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殿上課
黃昏,送走宰相和在宰相之後來的一大堆官員,已是倦鳥歸巢的傍晚時分了,但我還在那看著奏摺,暗自權衡要派誰去曇國幫曇王救治特大寒潮。
“皇上,已到了用晚膳的時間了。”蘇蘇在我的黑木書桌前單腿跪下。
我的眼睛根本沒離開那奏摺,順口就說:“等等罷,孤等會再去用膳。”剛說完,我便皺起眉頭,微瞇起雙眼。
蘇蘇那傢伙該不會又來了吧?
“皇上,不按時進食對身體是絕對沒好處的,這就像不按時睡覺那樣不利於健康。唉,想來想去都是蘇蘇的錯,若當年蘇蘇再想想辦法準時給皇上弄到膳食,皇上今天也就不會養成這麼一個不……”
“按時進食的壞習慣。”我在心裡無奈地把蘇蘇將要講的念出來,但立即把他的那份攔截了下來,“蘇蘇,孤有件事要告訴你。”
蘇蘇果然被成功地轉移了注意力,問道:“請問皇上,是什麼事?”
我看了他一眼,又把視線轉回了手中的奏摺上,翻了一頁,才慢慢說道:“你知道孤明天會去藏書殿上課。但,你覺得孤有必要去嗎?”
蘇蘇非常老實地立刻答到:“皇上天資聰穎,蘇蘇認爲皇上根本不必聽用來教那些小王爺小郡主的課。”
“但你要去上啊。”我拿起沾好了朱墨的毛筆在上奏的名單中圈出一個名字,作爲這次朝廷派去曇國幫助他們抗特大寒潮的欽差大臣。
“我,我?”蘇蘇硬是愣了半天才明白我的意思,但不明白爲什麼他這麼一個貼身內侍要去上課學習,尤其還是上藏書殿向天下第一大學士周表青太傅學習。
我邊在奏摺的一旁寫上批註,邊繼續對蘇蘇說:“是呀。把那邊的那堆書拿著,今晚就好好琢磨琢磨。上面的旁批全是周太傅親手寫給孤的,是精華,要認真細讀。”
“是……皇上……”蘇蘇平時乾淨利落的應答聲此時特別遲緩。
我把那本奏摺合起來,放到已處理的那一大堆摺子上面,邊放下硃筆邊說:“不明白是嗎?”
我擡起頭,看到了在那緩緩點頭的蘇蘇,笑了笑,說道:“在孤身邊,用很多事情,你根本不必去弄明白它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你若學不會少問問題,絕對服從……”
我又對他笑了笑,但這次的笑是陰森森的。蘇蘇看了卻沒什麼反應,依然只是用不解的眼神望著我:“那你,也不必繼續留在孤身邊了,孤會趁早另外培養一個貼身內侍。當然,你,也自會有個好去處的。”我擡起下巴,冷冷一笑。
蘇蘇聽到這裡,混身一激靈,回過神來,低下了眼瞼,不讓我探清他心裡的情緒。
讓他消化了一會兒我的話,我才用平常的緩調說道:“好了,蘇蘇,走吧,孤也餓了。其實只要你好好幹,孤就會寵你一輩子的。”
我的話音尚未停下來,蘇蘇便在桌前急急地叫了出來:“蘇蘇一定會好好幹的!皇上千萬不能不要蘇蘇啊!”
