的一點是---他們居然把布兵圖、軍情折按慣例送到小皇帝那蓋個章,走走場。殊不知,這一“走”,把他們的命都走沒了。
距宮變已過七八天了,玫王也總算把宮變後的一些小起義完全鎮(zhèn)壓了下來。
宮變後第十天,玫王回朝覲見,我還是在東曦宮的書齋裡接見他與斯多。
他一進門,便與斯多一起打了個千:“參見皇上,願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我放下手中的書:“六王叔,斯多,都起來吧。賜座。蘇蘇,上茶。”
蘇蘇便下去了,玫王與斯多坐到一旁的檀木椅上。
他們倆都覺得頗好笑地望著我,我摸不著頭腦:“怎麼了?”
斯多拿手比了下:“雖然這麼說可能會得罪皇上。可皇帝這個樣子,很像小貓。”
我低頭一看,原來是因爲(wèi)雙腳都縮上了我那把大大的太公椅,整個蜷縮在了那裡,是有點像貓。
看我一臉恍然大悟,玫王輕聲笑了出來:“現(xiàn)在的皇上是真真正正的皇上了,可不能像以前那樣站沒站相,坐沒坐相了。”他的語氣很像一個慈父在那教導(dǎo)孩子。
“好。”我把雙腳放了下去,但還碰不到地。
蘇蘇這時進來上了茶,然後把盤子放到一旁的桌子上,打了個千。就退了過來,揹著手立於我身後。
玫王皺了皺眉頭,看了眼蘇蘇問道:“皇上,今非昔比了,爲(wèi)什麼不再添幾個人服侍?我知道這個小孩與皇上曾共患難,是個很難得的小傢伙,但你也不能只奴役他呀?”
我用手支著小腦袋,趴上了我的大書桌,朝玫王眨了眨眼睛:“孤沒有奴役蘇蘇呀!這只是因爲(wèi)孤今天要與六王叔談的內(nèi)容,是不能外涉的呀。”
玫王愣了愣,現(xiàn)在大局已定,他想不到皇帝還有什麼事情需要如此隱蔽地談。略略一吟。
“皇上是想講夢蓮的事?”
水夢蓮,即我的生母蓮妃。扯到了她,玫王的藍眼珠閃過點點危險的光。
“微臣知道夢蓮因爲(wèi)微臣先發(fā)動宮變,然後又要她改嫁過來的事,竟覺得自己是個紅顏禍水了,這一時間確實有點難以接受微臣。”
“但,”玫王的眼神裡又閃現(xiàn)了十二天前的那種冷光,“皇上不會是因此想毀約吧?”
“不是,不是,”我朝他擺了擺手,“孤想要與六王叔談的是現(xiàn)在被□□起來的朱無一族和其他皇子的處理問題。”
“那簡單,”玫王不以爲(wèi)然地撇了撇嘴,“朱無一族中該殺的就殺,不該殺的呢就與其他皇子一樣,全一輩子軟禁起來就是了。”
“呵呵。六王叔的提議是不錯。”我向後一傾,靠回那寬大的太公椅上,朝著他們笑了笑,“但孤只能認同你前半截的處理方法,至於後半截嘛,孤的意思是————也全殺了,如何?”
玫王與斯多不禁大吃一驚,爲(wèi)我說的話,也爲(wèi)我此刻的表情。調(diào)皮可愛,像是在搗蛋的孩子,而不是在盤算殺人。他們知道我不尋常,人小鬼大,情緒冷靜,但是沒想到“心狠手辣”。
玫王不禁正襟危坐,神情嚴肅,道:“有這個必要嗎?”
“當(dāng)然有。”我依然維持著後仰靠椅的坐姿,繼續(xù)說,“孤知道六王叔已將孤寫的召諸王進京書發(fā)了出去,其餘六王將不日抵達蘭國。”
我也突然把身子坐正:“到時,六王叔有把握他們不會挾持任何一個皇子,隨便找個理由就把孤和六王叔給踹了下去嗎?”
玫王淡漠了下來,他知道是有這個可能的。每每一場政變結(jié)束,無論誰勝誰負,雙方都會損兵折將,內(nèi)力大損的。那些王中的確大部分都與自己結(jié)爲(wèi)了盟友,但現(xiàn)在,大家共同的敵人已經(jīng)消失了,這盟友關(guān)係是否尚存,就很難說了,畢竟要奪天下也只能趁著實力最強的自己大大損耗時拼一拼了。
斯多在一旁聽著,見玫王不出聲,便有些著急了,決定自己親自上陣勸勸我:“可是皇上,我們誅殺朱無一族是可以,因爲(wèi)我們可以說朱無皇太后□□後宮,把持朝政,欺壓吾皇。這些也都是事實,諸王是找不到把柄的。但,這些皇子犯的辱皇之罪,雖也情節(jié)嚴重,但完全可以念在他們年幼無知的份上,從輕處罰。若真的將他們也誅殺掉,諸王也就真的有起兵的理由了。”
斯多講這段話的時間裡,我一直盯著他的碧眼。我臉上依舊沒什麼表情,他一時猜不透我是在憤怒,還是真的聽進去了。不肯放棄,斯多還是施出他那特有的輕柔嗓音,溫和地勸道:“而且,皇上,不管怎麼說,他們都是皇上的親兄弟呀!皇上就真的忍心將他們?nèi)?全殺了?”
