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輪迴奈何

輪迴奈何

告別,

不必告別了,

別都別了,

告與不告已無所謂。

已無所謂……

又再見到了這座橋。

恨過它,怨過它,而現在又見到它,竟什麼感覺都沒有了,什麼感覺都沒有了。

它是一座奈何橋,特別地,特意地,給我這個敗寇神器建的奈何橋,從上面走過的,從來只有我一個,不會有任何其他魂,只有我一個。

除非是我不肯過去,呵呵,倒有可能有幾個牛鬼馬頭出現把我攥過去。

但是,我爲什麼不過去呢?過去之後,便是第十世。多好啊。

可正當我欲邁開步伐時,身後卻突然傳來人聲,在這個除我與橋外,空寂無一物的地方,居然傳來人聲————

“軒轅夏禹劍,我終於見到你了。”

我猛然轉過身來,眼前站著的是……一個我不認識的少年,頭髮雪白,瞳色眨銀,全身散發著淡淡的白光,俊美如神。

“不想知道我是誰嗎?”他頭一歪,眼神裡盡是調皮。

還能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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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

我反應冷淡————這個時候派個神來,天上那羣傢伙究竟在想什麼?派個代表來祝賀我終於進入第十世?

這個“代表”嘴一扁:“啊~~~,反應真冷淡。不愧爲神器呀,金屬冷感真強。呵呵。”

我半瞇著眼凝了他一凝,不響,轉身毫不猶豫地就邁開步子,踏上了那座熟悉的,奈何橋。

他一點也不攔我,我走得很坦然,卻走到一半時,聽到聲音從身後幽揚傳來:

“軒轅夏禹劍,我是光之子符在,你那麼古老,是肯定聽說過我的。沒有任何人派我來,軒轅他沒派任何一個神來。我來,只是爲了告訴你,我在等你變回劍!爲此,我已經等了五百年了。請到時,你一定要爲我所用呀~~~~”

因爲快走到奈何橋那頭了,我的下半身也開始從腳開始消失了,開始,投入新一個輪迴:

嘖,原來是符在,元神估計已經被打掉一大半,變成了這般少年模樣,否則我還真不可能認不出來,他乾的事情,可沒比我乾的少驚天動地一點。難道他爲了他的他,吃的苦頭還不夠多嗎?爲了那個比我,甚至比軒轅更黑得純粹的男子,現在居然把腦筋動到了我身上來了。

不知我心裡的嘲諷,符在爽朗的少年嗓音繼續傳來————

“軒轅夏禹劍,本來我還一直在爲拿什麼來與你做交易好苦惱呢。不過,”背後傳來符在一串悅耳的輕笑,“不過呢,在看到剛纔那個站在奈何橋前滿臉淚痕的你,我終於知道該拿什麼來與你換你化劍後的一斬了。”

腳步頓時僵了僵,我以爲我已經把淚痕全部擦乾在任何人看到之前……

“所以哦,爲了提前報答你,我特意前來告訴你,下一世中,你的那個蘇蘇將會投胎成你其中一個兄弟。”

我心裡一激靈,這次不止腳,我全身都僵硬了起來,已經死掉的所有知覺突然全部甦醒————符在他,究竟在說什麼?

雙眼因震驚而睜大,腳步不禁慢了下來,幾欲停止,我想轉身,卻立即被一股氣波猛然推了回來,“轟”的一下,把我推進了奈何橋那邊的輪迴。

意識流失中,卻還能隱約聽見光之子特有的朗朗嗓音輕聲嘟嚷著:

“真是,就知道你會被這個消息嚇愣掉。都走過九次奈何橋了,能夠不知道一旦邁上奈何誰都不可以停止步伐嗎?……否則就只有魂飛魄散……看來……,這次……再怎麼否人,軒轅夏禹劍他,都真的動了情了……這,難道就是軒轅想要的嗎?嘖,那個傢伙究竟在想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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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呀~~,恭喜殿下!賀喜殿下!是個皇子!麗貴妃生的是個皇子!”

“真的?抱來給寡人看看!”

“娟兒,快!抱去給殿下看看!”

“唔,不錯,長得是很水靈,愛妃生的孩子,果然也是個美人胚子。”

“陛下~~,陛下怎麼能說我們的孩兒是‘美人胚子’呢?他明明是皇兒呀。”

“呵呵,不管是兒還是女,美人胚就是美人胚。”

“是~~,陛下說的是~~~那麼,我們的孩兒應該叫什麼呀,陛下?”

