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怕是言重了, 依微臣看,王爺氣色倒是好的很。”林泗昭見縫插針,不緊不慢卻緊逼要害。
穀雨冷下臉來揚聲道:“若是憑氣色就能斷定他人身體的話, 那還要天下醫者作甚, 只留一個林大人便罷了。”話音隨著尖銳的目光一同投在林泗昭臉上。
林泗昭不以爲然:“王妃太過於擡舉小人了, 小人提及此事並非出於他意, 不過是覺得大喜的日子若是錯過些許精彩著實可惜了。”
“既然如此, 那王爺身體不適,不如就由林大人代勞,爲皇上與貴妃一舞, 如何?”
“微臣根本不會跳舞,怎敢在皇上和貴妃面前失態。”
“素來聽聞秧王妃溫順得體, 今日種種倒讓本宮覺得秧王妃也是有些許凌厲的, 還真是讓人刮目相看啊。”許貴妃恰到好處的打斷二人對話, 可字裡行間明顯不是站在穀雨這一邊的,接著又說道:“看來對於秧王獻舞的事, 秧王妃並不情願,可是覺得秧王的舞,皇上與本宮都不配欣賞?”
許貴妃高高在上,林泗昭等人暗自低笑。
“娘娘言重了,穀雨並非不情願, 不過是因爲我在出門前曾服藥, 穀雨以爲我不舒服, 擔心我罷了, 剛出門時候身子確實不爽, 不過現在好多了,既然皇上娘娘想看, 那我就再獻舞一支,以躍氣氛。”莊易手撐著桌子搖晃著站起身來爲穀雨開脫。
穀雨雙脣微抿,幾乎閉上雙眼,又一次無力感遍佈全身。
“臣妾斗膽,爲皇上貴妃娘娘獻舞一曲!”偏殿突然傳來一女聲,聲調甜美卻有力,衆人皆被這突如其來的一聲吸引,目光投向偏殿方向。
只見偏殿內緩步走出一女子,異國裝束,豔麗的輕紗披身,赤腳而至,更顯身形飄逸,玉足雪白,面上蒙著薄紗,瓜子小臉若隱若現,一雙桃花眼尾被黛色勾勒出飛揚的神態,清純中透著妖豔,眉間硃砂點綴成痣,如同畫龍點睛一般將整個人又籠罩上了一層神秘。
衆人見此無不驚訝,只見席上皇上的眼睛都直了,目不轉睛的盯著此女子,嘴巴微微張開卻忘記了言語。
許貴妃是這些人中面色最不自然的,特別是見了皇上的神色之後臉色更加難看,眼睛裡分明的燃起怒火恨不得將這姍姍而來的小妖精烤的外焦裡嫩。
此女子行至大殿中央穀雨才認出,這人正是孟芳華。
“芳婉儀,是你嗎?”皇上明顯已經認出,可還是忍不住要聽她親口承認。
“回皇上,正是臣妾。”從聲音便聽得出,是孟芳華沒錯。
“芳婉儀,你怎麼穿成這副樣子?”許貴妃沒好氣的問道。
“回貴妃娘娘,聽聞娘娘喜歡子西國的物件與風土人情,所以臣妾斗膽猜測這子西國的歌舞也許能一樣被娘娘喜歡,所以,便私底下偷偷的練習了許多日子,只爲的今日能爲娘娘獻舞一曲。”孟芳華此言說來像是一片心意爲許貴妃,可許貴妃哪裡稀罕,在她看來,這孟芳華擺明了是來搶風頭的!
“本宮喜歡子西國的紅玉不假,可是這子西國的歌舞在本宮眼裡倒是沒什麼特別,芳婉儀便不必獻藝了,快些去換回平常衣服吧,花裡胡哨的,本宮看著眼暈。”她哪裡是看著眼暈,不過是見不得這美豔的芳婉儀在皇上面前搔首弄姿罷了。
“愛妃言重了,依朕看,芳婉儀這一身裝束美妙絕倫,異域風情濃重,頗合朕的心意,既然來了,那也別掃了興,芳婉儀,快些獻舞,朕也想看看你跳的子西國的舞蹈,與這中土之舞有何不同。”皇上一雙色瞇瞇的眼睛怎麼都無法從孟芳華的身上移開,許貴妃的臉色十分不自然,連笑也是勉強扯著嘴角,卻再也無法反駁。乾脆一聲不吭,端起酒杯長袖遮飲來掩飾與調整自己的不悅。
穀雨鬆了一口氣,因爲孟芳華的出現,而解了莊易的困局。
“芳婉儀貌若天仙,微臣實在想一睹婉儀天姿,只不過剛纔還說讓秧王起舞,不如先由秧王跳來,再由婉儀跳,這樣雅俗共賞,豈不是妙事。”本以爲因爲芳婉儀的出現,而被忽略的莊易可以暫時平靜一會,沒成想角落裡的林泗昭倒是事實不忘此事。
他敢在殿前如此膽大妄爲,不過是爲了幫助許貴妃,攔住孟芳華而已。
如此放肆,穀雨怎能容他。
“林大人如今真是高人一等了,這殿上的皇親國戚想要看什麼,都要由林大人做主了,皇上剛剛說想要看芳婉儀跳舞,林大人卻百般阻撓,看來林大人連皇上的主都敢做了,無論是誰,都要以林大人爲重?”
