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個再平常不過的夜晚,靈水嶺裡的毛竹林依然是靜穆地立在黑暗裡,嘩啦啦地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響,嶺裡的那幾條老黃狗窩在狗窩裡越發得不愛動彈了起來。冬天了,這靈水嶺的夜似乎就跟凍住了似的,安靜得似乎一個噴嚏都像是在嶺子裡頭放了長掛子咯。(長掛子:長的鞭炮)
可是翠娥的屋裡頭卻不安靜,狗蛋這整天裡鬧起了肚子,一整天都是屙些稀拉拉的屎,嘴裡還不斷地往外面吐著水兒,這可急壞了翠娥,從白天起翠娥替狗蛋又是推拿,又是敷熱毛巾的,狗蛋倒沒見著好轉,天一入黑,竟然還暖了起來。(暖:發燒)
“狗蛋,你這是咋了?咋沒見著好哩?”翠娥瞅著狗蛋心疼地喊道。
起先官生倒也不曉得這事兒有多嚴重哩,這回他見著翠娥紅著的眼圈,這傻男人倒也曉得事情不妙了,也是急著看看狗蛋,又看看翠娥。
狗蛋這拉了一白天的肚子,這回又暖上了,人也開始迷迷糊糊了起來。
其實狗蛋生病也不只是一次兩次的事兒,這冬天裡外頭冷得刺骨,大人都有些扛不住,何況是這些年歲小的娃子哩,所以平日裡翠娥都不願意狗蛋上外頭轉去,可是狗蛋可不依她,
翠娥不隨他的意,就一個勁兒地哭鬧著。翠娥再不願意,可終歸是娃子金貴哩,經不住娃子幾聲哭鬧,翠娥就抱著狗蛋出了屋。
狗蛋這平日裡生病,翠娥給他喝上些鹽水,再吃些藥片兒,人也就沒啥事了。可是這回是咋了呢?
“狗蛋!”翠娥喚了聲狗蛋,有些失魂落魄。
狗蛋睜了睜眼,算是迴應了。
“狗蛋,你這要是有啥三長兩短的,娘可咋過啊?”翠娥哽咽道。
官生見著翠娥這樣了,更是不知所措。
門被風颳開了,一股子冷風吹了進來,直吹進了翠娥的心裡。
官生連忙站起了身,跑去關門。
“弟……”官生驚訝地喊道。
翠娥淚眼婆娑地望向門口,福生正從屋外走了進來。
“嫂子,狗蛋咋了?”福生焦慮地問道。
“白天的時候拉肚子,這回又暖上了,整……整個人開始迷糊了,連看我的力氣都沒有了!”翠娥淚水又似決了堤的洪水般奪眶而出。
“嫂子,莫擔心啊。”福生安慰道,他騰出了一隻手貼在了狗蛋的腦門上,又貼上了自個的腦門,又摸了摸狗蛋的臉,他的眉頭便緊緊地鎖了起來,“嫂子,得抱狗蛋上衛生院去!”
“福生弟……”翠娥吸著鼻子說道。
“嫂子,沒事,莫擔心,你拿來褥子來!”福生吩咐道。
“哎,哎!”翠娥連忙擦了把臉上的淚水,便去抱褥子。
福生利索地把褥子把狗蛋嚴嚴實實地裹了起來,便抱著狗蛋就往外走。
“福生!”翠娥弱弱地喊了一聲。
“嫂子,你在屋裡等著我們吧!”福生回頭看了她一眼說道,便一頭扎進了黑暗裡。
“福生弟,你等著,我也去!”翠娥說道。
福生沉吟了半響說道:“那成,嫂子你穿厚實點,拿個手電筒吧,走道當著點心。”
“哎!”翠娥應了聲,便囑咐官生道:“官生,你看著屋,曉得麼?”說完,也打著手電筒出了屋。
沿著曲曲折折的小道,福生和翠娥總算是出了嶺子,可是要到鎮衛生院還有很長的一段路,福生抱著狗蛋卻一刻也不願意停歇。
“福生弟,歇會麼?”翠娥問道。
“嫂子,你累著了麼?”福生止住了腳步,回頭問道。
“我不礙事,你抱著狗蛋這一路上都這麼跑著,我覺得你累得慌!”翠娥說道。
“沒事,嫂子你當著點心!”福生望了他一眼,便又深一腳淺一腳地朝前趕路。
黑燈瞎火的天裡,微弱的手電筒光線在焦急地往前移動著。
福生寬厚的臂膀抱著狗蛋絲毫都沒有鬆懈地往前趕路,翠娥能夠清清楚楚地聽到他的喘息聲,他的喘息是那樣均勻,似乎每一聲的喘息都帶著韻律似的。
從靈水嶺到衛生院少說也有十里路,福生卻沒有放下狗蛋喘口氣的。
“嫂子,你當心些腳下!”福生不時地囑咐翠娥。
“哎,福生弟,你也當著點心。”翠娥回道。
風颳得大,它穿過翠娥的領子一直鑽到了她的身子裡頭。這缺德的風兒似乎長著眼睛似的,憑著命往裡頭鑽著,可是翠娥一點都不覺得冷,她心裡頭反倒是暖洋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