“……這個嘛,襲澄,你說,寡人這個孩兒該命何名?”

“這個……龍子尊貴,其諱命豈是愚等可以褻瀆?槿某人實在不敢。”

“你會不敢起名?你這個‘槿某人’可是當今天下第一大才子呀!若不是如此,寡人豈會讓你來擔當吏部尚書呢?‘槿某人’,你可是有大超夜紂朗人之勢呀。”

“不敢當!這個實在不敢當!像夜紂朗人那樣月霽風清,名垂古今,爲我們大明瀛奠定今日一定天下之基的雄才,鄙人要修幾生的福份才能沾到他的一個衣袖呀,殿下。”

“呵呵,像襲澄這樣的人,捉弄起來果然特別好玩。每次都是這樣,越把你往高處捧,你就越把自己往低處貶。捧得有多高,就貶得有多低。”

“這個……”

“陛下,陛下~~,還沒給我們的皇兒個名兒呢!……”

“啊!對,對,愛妃。襲澄,你看你把事情給耽擱的!來!好好地給寡人的皇兒取個芳名!”

“……那~,微臣就斗膽了……此龍子眉清目秀,雙眼水靈,且除去剛出生那會兒哭了陣子外,從抱進修君陛下懷裡開始,就一直安安靜靜地看著陛下,故,微臣以爲可取字‘靜’;再者,此龍子天生異凜,竟一出生就全身帶有種淡淡的……、蘭花香,故,願取字爲‘蘭’。”

“靜蘭?”

“微臣斗膽取意爲,‘安靜的蘭花君子’,不知……”

“不行!陛下!”

“爲什麼,麗妃?寡人的三個皇子中,唯獨是你的孩子寡人特意讓襲澄起名。天下第一才子來爲你的皇兒起命,你還有什麼不滿?”

“這個……陛下~~,臣妾沒有對槿大人不滿啦~~只是……名字中那個‘蘭’字……”

“啊!對……對,是微臣疏忽了!麗妃娘娘,微臣該死!修君陛下,請降罪!”

“嘖!不就改個名字嗎?那個朝代已逝許久,寡人就不明白滿朝野,不,應該還包括先皇們,爲何還要一直避忌著那個字?我們也已經不是安君先皇那一系的了,爲什麼還要對它抱這樣的情緒?難道就沒有一個人想過,那個總被說成‘□□之□□’,所謂的‘蘭朝’,早已不復存在了!連整個□□都早已臣服在我大明瀛腳下近五百年了,它也不過是其中一個朝代而已,寡人就不明白爲什麼所有人都要忌諱它忌諱得連它的一個字都不敢亂提?!這難道不是對它變相的尊畏嗎?!對這麼一個亡朝,我們大明瀛究竟有什麼好怕的!”

“陛下……”

“……算了。不過名字既然已經起好了,而且還是襲澄親自起的,那這個皇兒的名字就定了。麗妃,記清楚了?‘安靜的蘭花君子’。”

“……是~~,陛下,臣妾代,夜紂靜蘭,謝主隆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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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有誰問我,我的前世,究竟是什麼?

我的回答是————不知道。

可以說我敷衍,但我,真的不知道。

請問,你要問的,是哪一世?

我的前世很多,至少有九個,呵呵,至少有九個……如果,算我這一世,是那個叫上方笑清的人的話……

我的最初,最原始,最本質,是一把劍,一把軒轅夏禹劍————天帝的劍……

劍本無名,因爲他叫軒轅夏禹,他用的劍,似乎理所當然地,叫軒轅夏禹劍吧……

就是這個姓軒轅的,在天地盡頭,彩雲橫飄之地找到了我,然後握著我,斬出血路,斬出一條通向萬物之帝的血路……

全身冰冷,我只不過是削鐵如泥的寶劍,卻一揮橫掃千軍,二揮天地變色,三揮風起雲涌,龍出青天……

他,軒轅夏禹,統領萬軍,經歷一場又一場血腥無比的戰事,終於立於帝位之巔,成爲神人鬼內三界之王,魔妖修羅外三界之皇。

只是他沒想到,他的軒轅夏禹劍,隨著萬年的征戰,浸泡過神之聖血,人之靈血,鬼之陰血,魔之邪血,妖之魅血,修羅之無情血,再加之從天地混沌時,就佇立於天地之盡頭,吸取日月精華……早可化爲人形……法力,與之可拼。