一番明志,他緊張地瞪著眼看著我,要我回應。
回就回唄,我在嘴邊掛上一絲微笑。
“好。”
第二天一大清早,我從暖烘烘的被窩裡伸出了一個鼻子和一個嘴巴,吝嗇地把一大半臉藏在被窩裡。
我天不怕,地不怕,偏生怕這該死的冷。冬天一來,它還要冷上個三四個月,我就要痛苦上三四個月……心情不禁鬱悶……
咬一咬牙,我出聲喚蘇蘇來幫我更衣,但這音剛出口,就全變成了顫音,弱得人耳難聞。
蘇蘇卻立刻在了我牀前出現。掀起一角幔帳,不讓過多的風鑽進我的帳內。爬上我大大的龍牀,鑽進了我的被窩,行動得是那麼輕手輕腳,避免太多寒氣涌進被子裡面。
然後把手上拿的龍袍內衣就在被子裡給我換上,這件換好了,他又迅速地鑽出去,去拿下一件衣裳給我換上,如此反覆,折騰個好半天,我才肯慢慢地從被子裡挪出來。
真到我肯出被子的時候,我的身子已經被層層厚衣裹得臃腫不堪。不過這才保暖嘛。再在手上套上兩雙手套,臉上戴上裡面鋪了一層短絨毛,冬天特用的純白色面具,才總算全副武裝完畢,可以去上早朝了。
其實就算在夏季,大清早剛雞鳴的時分,那露水的寒氣也特別重.其實早朝上要商量的事,完全可以等暖些的時候再談,但由於我還有更多的改革要實施,所以遇到那羣老頑固派的阻撓就已經夠多的了.能就因爲自己怕冷這相對較小的事,就把早朝給革掉嗎?所以早朝這東西,總是讓我感到無聊與無奈。
卻已經習慣。
三個時辰後,下了早朝,我和蘇蘇就去了藏書殿,難得地讓兩個內侍跟在身後。他們是來幫蘇蘇搬書的。
還未踏進藏書殿,就發現裡面的氣氛和四年前,還是桂朝時的那種打打鬧鬧的氣氛很不一樣。現在,裡面可是安靜得很呢。
或許還沒來,我想。
但當門口的內侍捏著嗓音報駕到時,裡面卻響起了一陣“咚咚咚”的腳步聲,關著的殿門就跟著“啪!”的一下打開了。
“皇上,你來啦!”笑可的笑臉也隨之映入眼簾,當然,嘴上叫的是我,眼裡猛找的卻是蘇蘇。看到蘇蘇確實也來了,她的笑顏也就更歡了————不誠實的小鬼頭。
上來一把摟住我的手臂,好像她已經跟我很熟了似的,拉著我進了殿。
太傅還是沒到,但其餘四個小鬼已經在各自的座位上正襟危坐了,見我進來,就馬上站起來向我行了個禮,呼了三聲“萬歲”,之後在我的示意下,老老實實地坐回自己的位置上不敢動。
我對笑可輕聲說:“笑可,你還是先回自己的座位上吧,孤還要整理一下孤的書。”
笑可很爽快,笑瞇瞇地鬆開了手,對我說:“那也是,皇上那麼久沒來上課了。不過,皇上別叫我‘笑可’好嗎?那讓人感到很生份,皇上就叫我‘可兒’吧!”
“好的,可兒。”我點了點頭,和小鬼相處最重要是順著他們的規則來。
笑著應著,我走到了位於中間那行最前端的矮案幾那,那兩個內侍放下書後便退下,離開了藏書殿.蘇蘇已經在那排放起他昨晚分好類的書籍了,不過蘇蘇的分類方法,就是把那些大小相同的書分在一類。他現在總得來說,還是一字不識。
我坐在兩人案幾的右邊,朝旁邊看了看,左邊坐的是上方笑秦,正埋頭死盯著他手上的那本書。再往右邊看了看,卻發現坐在那的男孩也在拿著一本書看,只不過還時不時偷偷瞄我幾眼,見我也在看他,倒沒驚得立刻用書遮住自己來加以掩飾,而是對著我笑得露牙露齒的,在我看來,卻覺得像是有隻小獸在那張牙舞爪。
我也對著他輕輕地笑出聲,算是回禮了,問道:“你叫上方笑魅是嗎?”
那小獸笑得更得意了:“是呀。而且我今年也十一歲了,我們同年呢!”
“在蘭國住得還慣嗎?”我雙手合握起來,一副主人姿態。.
“還行,這裡冬天有大雪下,能打雪仗呢!只不過,這裡不靠海,到夏天就不能游泳了!”同時,他流露出滿臉失落。
了不起,冬天想到的竟然是“打雪仗”,我想到的只有窩在被蘇蘇弄得暖烘烘的書齋裡,雖然還要與各位官員對國家方方面面的事情進行探討、策劃、決議。
“其實想游泳,在蘭希宮裡也能成。別看那條蘭河現在結了冰,但一旦它解了凍,水是十分清澈的。你願意的話,夏天在那遊就是了。”
“是嗎?!”小獸很開心地叫嚷了一聲。
我發現他倒沒有就我臉上奇怪的面具提出疑問,我戴上後連那些頑固派老頭也沒問我,只是會私下對此打探一番,可能最後他們都認爲我是患病而致。可那是帝皇的私事了,莫過問腦袋會比較不容易掉,誰知道這會不會是帝皇的疾諱呢?伴君之伴,如何生存,他們混了這麼久還活著,是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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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我倆這麼一對話,那三個身子繃得緊緊的,一直處在警備狀態的小鬼也放鬆了下來,對我也不再那麼畏懼了。於是,他們開始怯生生地與我交談幾句,直至周太傅到來。
我只陪蘇蘇幾天,開個頭,營個良好氣氛;另外要顯示下蘇蘇紅人地位,不讓身爲侍從的他被欺負。當然,主要是幫他在男孩子那打好關係。
女孩子那,他本來就吃香嘛。
在這過程中,他還要學會的一點就是:別太粘我了,能夠獨自行動。我要個跟武功高強的屁蟲幹嘛,刺客來了,光靠他一個也太危險太沒保障了,我會另外親自組建一支貼身護衛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