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玉手拎著滾燙的熱水壺低著頭異常小心的穿梭在看客中,好在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臺上,即便有人看到蒙著面紗的古玉也是還來不及多想便馬上被臺上精彩的演出重新吸引回去。
古玉來回幾趟,腳步格外輕快。
經(jīng)過幾輪添水工作下來,古玉走進(jìn)後廚剛想坐下休息,便又有人將托盤舉到她面前,托盤上放著一把精緻的茶壺,古玉本能接過,那人還叮囑道:“小心輕放,這是二樓雅間的新茶,二樓客人尊貴,要機(jī)靈著點(diǎn)兒。”
古玉將話一字一句的記在心裡,認(rèn)真點(diǎn)頭應(yīng)是,手中更是端的平穩(wěn),生怕出了岔頭。
緩身疾步的行至二樓,二樓的茶座都被隔開,成了單獨(dú)房間,門雖是關(guān)著的,若是打開,門的正對面又是一扇大窗,可以看到樓下臺子上的表演,且屋子裡寬敞,又可邊飲宴邊觀演,總體來說妙不可言,而這二樓所有的房間都稱之爲(wèi)“上間”唯有那麼正中間的一間才稱之爲(wèi)雅間,能在茗萃居的二樓看得起戲的人非富即貴,而不僅能在茗萃居二樓看戲,且還是在獨(dú)有一間的“雅間”,那纔是了不得的人。
本是來說古玉這種身份是萬萬進(jìn)不來二樓的,無奈人手實(shí)在不夠,便才讓她得了機(jī)會。
古玉定神,心上思襯,反正面上蒙著紗,外人也難得看透面紗,所以便放心大膽的湊了過去,騰出一隻手來叩門,未幾便有人來開,古玉輕提了口氣,將面目低下。
“是送茶的來了。”前來開門的人看了眼古玉朝屋裡說道。
熟悉的聲音讓古玉的心猛的一緊,大腦充血,無比慌張,又萬分厭惡,開門的不是別人,而是林泗昭。
“還杵在那幹什麼,快些進(jìn)來?!绷帚粽延行┎荒蜔┑暮鹊馈?
古玉咬了咬牙,緊繃了神經(jīng)還是走了進(jìn)去。
林泗昭見來人蒙了面目便覺得奇怪,從進(jìn)門起便一直盯著她。
古玉端著茶進(jìn)了屋來,進(jìn)來後更覺得腦袋發(fā)脹,屋裡圓桌內(nèi)圍坐著幾個人,窗邊視野最廣闊之處坐著楊雨馨,此時正專注的盯著外面的表演,身側(cè)坐著鄧廣寧,貌似對這表演不感興趣,目光有些渙散,他對面坐著的則是佟嬋娟及孟曼君。
古玉心想,也只有楊雨馨纔敢來這屋子,這樣的場面怎麼會落下楊雨馨呢。自己又爲(wèi)什麼沒有猜到會是他們呢?
好在她們都沒功夫注意古玉,倒是鄧廣寧偏過頭來掃了她一眼,應(yīng)該冷不防的見人蒙著面紗便覺得奇怪,也多看了幾眼,古玉只覺得喉嚨發(fā)緊,偷偷嚥了口水試圖將已經(jīng)跳到嗓子眼裡的心重新吞嚥下去。
除了鄧廣寧和身後林泗昭之外沒有人注意她的存在,古玉輕盈大步邁過去,將茶壺輕放在桌上,扭頭便要出門,鄧廣寧在她回頭的一瞬間才認(rèn)出她是古玉,本是一直糾結(jié)的眉頭突然舒展,並不聲張,只是靜靜目送她出門,古玉提著膽子路過林泗昭身旁的瞬間,林泗昭高喝一聲:“站住?!?