我沒化,因爲我根本就不知道化爲人形要爲何,該爲何,應爲何……本來,沒有他,我究竟不過是塊鐵。但,他把我從巨剛石中拔了出來,帶我認識了盡頭之內的世界,讓我品嚐了爲王爲皇爲君爲帝的滋味,最終令我,喜愛上了這種掌控權力的滋味。我爲之瘋狂,所以精氣更強,也令他邁向帝王的道路好走了許多……

可我忘了一件事,就是就算我功勞再怎麼大,我終究是把劍。最後,也不過是一把系在天帝腰間的,天、帝、配、劍……不可能,取代他,立於帝位之上。

但我,本來沒想過要背叛他。只不過,馬上奪天下,馬下治天下,戰爭盡,寶劍收……

我已經沒用了,他就算是出外行獵,也不會用我,因爲我的威力太大了……那也是,誰叫我“一揮橫掃千軍,二揮天地變色,三揮風起雲涌,龍出青天。”?……、那,就不怪得我背叛他了!我身雖冰冷,但我的心在叫囂著戰鬥!被收起來的寶劍等同廢鐵!誰能忍受價值不被認同?

我不甘,我要稱帝……、

寶劍幻化,人形初現,我以一個黑髮黑眸的少年出現在這個天地之間……學著他的黑髮黑眸,集聚天地精華之兵器,奮起推翻他……

結果,當然是“不果”……一身狼狽,被他的將兵,這羣曾經拿著我的同伴上戰場的人,用上百條鎖魂鏈捆到他面前。

他走過來,蹲下,看著被推倒在地的我,帝王的冷絕之光,在他眼裡閃現……那一刻我在想,他從來都沒愛過他的配劍。

然後,他只是站起來,邊走回帝座邊說:“既然你那麼想當皇帝,我就讓你當個夠。輪迴判司!”

澹臺易上前一步:“微臣在。”

“把他打入人間輪迴,經歷十世帝王劫,好讓他明白,爲皇爲帝,究竟意味著什麼。”

“是。敢問陛下,按新天例,‘六界之間不可越禮’————即,若把軒轅夏禹劍打入人間輪迴,是否要廢除他的法力?”

“那自是,不過,他的法力太強了,我會親自廢。”

我全身一顫,也不知道是因爲與我相處萬年的他居然說要廢我法力,還是因爲我將可享受十世帝王命。

他立於雲霧繞索,高高在上的帝位,轉身,純黑的眸子最後一次在我身上停留,是那種他抹劍時,對我珍愛的眼神————

“打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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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兒!你說你都十歲了,怎麼不像話都應該去太傅府好好地跟著周之空學習了吧?!你說你整天窩在麗雲宮裡有什麼用?”

“母妃,皇兒去過那裡了……、可週太傅學博精深,皇兒聽不懂。”

“聽不懂?!連蔚妃和槿貴人那才五六歲的小娃娃都每天按時去太傅府了!悠野和月歌他們都至少叫在那坐得住吧?你都比他們大多少了?聽不懂也至少應該坐得住吧?老不去太傅府,整個皇宮的都知道皇子中最笨的一個就在我麗雲宮了,你說你把你母妃的臉都丟到哪去了?”

“可是……母妃,去了太傅府總是會被提問的,皇兒聽不懂,自然也就……答不上來了。每每答不上來,周太傅就會轉問司哲,而司哲他……”

“恬貴人那個司哲就全會答是不是?!真是,真是氣死我了!什麼‘安靜的蘭花君子’嘛!起什麼‘蘭’字嘛!我就知道那個姓槿的沒安好心!起名字盡找忌誨的字!現在好了,起的我們整個麗雲宮風水都變了!起的陛下不再寵愛我麗妃而去寵愛那個槿媛蒔去了!起的我這麼一個原本水靈水靈的皇兒都變得木呆了!哼!看那個狐媚子一樣的槿媛蒔,長得跟槿襲澄沒十分也九分像,就知道也是個裝笨的人精!他們兩兄妹肯定早就算計好怎麼先從貴人爬到貴妃這來,然後再謀到皇后那去!哼!可惜那宋皇后雖然只生個女兒,但至少那個煞母的大皇子夜紂日氏也是掛在她名下的,而她背後就是宋宰相,所以那兩個姓槿的的陰謀壞定了!……”

