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娥幾乎是從泉林手裡逃出來的,她害怕看到泉林的眼神。那是一種啥樣的眼神啊?焦慮,心碎及其各種夾雜在其中的情緒都足以讓翠娥的心爲之軟弱下去。可是,把娃子打掉了,她如何向九英交代呢?幾次張口想告訴泉林實情,可是她還是給忍了下去?這種事情怎麼能夠告訴泉林?
“娥妹,你究竟在想啥?你告訴我,是娃子重要,還是你的命重要?”在翠娥將泉林推出門的那一刻,泉林竭斯底裡地問翠娥。
“泉林哥,我想要這個娃子,你就不要再強迫我了,好麼?”翠娥問道。
“娥妹,我求求你!你聽話,不要這個娃子好麼?娃子沒了,可以再要!可是你要是有個閃失,我該咋辦?我……我不能沒有你!”泉林哭著說道。
“泉林哥,你不要再說了,你回去吧!”翠娥說著,心頭一恨,便將泉林關在了屋外頭。她轉身,背緊緊地貼在了門,淚水如掉了線的珠子般,撲簌簌地直往下落,就像是秋天裡壩子裡的水,有點涼,有點澀……
靈水嶺的秋顯得越發地清冷了起來。壩子裡的稻田地裡只留下矮搓搓的稻草桿子,壩子的空氣裡四處瀰漫著嗆人的煙味,又到了焚燒吉桿的季節了。每年一到十月天,靈水嶺裡頭的村村戶戶就開始燒稈子,留著草木灰給來年做肥料用。
剛吃過晚飯,翠娥就直接去了壩子。
臨近中秋的夜裡,壩子裡的月亮明晃晃的掛在了半空中,俯瞰著整個壩子。
翠娥動作快,只消半個時辰就壠了半塊田的桿子。
月亮掩了半張臉在雲裡頭,壩子裡便顯得暗了些。林子裡不時地傳出“咕咕嚕嚕”的聲音,但是讓人聽不真切究竟是鳥,還是啥長腿的東西在叫喚,那聲音時高時低,時遠時近,聽得翠娥心裡一陣陣發毛。可是翠娥卻沒有想要回去的意思,她得趕在打霜之前把這些稈子都給燒了,因爲再過這些日子,稈子打了霜,就不容易燒著了,來年的田裡就會缺肥了。
翠娥索性脫去了碎花馬夾,奮力地揮著手中的耙子,噼裡啪啦地一陣狠扒。
翠娥明顯感覺自己氣力不如以前了,她聽到自己在喘,喘得厲害!肚子裡頭的那團肉似乎也跟著在喘!額頭上的汗水就像是炸油似的,嘩啦啦地直往外頭冒,心也跟裝上了水泵似的,突突地直跳,跳得胸口發悶,兩眼發昏。
翠娥只好坐在地裡頭歇息片刻,她一屁股坐在自己的馬夾上,喘著氣兒。
肚子裡的肉疙瘩似乎開始長胳膊長腳了,翠娥感覺到它在肚子裡頭在動。這才懷上一個月時間,咋可能長胳膊長腳呢?翠娥暗暗想!她摸著自己的肚子,既然有種陌生的感覺,就像是摸著別人的肚子一樣!
那天夜裡,她有一種感覺,就像是被人拉進圈裡配種的牲口一般,不曉得和自個幹那事兒的人是誰,就懷上了娃子。九英自始至終都神神秘秘的,說翠娥只管生娃子就可以,其他的一律都不用問。
日子每過一天,翠娥的心就緊張一天,因爲肚子大了,嶺裡頭的人自然都會曉得的。到時候,徐毛子曉得自己又添了一個孫子,自然是歡喜的,可是九英說了,娃子生下來之後,等翠娥坐完月子,娃子就會抱走!至於用啥藉口來蒙徐毛子,九英說,就說娃子得急病死了,但是翠娥覺得這個理由太過牽強了,就算是死了,那活要見人,死要見屍的,光嘴上說,見不著人的,徐毛子哪能說信就信的?翠娥心裡頭壓根就沒有底。
歇了一會,翠娥緩過神來。她又抄起了耙子,幹了起來。
下半夜的月亮越發地圓潤了起來,照在了壩子裡頭,白得如雪。
幾畝田的桿子,靠著翠娥一個人攏確實需要功夫的,更何況翠娥肚裡還懷著娃子。忙活了好一陣子,田裡的稈子總算是攏到了一堆了。
翠娥沒等自己喘口氣,從褲兜裡掏出洋火,正想劃著的時候,卻猶豫了起來。
她瞅著稈子堆,臉上結著霜。
約莫有半個人高的桿子堆在月光下就像是一隻趴在田裡的王八似的中規中矩。
她把洋火又揣回了兜裡,深深地嘆了口氣。
正當她準備回屋的時候,她突然感覺背後起了一陣風,一個圓點如流星般的從她身邊滑過,一雙大手從背後攔腰將她緊緊地扣住……
翠娥嚇得趕緊回頭。身後一雙色迷迷的眼睛正看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