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良叔走得有些欠體面，棺材前連個端靈牌的人都沒有，這多少讓人覺得有些寒磣了點。

靈水嶺裡留下來的規矩，什麼人都不能破，但是真正見識靈水嶺這出殯沒有孝子的情況，這還是這幾代人見識的頭一次。有人說，徐毛子照規矩辦事，讓大夥更守規矩了；但是也有人說，徐毛子夠狠，太不通情理了，雖說泉林不是自己生的，但是老良叔視泉林如已出，這讓全林當孝子這也不爲過啊？

嶺裡頭的人議論歸議論，但是大夥兒也不敢明著和徐毛子講，但是不講，那也不能說明這話就傳不到徐毛子耳朵裡頭。

吃過晚飯，徐毛子按照慣例點燃了煙桿，坐在竈房裡抽上兩口。

福生已經回了屋，他買魚餌回來的時候，正好趕上了老良叔出殯。

爺倆相對坐著，自顧自地愣著神，大半天都沒有吭聲。

“咋的？今天不用去水塘子了？”徐毛子先開了腔。

”一會去！”福生沉聲應道。

“這段時間我都沒有水塘子瞅，現今咋個情況？”徐毛子問。

“嗯，還成！前幾天買的魚餌下水塘子裡了，魚見著比前些日子活絡些。”福生應道。

“嗯呢，多看看養魚方面的書，科學養魚，才能增產量。”徐毛子抖了抖眉頭說道。

“嗯呢。一有時間我就看。“福生說道。

”那好！“徐毛子站起了身瞅了眼福生說道，“晌午沒事，就歇會再去！“

”爹，能和你說個事麼？“福生連忙喊住說道。

”嗯，啥事？“徐毛子狐疑地看著他說道。

”大夥在問老良叔出殯的事情說你，你有聽說麼？“福生吞吞吐吐地說道。

”說我啥？”徐毛子問道。

“說你不通情理！“福生小心翼翼地說道。

”不通情理？！你也跟他們一樣是麼？都是些吃飽了沒事幹，幹撐的貨色！“徐毛子瞪了他一眼說道。

”爹，我覺得你做的，真是有點過了！“福生說道。

”過了？！”徐毛子從嘴裡拔出了煙桿，瞪著福生說道，“壞規矩的事兒，咱不讓幹，我還有錯了？“

福生見徐毛子動了氣，說道：“爹，這也不是說你有錯！這關係到規矩的事情，本來就沒有誰對誰錯的道理。只是大夥兒覺得老良叔一輩子也沒有討房媳婦，獨自個把泉林拉扯大，這雖說沒有過繼到他的房下，但是這事實上，泉林就算是他的親兒子了。所以，他去當孝子這於理上也說得過去的！”

徐毛子氣不打一處來地說道：“咋的？你還教訓上我了？”

福生連忙解釋道：“爹，我咋會教訓你呢？我只是覺得老良叔這喪事，辦得有些不妥！”

“住嘴！”徐毛子斷喝道，“你咋跟他們一樣瞎胡鬧來著，他們那些人睜眼說瞎話，你咋也跟著他們一眼跟著起鬨。泉林原本就沒有按照規矩來過繼到老良叔的房下，他還是當孝子了，這老祖宗的規矩就都給敗壞了！沒有規矩，就不成方圓。咱祖宗的規矩，就能因爲泉林這一房的事情給壞了，那不是要亂了套了！”

福生見徐毛子動了氣，便沒有敢再吭聲，只是低著頭愣愣地站著。

徐毛子狠狠地挖了他一眼，便氣呼呼地回了自己屋裡。爺倆就這樣不歡而散了，而在自個屋裡呆著的翠娥卻都清清楚楚地看在眼裡，她自嫁進徐家這麼久，還是第一次見爺倆這樣紅臉粗脖子。

福生不聲不響地去了水塘子。管生和狗蛋兩個人照例睡晌午覺，翠娥也靠在了門上頭打盹兒，一下午屋裡顯得靜悄悄的。

臨下午的時候，廳裡的老母雞打起了鳴來，這整屋子裡的人才開始有了動靜。

“翠娥，你水塘子喊福生回屋來！”徐毛子吩咐翠娥道。他一臉的倦意，看樣子這下午覺並沒有睡好。

“哎！”翠娥應道。

自上次遇見清香和福生在棚子裡那時起，翠娥就沒有再去水塘子。徐毛子這次喊她去，這似乎正戳到了她的痛楚，可是公公喊話，她又不能不去，只好不情不願地去了。

水塘子裡又恢復了先前的熱鬧，遠遠地，翠娥就聽見水塘邊傳來鴨子的聲音。翠娥立住了腳，她朝水塘子張望著，福生不在水塘邊。

翠娥慢慢地朝水塘子靠近。

水塘子裡的鴨子似乎一點都不念生，它們只顧扯著嗓子呱呱叫著，保持著一貫的聲音頻率，壓根就沒有在意水塘子邊多出來的那個人。

草棚子的簾子垂著，翠娥欲掀開簾子，卻猶豫了。

裡頭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呵呵，你慢點，慢著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