“……母妃……”

“跟你講這麼多也沒用!宮廷裡這等複雜的事給你慢慢說你也不會弄懂的。我要走了,你今天下午就給我去太傅府!陛下讓夜紂日氏拜瑾襲澄爲師,就足以證明陛下對這個煞母的小孤子有多重視了。周之空雖然不是天下第一才子,但畢竟是銀古屬國那千古書香大家的當家的,不是第一才子也是天下第二才子?所以你必須要去!有總比沒的好!夜紂日氏是個出生時把母親給剋死才惹起陛下的疼愛,給了他自己名諱中的‘日’字。不過也正因爲沒有母親以及外戚力量,他這個繼承了太子纔能有的‘氏’字的大皇子一點後臺都沒有,成不了什麼氣候。靜兒就算再笨,怎麼也叫還有我這個爲母的在,我們加把勁!把‘氏’字搶過來!”

“……”

“怎麼了?你不願意?”

“不,母妃,皇兒只是……沒弄太懂……而已。”

“嘖!就知道會這樣,你還真會浪費母妃的力氣!”

“但……有件事皇兒是聽懂了的。”

“哦?什麼?”

“那就是皇兒就算再怎麼聽不懂,下午也得去太傅府。”

“……唉~~,算了,本就不該期待你能聽懂些什麼。是的是的,靜兒,下午記得乖乖地給母妃去太傅府就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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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第一世是什麼?是一個皇子,很可笑的是,這位皇子剛出生,就因爲另一個妃子恨這個比她先生男嬰的,我就被藥死在褓襁之中。

這倒沒什麼,只不過,在第一世裡,我發現了一件有趣的事————就是走過奈何橋時,我是唯一一個不必喝孟婆湯的人……現在算是人了吧。

第二世,我倒長得大,但由於母親只是個地位卑賤的才人,所以在二十多個皇子中,我也最不起眼,一切都要靠自己爭取。呵呵,那次好像是我第一次笨手笨腳地學著抓住權勢,耍弄陰謀吧。

不過,我哪玩得過那些老謀深算的傢伙,好像活到三十歲時,就被自己加入的□□推出來當替罪羔羊,被冤吞了國庫一萬兩黃金,最後……、應該是被灌鉛而死。

呵呵,這一世,我發現軒轅夏禹他……也不知道什麼用心。總之,我這一世的模樣與我劍化人時的模樣一樣,可能以後幾世都是如此。

第三世,那一世絕對是三世裡最滑稽的一世,我居然成了大家閨秀,宰相長女……嘖,我最瞧不起的,就是女人,這一世卻要我做女人。反正後來,我被送進宮裡選秀,憑著拙笨地模仿軒轅夏禹而化成的人樣,輕而易舉地被皇帝看中,加之背後權勢,高封爲後。

如果你問我,有沒有對自己的第一個男人動過心?我會答,沒有。我在宮裡的一生,與其他女人沒什麼分別————笑裡藏刀,爲鬼爲蜮,口蜜腹劍,殺人無血,用盡我第二世積累的手段。

可惜,最終因爲宰相去世,戚權倒塌;紅顏老去,皇上鄙棄;歲大無子,太后厭惡。我這一世,只得到個老死宮中。

不過走過奈何橋時,我意識到一件事————軒轅夏禹所說的帝王命,好像……不是說我一定是皇子或能當上皇帝,而是說我會沾上與皇帝有關的東西。如果要當皇帝,只能自己爭取。

經歷了三世,帝位在我眼中只象徵著醜陋,背叛,陰謀,陷阱……

我累了,不想玩了。

只是沒想到,第三世是女人,第四世還是女人,而且,是個更可悲的女人————我是個公主,一個由皇帝與他妹妹生的公主,呵呵,跟翔雅嫣一樣。不過,命沒她好,可以逃出去,我從小就與一起出生的弟弟呆在地獄裡,惶惶不見天日。

後來的事,就與前三世一樣————在被關的第十九個年頭,因爲弟弟生了病,我第一次靠近獄門口拿守卒推進來的食物,臉也第一次被守卒拿的火把照清晰了。結果,也是十九歲、血氣方剛的弟弟看了含情似水的黑眸、玉潔美貌的臉面,居然學他父皇幹下那種不倫之事————這一世,我被弟弟強要了。

