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吃得很是沉悶，徐毛子抽著煙，一聲不吭。

“爹，吃飯了。”翠娥瞅了他一眼，怯怯地說道。

“嗯，你們吃吧。”徐毛子眼也沒擡地說道。

翠娥悶聲不響地扒了幾口飯，便往竈臺邊去了。竈臺上的鍋裡的飯還是熱騰騰的，飯上面擱著一大半碗紅燒肉，那是翠娥特意給她婆婆留著的。

她抄了鍋鏟子盛了滿滿一碗飯，連同著那碗肉放進(jìn)了籃子裡，便出了門。

“娘，吃飯了？”翠娥柔聲喊道。

婆婆身子稍微動了動，扯了扯蓋在身上的毯子，側(cè)著身子背對著她。

翠娥見著，便輕輕地把飯擱在了桌子上，挎著籃子出來了，臨出門的時候回身瞅了瞅婆婆。

徐毛子媳婦這一病看來還真不輕哩，一動不動地躺在牀上，半天沒有應(yīng)聲。

翠娥回了竈房，重又端起碗來。

“翠娥，這塊給你吃！”官生見翠娥回來了很是歡喜，往她碗裡頭夾了塊肉。

“嗯，好。”翠娥淡淡地笑著說道，她餘光瞟了飄徐毛子，徐毛子輕輕地咳嗽了一聲。

這頓飯時間吃得著實(shí)長。翠娥低著頭扒拉著那大半碗白飯，都沒有怎麼夾菜。官生倒是吃得很歡喜，沒一陣功夫，那半碗子肉就見了底。

“爹，飯都涼了，我給您熱熱！”翠娥試探著問道。

“嗯，不用了。”徐毛子總算是擡了眼。

翠娥便沒有再言語，便起身收拾自己的碗筷。

“翠娥，你先別忙乎？爹和你說點(diǎn)事。”徐毛子喊住她。

“爹，麼事？”翠娥慢慢地又重新落了座。

“今天的事情，我是知道的。聽官生說，這麼些日子了，你們都沒在一起打過夥。這都是嶺裡的人，這規(guī)矩你也知道的，這媳婦嫁過來三四個月了，這男人都沒有近過媳婦的身，這說出去了，都讓人覺得笑話，你說是麼？”徐毛子沉吟了半宿，憋出了這麼長的一席話。

翠娥低著頭，沒作聲。

官生吃完飯了，碗撂在了桌子上，擡腿便出了門。他動作幅度大，腳絆著了小飯桌子，徐毛子連忙將桌子給按住了，狠狠地瞪了一眼他，官生嬉笑著便走開了。

“翠娥，本來這事情，也不好我來跟你說，這陣子我和你娘就爲(wèi)著你們倆的事鬧心。你娘性子急，今天從你們屋裡聽到那回事，她現(xiàn)在還在慪氣哩。”徐毛子說道，“官生人是老實(shí)了點(diǎn)，這你嫁過來之前也是知道的，咱現(xiàn)在都是屋裡人了（屋裡人：一家人），我也巴不得你們好，我和你娘也希望能早點(diǎn)抱上孫子。”徐毛子說到“孫子”兩字的時候，特意地加重了語氣。

“爹，我曉得！”翠娥點(diǎn)了點(diǎn)頭說道，她抿了抿嘴說道，“都怪我惹娘生氣了。”

“你曉得就好，你娘過陣時間就沒事了。”徐毛子臉上略微地舒展開了來。

“翠娥啊，這也不是娘故意找你的茬，今天這事情呢，娘就不再去計(jì)較了。”徐毛子媳婦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在了門口，她突然插了話，壓根就沒有下午那股子生病的勁頭了。

她將已經(jīng)吃完了的碗擱在了桌上，瞟了眼翠娥說道：“翠娥，你嫁來這麼久了，我們徐家對你麼樣，你也是曉得的。”

“嗯，爹孃對我好著哩。”翠娥低聲說道。

“翠娥啊，過段時間老二就回來了，這要是他也討了門媳婦，你這做嫂子的也得帶好頭。你說是麼？”徐毛子媳婦說道。

“嗯。”翠娥沉沉地應(yīng)了聲。

“好了，甭再提這些了，事情過去就過去了，讓翠娥早點(diǎn)休息去。”徐毛子打斷了話。

“老頭子，我這一下午尋思著件事情來著，我想讓翠娥和官生睡我們這屋來。”他媳婦說道。

“這怎麼好睡呢？”徐毛子白了一她眼說道。

“怎麼不好睡哩？扯個簾子拼個牀，不就行了麼？咱靈水嶺裡之前可也是有這個規(guī)矩的。”他媳婦不甘示弱地說道。

“麼規(guī)矩？都麼年代的事了，快莫提那事了！”徐毛子狠狠地挖了她一眼。（麼：什麼）

“麼年代不年代的，那是靈水嶺裡的老規(guī)矩了。翠娥，你莫聽你爹的，今晚上你就把被褥給抱過來，咱們湊合著睡。”徐毛子媳婦目光凌厲地掃了翠娥一眼說道。

“哎。”翠娥點(diǎn)了點(diǎn)頭，她白皙的臉上浮上了一絲紅暈。

婆婆說的這事情，翠娥心裡已經(jīng)明白了七八分了。婆婆說的這事情其實(shí)就是早先靈水嶺裡時興的事兒。早些年兒，這媳婦兒都是童養(yǎng)媳的多，等媳婦兒做了大人了，婆家人就安排著已經(jīng)生了子女的夫妻和新夫妻共同睡在一屋，屋裡並排擺著兩張牀，牀中間拉著一個簾子，指點(diǎn)行房之事，靈水嶺人叫它“聽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