斯多講完便不再出聲,我不表態(tài),玫王也沒表態(tài)。一時間,整個書齋清冷了下來,這讓原本就寂冷的書齋,更添幾分讓人心涼的寒意。
大家就這麼僵著。斯多那碧珠子轉(zhuǎn)了兩轉(zhuǎn),知道,僵得越久就代表越無法挽回皇上誅殺皇子們的心。玫王雖然也動搖著不知究竟該不該殺這羣與他根本不親,但有血緣關(guān)係的皇子,可只要皇上表態(tài)堅決要殺,那玫王就絕對會傾向皇上那一邊。
說實話,這些幾個月相處下來,比起悍戰(zhàn)武夫玫王,斯多這個千古智者在很多方面,更接近我。他更懂我,知道要不不講,一旦言出,我是必行的。我能這麼說,胸中必定已有定亂大計。各王是猖狂不起來的。
斯多果然“槍頭”一轉(zhuǎn),對向了起碼心智的確是十歲小孩的蘇蘇————
“蘇蘇呀,我想你也不想看見你的皇上在誅殺那羣混蛋後,無辜地背上殘酷無情的千古罵名吧。斯多叔叔一定會親自軟禁那羣混蛋一輩子的。不如你勸勸皇上,讓他別殺了自家兄弟?”
斯多碧綠色的眼珠放出了柔和的光,讓即使在蘇蘇身旁的我都感受到了一股暖意在心間流蕩。
只可惜斯多太小看我的心了————我是喜歡蘇蘇沒錯,但又不是愛他。我也喜歡蘭花呀,但依然會毫不留情地讓蘇蘇把滿院的蘭花挖出來,一年換一個新品種,春蘭、墨蘭、蕙蘭、春劍、寒蘭、四季蘭、蓮瓣蘭,七年七種蘭,尚未重複過.無論那原來種在院子裡的蘭花被挖時,開得有多歡。
人是比蘭更不得我心的生物。
“斯多,你不……”必打蘇蘇的主意了,但我一句話還未說完,蘇蘇竟在後面出了聲————
“那羣混蛋全死了都活該!”
我,玫王,斯多都愣住了,莫說是他們,就是與蘇蘇從小一起長大的我,都從來沒有感受過蘇蘇此時此刻混身上下散發(fā)出來的氣息。
大概是怨氣吧……我一時判斷不清。
斯多嚥了咽口水,看那狐貍表情就知道在罵人,但還是沒撤下他那臉笑容繼續(xù)掙扎:“蘇蘇,你明白什麼叫‘死’嗎?”
我看不到身後的蘇蘇是用一種什麼樣的表情來回答斯多的話的,但我記得那是我第一次聽到蘇蘇發(fā)出冷漠的聲音:“知道,就是讓他們通通掉進十八層地獄的懲罰。”
這話一畢,又是一陣清冷。
終於,我開口放話了:“六王叔,就照孤的意思去辦吧。至於諸王那邊-”
我把原來就放在桌面上的信封向前一推:“自會在他們來朝覲見時搞定。”
玫王與斯多看著那信封,一時竟沒意識到要上前來接。他們覺得這封普通得再不能普通了的白信封,被擱在這大大的黑書桌上,似乎,在散發(fā)著令人頭皮發(fā)麻的寒氣。
……
又是一個足以引起一場腥風(fēng)血雨的信封。
蘭朝三年,上方王族發(fā)生了一樁十分不幸的悲劇----正在被壓送到菊國途中,準(zhǔn)備軟禁十年的九位戴罪皇子,遭遇了一場罕見的瘟疫,無一倖免。唯上天眷顧蘭朝,將當(dāng)今聖君獨獨留給了它.從此,雖然時時無可避免地與明瀛發(fā)生衝突,但蘭帝陛下英明的新政,以及對付欺壓百姓的貪官污吏毫不留情的做法,已使蘭朝逐漸復(fù)興它千年古國的雄風(fēng)。
蘭朝六年,蘭帝陛下雖痛失九個親兄弟多時,但依然無法從悲痛中解脫出來,故特召七王中五個有子嗣的王爺各送一子進宮陪駕,與蘭帝一同在藏書殿向現(xiàn)任太傅,當(dāng)今著名的大學(xué)士-----銀古國的周表青先生學(xué)習(xí)。
他們分別是:
上方笑秦,大王爺菊王之長子,桂朝二十年生;
上方笑儀,二王爺梅王之三女,桂朝二十一年生;
上方笑凝,三王爺曇王之四女,桂朝二十二年生;
上方笑魅,四王爺杏王之三子,桂朝二十四年生;
上方笑可,五王爺葵王之五女,桂朝二十六年生;
六王爺玫王,與七王爺櫻王在蘭朝六年時尚未有子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