這樣的日子又過了六年,我們被放了出來。因爲那老頭後來只有女出,並無子繼,所以只好把弟弟拎出去當儲君,登基繼位。不過,出去後的弟弟也與他父皇一樣,因爲懼怕世人的眼光,而把他的恥辱——我,關進了一個大宮殿中,美其名是供養我。

呵呵,我最後見他時,是他二十八歲大婚之際,由於上無尊長,所以只好給我灌碗啞藥,好好打扮,推到衆人面前見證那個曾經趴在我身上發泄的男人的大婚……當晚,我縊死在自己空蕩蕩的宮殿中。

只不過,輪迴依舊在轉動,奈何橋上,不由得心已死的人停留半步,就是拖,地府裡的小鬼們也要把我拖過奈何橋的另一邊,卻不由得我沾一口孟婆湯,嚐到遺忘的美好。

我不明白,看來軒轅夏禹是打定主意折磨我的了,在第五世,居然讓我遇上了第一個讓我心動的人,而且,還是個女人————雨薇。

都不知該說這一世是命好,還是不好了,我一出世便是太子,第一次接受正規的皇族教育。但是,卻讓我在十五歲時遇上了她。

人,到底是怎樣相愛的,我經歷了四世都沒弄清楚。大抵在無情的皇宮裡,這種事根本就很難弄清楚。

但我只知道,當她用手帕幫我紮緊傷口時;當她幫我繡了一個醜不拉及、一點都不保暖的手套,自己的雙手卻快被扎穿時;當她在我大病期間,不是無病□□、掩嘴乾哭,而是真心爲我傷心落淚時。我想,她便已在我乾涸的心靈裡注入了一湖春水,萬物因此復甦。

只是那時,我還不知道她是一個快要外嫁蠻地,進行和親的郡主。終於醒悟的那天,我已坐在聯姻大婚的洞房裡,她則步進了黃沙中的帳篷。

但是,大戰還是爆發了。我有極力勸阻過,因爲一旦與那些蠻夷弄僵了,嫁到那裡的雨薇過的,就會是生死不如的日子。待我五年後終於能夠親率大軍趕到那裡,看到的,只有倒在漫天黃沙中的雨薇————她已被蠻夷拿來泄憤,不堪□□,割喉自盡。

這一次走過奈何橋,是我唯一一次哭著走過的。但我的記憶永遠不能消除,雖積聚了五世的爲帝之道,但也積聚五世的痛苦,永不退……

第六七八世很簡單,第六世就是機關算盡,害父弒母、兄弟殘殺,終於真正登基稱帝,卻也是第一次學治天下。呵呵,當然是治不好了,最終被篡權奪位,一刀斃命,倒也死得痛快。

七八世平平淡淡的,當然,既然是在皇宮裡度過,就代表一定會在虞欺爾詐中度過。只不過,誰能贏過一個經歷了六世帝王命的人?

七世爲聖帝……

八世爲聖帝……

看盡了,我已經看盡了————皇宮、帝位、權勢,到頭來,只是一些酷刑,六界間,最折磨人的酷刑。沒有道德,沒有正義,沒有快樂,沒有安穩,只有不斷地爭鬥,直至力竭而死。

第八世末,在一片虛僞的哭喪聲中,已是枯木朽株的我緩緩合上了雙眼,靜靜地想————就算只剩兩世,我也受不了了。我就不信,憑著我八世帝王之道的積累,我逃不出命運的輪迴……

下一世,我要擺脫帝王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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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

“哎呀!五皇子殿下,你,你怎麼可以這麼粗魯地撞門進來呢?”

“湘兒,你竟敢用‘你’本皇子稱呼!好大的膽子呀!老三!你看你□□出來的好丫環!”

“啊,呵呵,對不起了,老五。我代湘兒向你陪罪了,呵呵。”

“真是,就是你這樣縱容的態度,纔會養成你這裡的宮女都特別刁蠻。哼,越貼身越刁蠻。”

“五皇子殿下,你怎麼可以這樣說湘兒呀?!大家都知道三皇子的貼身丫環就是湘兒的說……”

“說了句實話而已。”

“呵呵,好了,老五,湘兒她只是著緊我而已,也沒什麼。”

“還是三皇子殿下好~~~~,三皇子殿下最溫柔了。”

“不教訓她怎麼行?所有皇子公主中,就數老三性子最軟最容易受欺負了。別人我現在還管不著,至少別讓老三最貼身的宮女都欺負老三嘛,對吧,二哥?”