古玉本能的停頓身子。
他這一喊,正好驚動了看戲的那幾位,全部回過頭來,目光皆落在古玉的背影上。
鄧廣寧見事不妙,卻又表現(xiàn)的異常冷靜,他自是認(rèn)出了古玉,也更明白林泗昭的用意,不慌不忙的說道:“快去再上些精緻的點(diǎn)心來?!惫庞衤牭贸鲞@話裡的用意,是告訴她快些離開,古玉擡腿便走,卻忘記了身側(cè)的林泗昭,林泗昭見古玉要走,一把將她扯住,眼疾手快一把揪掉她的面紗,古玉下意識將頭別過去可是已經(jīng)遲了。
在場的人皆認(rèn)出了她,眼睛裡流露出玩味的笑容。
僅有鄧廣寧將臉偏到一邊,一臉前功盡棄的神色。
論這個時候,楊雨馨是最厭煩見到古玉的,見到古玉的一瞬間,楊雨馨臉上殘留的觀戲興致煙消雲(yún)散,隨即換上一臉憎惡。
林泗昭向來不怕事大,他心知肚明,相較而言,戲弄古玉要比看西域雜耍班子還要好看的多。
林泗昭怕古玉奪門而出,忙將門帶上,自己向前一步堵住在門口,對著古玉笑的燦爛,“古玉,這麼有興致,跑到茗萃居來看雜耍了?”
古玉擡眼看他,瞳孔瞪得老大,這一次,她絲毫沒有向任何人隱藏自己的恨意。
“天下好人都死絕了嗎?這茗萃居都淪落到用這種人了?”楊雨馨的臉色陰沉得如同即將下雨的陰沉天氣,說著目光還瞥向鄧廣寧。
鄧廣寧自是不願意聽這些話,只是輕輕皺著眉盯著眼前的茶杯。
鄧廣寧這副模樣楊雨馨自然是不開心的,在她看來,自己羞辱古玉的時候他明顯是不贊成的,哪怕做出一副與他無關(guān)的樣子也好,可又偏偏是這種不忍心的神色,在她看來,就是站到了古玉一邊,她怎能不氣,於是便成了惡性循環(huán),他越是不忍心,她便越要變本加厲的折磨古玉。
楊雨馨向桌對面的佟嬋娟和孟曼君使了個眼色,佟嬋娟心領(lǐng)神會,眼睛瞇成了兩條弧線,若隱若現(xiàn)的橫肉盪漾在臉頰,是古玉覺得世間最噁心的笑容。
佟嬋娟笑道:“古玉,在這裡做一天工能得不少工錢吧?咱們相識一場,不如今天的帳你替我們結(jié)了如何?”
空氣冷的可怕,古玉心都在發(fā)抖,她不明白,爲(wèi)什麼,爲(wèi)什麼走到哪裡都有這些人的存在,爲(wèi)什麼連個喘息的時間都沒有。
古玉向來如此沉默。
孟曼君見狀更是不能落下,緊著跟了一句:“要古玉結(jié)了這頓,怕是她要在這裡幹一輩子了?!彪S即便是帕子遮面,自顧自的笑起來。
林泗昭笑的更加燦爛,“我看我們還是別耽誤古玉發(fā)財了,古玉還等著拿錢回家照顧她那個老不死的婆婆呢,古玉,那天我扔在門口的菜葉被古婆婆撿走了,下次若是沒得吃了,就來我家敲門,千萬別在街上撿了。”
“林泗昭,你不要太過分,你們怎麼對我都可以,可我不許你說我婆婆?!惫庞窬o握雙拳,眼睛裡幾乎要噴出火來。
此言一出,除了鄧廣寧皆笑的誇張,林泗昭更是對此不削一顧,“你不許?你不許又怎樣?若不是你婆婆當(dāng)年收留了你,我們怎麼會成天看著你這個醜八怪招搖過市?我若是你,早就一頭碰死,你古玉活在這世界上就是丟人現(xiàn)眼!”