穀雨不緊不慢,甚至都沒有擡眼,便將話說的飽滿。
“臣不敢!”林泗昭臉色一變,忙看向皇上臉色,屬實覺得不妙,緊忙出席跪地上身伏在地上說道:“臣只是想讓皇上更加盡興一些,所以纔將自己的想法說出,臣該死,臣絕無他意。”
殿內空氣停頓三秒,皇上半瞇了眼睛,此時此刻足矣讓下面的林泗昭嚇破膽。
“皇上,今天是貴妃娘娘生辰,林大人想必也是無心之過,求皇上不要生氣,大不了罰林大人跪著用席如何?一來可以讓皇上解氣,二來也可以略施懲戒又不傷什麼體面,畢竟是娘娘的生辰,被攪了局總歸不好。”孟芳華一對桃花眼水汪汪的注視皇上,聽她溫言軟語又眉目傳波,皇上哪裡還顧得上其他,且說什麼做什麼都由著她了。
“這主意不錯,便這麼辦吧,林大人,你跪到一邊去吧。”皇上的表情捉摸不定,林泗昭已是嚇得渾身發抖,可聽這語氣似乎也只不過是懲罰而已,問題不大,林泗昭也算勉強鬆了口氣。
穀雨目光一直放在林泗昭身上沒有移開,見他無顏如此,穀雨只輕淺的扯起嘴角一陣輕蔑,他這官位本就不是憑真本事得來,遭受如此待遇也算活該。
此時,鐘鼓樂聲響起,孟芳華身姿擺動,隨樂聲起舞,身段輕盈,倒是顯得格外美豔動人,皇上的臉色因她而變得明朗起來,許貴妃卻是懶得看哪怕一眼。
此下很久,無人再敢提讓秧王跳舞之事,因爲林泗昭這個前車之鑑。
“酒味薰的我有點頭疼,我出去透透氣,馬上就回來。”穀雨輕輕側身,將頭側到莊易身邊耳語。
莊易點頭:“注意安全,快去快回。”
穀雨輕輕起身,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孟芳華的舞蹈上,沒有人注意到穀雨。
從大殿角門走出來的那一刻,穀雨只覺得渾身一陣清涼舒爽,離的那樂聲越遠,便越覺得舒暢。
信步而行,難得的清淨,不知不覺,來到一回廊下,迴廊依著一池清水,藉著月色波光粼粼,穀雨打算去廊上坐坐,可走的近了便覺得後悔了,只見那廊下早已站了個人,遠遠的但是看不清楚,走近了在折回未免有些失禮。
只好不做停留,假裝路過。
那人被腳步聲驚覺,扭頭朝這邊望來,與穀雨打個照面,穀雨的心如同山澗碎石一般零零灑灑抖落個不停。
“鄧廣寧”穀雨在心裡毫不費力的便記起這個名字。
再次面對他,不免有些慌張,甚至有那麼一瞬間頭腦是空白的。可稍後,穀雨便想起,自己如今早已經不是當初的古玉了,他哪裡認的出自己。
鄧廣寧看向穀雨的目光中沒有一絲波瀾,對鄧廣寧來說,面前的秧王妃,不過是第一次見而已。
“參見秧王妃。”鄧廣寧行禮,穀雨一時愣住了,即便她已經習慣了穀雨的身份,即便眼前的鄧廣寧絕對認不出她,可她在他面前依舊坦蕩不起來。
“平,平身,不必多禮。”
“怪不得剛纔在席間沒看到你,原來你自己在這呆著。”穀雨大腦有些錯亂,卻沒有注意到自己說話的分寸。
鄧廣寧微微一愣,似是無法理解爲何秧王妃會在意自己是否在席間。
“殿內美酒佳釀醉人,我出來透透氣。”
穀雨這時候才意識到自己的失言,卻又不知道怎麼將話圓回來,且轉說其他。
鄧廣寧只當是她一時喝多失言,不再多言,只恭敬委下身去。
陌生,這是穀雨再見他時的情景。
這麼多年,若是她對過去存有半點念想,也是出自於鄧廣寧,而如今自己面目全非,則是這半點念想也不可留戀了。
她不止一次猜想,若是那年,沒有出了那麼多事,如果她真的去了鄧府去做他的丫鬟,又會是怎麼一番景象。
天意弄人,她似乎註定這輩子要顛沛流離。
穀雨多想走上前去告訴他,自己有多麼感激他,可是,最終還是忍住了,將自己險些流出的淚水強忍回去。
她仍記得,當年的鄧廣寧似溫暖的存在,意氣風發,幾年之後的今天,看起來愁容滿面,再不似當年陽光盛年的樣子。
穀雨說不出的心酸,的確,時光飛轉,一切都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