“我哪有欺負三皇子殿下啦?三皇子殿下!你看五皇子殿下說的!”

“呵呵,二哥也來了?”

“嗯,聽說老三身體微恙,受了父皇的囑託,來看看老三你。怎樣,身體好點了沒?”

“嗯,沒什麼事了。改天定當親自去謝父皇的關心,也謝二哥老五親自跑一趟了。”

“你愛生病,二哥我多來跑幾次也是對的。但不是我拿兄長的身份來教訓你呀,老三,平時大家一起去鍛鍊你總是推卻。”

“就是!有時強拉你去了,你居然倒壺茶坐在一旁消磨時光!弄得身體骨子一點都不好!一點都沒有我們大明瀛皇族所應有的強悍樣子!現在好了吧?不強悍也就罷了,還老病!”

“呵呵。”

“還‘呵’!別以爲擺出個老實人的樣子出來我就會放過你!什麼事都不上心,至少也……把自己放在心上吧。”

“但老三,你真的要多加鍛鍊才行。病多了,缺太傅府的課自然也多了。父皇看在眼裡不高興……其實也就罷了,我們最不想看到的是,麗妃娘娘因爲這樣而講話越來越難聽。那些話,有時居然還當著我們這些皇子的面講,雖然可以理解麗妃娘娘想借此激將的心情,但是那些話,就是給我們聽了都爲你難受呀。”

“呵呵,謝謝二哥和諸兄弟關心了,但是……我……”

“老三!你是故意逃課的是不是!”

“……”

“你呀你呀!連個謊都不會說,一被我說中就沉默臉紅!這不是默認是什麼?難怪老被麗妃娘娘抓到你尾巴來罵你啦!你也稍微狐貍點來掩飾掩飾吧!”

“對不起……”

“天!被罵了就乖乖認錯,難怪麗妃娘娘會罵得那麼爽!真是沒有比你更好的怒罵發泄對象了!”

“老三……你……裝病,不去太傅府?”

“呵呵,當然沒那以回事,如果我真的那麼做了,母妃一定會罵死我的,所以根本不可能嘛……呵呵,二哥,你……怎麼不說話?”

“……”

“對了,月歌呢?”

“你還好提月歌?前天晚上月歌來找你,你到底跟他說了些什麼?他去之前是從我的蔚苑宮去的,回來居然不回槿叢閣,而又跑回我蔚苑宮來了,哭得浠瀝嘩啦的,好不悽慘呀。哈,沒想到最好欺負的老三具有那麼殺傷力的一面。”

“……這是怎麼回事?月歌他……來對靜蘭你,說了些什麼?”

“這個……”

“砰————”

“老四?”

“月歌?”

“天呀,五皇子殿下也就罷了,怎麼四皇子殿下你也……”

“你們都在呀!那個,快!……”

“老四你來得正好,二哥正有點事想問你。”

“可!……好,什麼事?”

“前夜你去找老三回來後哭了,爲什麼?”

“這個……”

“別怕,有什麼老四你就說,有我悠野爲你撐腰呢!雖然嘛,連我想不出老三能做出什麼傷人心的事,我看老三的樣子連個螞蟻傷不了。”

“這個……”

“你說呀,臉紅什麼?”

“老四,難道關於那夜,有什麼……不便明說的?”

“嗯……是呀……二哥,可是,比起這個!我真的有事要說!”

“喲,沒想到一向乖靜的老四月歌也會這麼大嗓門,究竟什麼事呀?”

“就是!就是!馨妃娘娘她,馨妃娘娘她,剛分娩了!”

“唔……那倒是件喜事,我們三就真不該再坐在這了,一起去馨幽宮道賀吧。老三你……身體還行嗎?”

“行,二哥說的很對,我這個也是當哥的不能這麼失禮。”

“等等……夜紂月歌,你說,那個,到底是妹妹,還是弟弟?”

“弟弟。”

“……那~~,他的名字已經改了嗎?”

“嗯。”

“也是周太傅起的?”

“不是。”

“……難道也是你的襲澄舅舅起的?”

“也……不是。”

“也不是?”

“老五,這個我們去到自然就知道了,還是快點動身吧。”

“不,二哥!我現在就要知道!夜紂月歌,你說!”