“林兄,堂堂七尺男兒何必總爲(wèi)難一個姑娘,字字句句皆非君子所言,說來,古玉也並沒有得罪過林兄,林兄怎麼說起話來倒像小兒言語,屬實(shí)讓人笑話?!编噺V寧的臉色非常難看,在心裡也更加瞧不起林泗昭來,由他看來,林泗昭不過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小人而已。
“鄧公子好像一直都這麼維護(hù)古玉,既然這麼在意,不如就挑個黃道吉日將古玉娶進(jìn)府如何?”
林泗昭話音未落時便暼了楊雨馨的神色,見楊雨馨臉色一陣紅一陣紫,心裡越發(fā)的痛快得意,他倒不是與楊雨馨過不去,不過是不攪和點(diǎn)事情出來就難受,再加上他也不是那麼願意看見楊雨馨一心癡迷鄧廣寧。
楊雨馨斜眼盯著鄧廣寧,無奈鄧廣寧的眼光始終沒有停留在她身上片刻,楊雨馨心知肚明,鄧廣寧今天肯露面不過是出於家裡的壓力罷了,她可以憑尊貴的身份壓制他的家人,卻絲毫撼動不了他那顆不太熱情的心臟,他總是看起來客套卻又刻意的與自己保持距離,飄忽不定的情緒卻死死扣住她的心絃,正因如此,她才格外憎恨古玉,因爲(wèi)一個人人唾棄的古玉卻總是被他有意無意的維護(hù),甚至將自己的心意隨意轉(zhuǎn)贈給她,妒忌之火熊熊燃燒,儘管對方是看起來那麼噁心的古玉。
“今天的戲看到這也沒什麼趣味了,大家各自散了吧?!睏钣贶昂薜靡а狼旋X,無奈再生氣也不能隨便在鄧廣寧面前發(fā)作,索性優(yōu)雅起身,面無表情,孟曼君與佟嬋娟作爲(wèi)最忠實(shí)不過的走狗自然緊隨其後,孟曼君先行一步,倒是佟嬋娟不緊不慢的給自己倒了杯茶。
楊雨馨走過古玉身旁,目光伶俐,即便古玉並不正眼看她也感到如同芒刺在背,生冷椎骨。
原本擋在門前的林泗昭十分殷勤,一臉笑意給楊雨馨讓路開門,隨之楊雨馨衣袂帶風(fēng)而出。
孟曼君有意偏了肩膀,將古玉撞退兩步,又低朝古玉低吼道:“滾!”再次引來林泗昭的訕笑。
孟曼君出門後,佟嬋娟端起剛剛倒好的茶水,慢悠悠的晃到古玉面前,揚(yáng)手一灑,熱茶幾乎全部潑到古玉臉上,古玉淬不及防,驚叫一聲,忙用雙手去捋臉。
鄧廣寧萬萬沒想到佟嬋娟會如此,可是當(dāng)他注意到這一切的時候已經(jīng)晚了。
鄧廣寧大步邁過去,將佟嬋娟扯到一邊,佟嬋娟腳下不穩(wěn),朝旁邊偏了幾步,手中茶杯也隨之滑了出去,摔成了若干碎片。
佟嬋娟被突如其來的鄧廣寧扯得有些疼,看著摔碎得茶杯又死盯著鄧廣寧的側(cè)臉氣憤中又覺得不可思議。
鄧廣寧下意識的擡手想去查看古玉臉的情況,可是古玉卻閃躲到一邊,用手臂緊緊環(huán)住自己的臉。
鄧廣寧的手停在半空,心卻莫名得揪到了一起。
佟嬋娟見狀,先還是冷哼,隨而換上幾分失望外加幾分質(zhì)問的口吻對鄧廣寧說道:“鄧公子,你今天管的閒事是不是有些多了?不會真如別人所言你喜歡她?”
鄧廣寧暗自嘆氣,雙手垂在身側(cè),甚至懶得回頭看她,並不答其所問,只是說道:“你們有些過分了,何必欺人太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