“和……大哥一樣,是父皇起的。”

“父皇親自起的?!”

“嗯……”

“這倒沒想到……”

“那,起的是什麼名字?”

“好像,是叫夜紂春日。對,是叫夜紂春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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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第九世睜眼瞬間便是個賭,我賭我能成功逃離軒轅給我劃定的宿命,我賭我會贏。

我做了很多事,好像,真的很多很多,打火搶劫,無惡不作。

呵呵,其實君王乾的事與山大王沒什麼兩樣。只是一個偉大,一個猥瑣。

所有人的命我都不放在眼裡,只要能夠勝利,我似乎真的沒有把一個人的命放在眼裡,畢竟,我殺了那麼多人……

可連我都不知道,我爲什麼要繞那麼大個圈子。

究竟爲什麼,要給桂朝一個強大嚴密的統治機構?

要給桂朝人民一個富裕安穩的國家?

甚至不惜放手一搏,企圖滅明瀛以給它一個真正誰與爭鋒的外部政治環境?

連繼承人,爲什麼都要費神爲它想好,拐著彎子來給它一個,好讓它獲得千秋萬代的可能?

如果從一開始就不繞這個爛圈子就好了,如果在“櫻王之劫”中就不要回去就好了。怎麼說,擺脫頁雪國的翔雅嫣要比擺脫整個蘭朝好辦多了,畢竟那時蘭朝“四劍”中只建成“魚腸”一劍而已。

上方笑清,你究竟是個怎樣的蠢人!爲什麼,偏偏主動跑回去了呢?還把其他“三劍”都爲它建好?好讓它最後用它們來把你這個蠢人抓回去?

死後想了又想,胸口悶氣終究只能化成一聲嘆息,不是早就說過了嗎?爲帝無情,爲帝無情……我卻犯了大忌,神性難改。

雖然我最蠢的,還是對他枉開一面。

其實,在我第一眼看到他時,看得是那樣的專注,他身上的光彩,在告訴我他是王的兒子。有些人的天生燁彩,是沒有那麼容易被掩沒的,畢竟它經歷過一個皇族上千年的精華積粹。

開始不殺他,只是因爲不知道他是誰,當時還沒聚積權勢,也沒法查出他是誰。

更沒法想象出他是誰。

僅以爲是哪個沒落的貴族之後,而我,也的確需要這樣一個天生燁彩的娃娃,所以不殺他。本來這種人,無論他是誰,都是該殺的。

可五年後,在他跟在我身邊形影不離五年後,我真的知道他是誰了,一個密派的“玉函子”回來把關於他身份代稱的那四個字告訴了我。

於是我揮起專司暗殺的“承影”,砍下的卻是那個“玉函子”,而不是他。

我對他,還是有企圖的,企圖用上方未神,和他,給安君最致命的一下打擊。

我以爲,沒有什麼比得上愛人與孩子同時往自己身上砍一刀。

僅此而已,沒殺他,僅此而已……

可後來,他竟然成爲了我賭局中最致命的一著,他讓我輸了這盤賭。

所有的記憶都沒了,我像突然被人蒙上了眼,塞住了耳,封上了嘴,捆住了手手腳腳,唯一還讓我感到生命的存在的,只剩呼吸。

呼吸著,告訴我第九世還沒終結?

爲什麼不終結呢?

這個問題很費解,費解得就像————“我爲什麼沒殺他?”一樣。

突然之間又被迫把眼耳手腳全部解封,讓我看到了他,與她,在新娘房裡,百年好合。

百年好合。

我那時突然覺得,我當初真的應該殺了他的,殺了他,我一切的痛苦與煩惱都將根本不會存在,我這一盤賭根本就不會輸。

我根本就,應該在我見到他的第一面就把他殺了的!真的,該把他殺了……

可笑得很,我居然在輸了這盤賭七年後纔開始後悔,在親眼看到他與她的“百年好合”後纔開始後悔……我這,究竟是怎麼了?

“你愛上他了。”

那一瞬間,軒轅的聲音好像突然震盪進我的腦中,從那遙遠的高處。是的,他永遠給我最致命的一擊。

手猛然攥緊那塊永不離身的檀木鳳形墜,一塊擁有我爲神器時偷偷輸入僅餘一點力量的木頭,足以用來毀滅任何事物的木頭,包括,殺死他。

但我沒殺他,我把自己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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