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帳的共四人,正是秦鵬、公子、蕭楚寒和馬德。他們在距離墉州不遠的一個小村子裡商量了半宿,具體都說了些什麼,沒人知道。
此刻看著四人神情平靜,似乎對很多事情已經有了計較。皇帝專注的看著站在自己面前的這幾位,神色間多少有些感慨。
秦鵬因爲甚少在江湖走動,所以聲名不顯,而其他三人隨便拉出一個來,都是顯赫之輩。他鬧不明白,秦鵬此人究竟有什麼魅力,竟能同時讓這三個絕世高手爲之賣命。
當然,李天易想不明白的事情還有許多,倒是剛纔著士兵去喊公子時,才知道這幾人竟然不辭而別,皇帝心下多少有些忐忑。先前議事,他思前想後最終還是沒有叫上公子,並非因爲他對公子起了防範心理,只不過自己命不久矣,他不想讓這個自己最爲欣賞的年輕人捲入到宮廷那些烏七八糟的事情當中。
但此時此刻,他才發現,或許公子壓根就不在乎。這倒也是,有蕭楚寒、流雲這兩人做朋友,任誰都不會懼怕任何事,更何況公子此人胸懷坦蕩,能力又高的出奇,大凡有大本領之人,一般而言都非常自信,想來公子也不例外。
公子看著皇帝的神色,隱隱的有些明白這個俗世中權利最大的人對於自己的愛護,心中不由的便有些感動。只不過男人之間,很多事情都不用說出口。
他輕咳一聲,說道:“剛纔,我和秦公子等人商量了一下你的病情,秦公子對於醫術一道頗有研究,或許能夠治好你也說不定。”
王倫和公孫斷聽完這句話後均是面露喜色,朝中大臣幾乎都知道皇帝所患之病已是絕癥,宮中御醫雖多,但卻沒有一個人能夠說得出皇帝究竟得的是什麼病,這幾年倘不是公子極力搜尋那些珍稀草藥給皇帝服用,想來李天易此時早已不在人世,此刻聽聞皇帝有救,怎能不讓他們感到高興?
公子爲人,一向穩重,如果不是非常有把握,他斷斷不會在此時此刻提出來。既然如此,想來他至少有七八分的把握。
饒是李天易沉穩異常,在聽到這句話時也是不由的震驚萬分,他強按捺住心中的激動,顫聲問道:“此言當真?”
公子含笑點點頭,還未說話,軍師公孫斷便已開口道:“陛下,此刻蕭先生也在,何不將剛纔之事當面詢問,也好對朝廷有個交代?”
皇帝皺了皺眉,心說這個公孫斷真是越活越回去了,此時此刻怎好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去詢問這件事?不過他知道這個公孫斷幹什麼都是有始有終,倒也怪不得他。
公孫斷也不理皇帝答不答應,徑自取出兇手刺殺太子時留下的那片紙,然後遞給蕭楚寒,也不說話,只是眼神中露出詢問之色。
蕭楚寒有些詫異,他接過那張紙看了一眼,神色間便有些凝重。隨手將紙遞給秦鵬,秦鵬也只是粗粗的掃了一眼後便又遞給了馬德,等四人全都看完。蕭楚寒問秦鵬道:“這件事你怎麼看?”
秦鵬搖搖頭,蕭楚寒沉聲說道:“公孫大人,殺青雖是蕭某一手所創,但刺殺太子一事蕭某實不知情,想來這裡面定然有些誤會……”
公孫斷冷哼一聲,道:“蕭先生說的倒是輕巧,既然你已承認殺青和你有關,那這件事又怎麼解釋?除了你們,誰又有這麼大的本領能夠重創太子?更何況,殺人後留名也是殺青的規矩,除此而外,這江湖上怕是沒多少門派能有如此能力。”
蕭楚寒皺了皺眉,秦鵬卻接口說道:“公孫大人,眼下當務之急還是皇帝陛下的病最要緊,太子雖然重傷,但想來性命無憂,否則衆位怕是也沒有什麼閒情逸致在這裡爭吵。
依我看來,先治好皇帝的病,然後咱們再論這件事不遲。再者說,蕭楚寒是公子的朋友,而且近幾日我們幾個都會跟在陛下身邊,倘若真查出來這件事是殺青乾的,蕭楚寒自會給朝廷一個交代。”
“查?怎麼查?由誰去查?誰不知道蕭先生武功蓋世,尋常巡捕要想去追查殺青,比登天還難,這件事絕不能就這麼算了……”
公孫斷看起來非常憤怒,秦鵬眼中寒光一閃,他想起了一些事,思索片刻,他又帶上一副慣有的笑容,問道:“那依公孫大人,此事該當如何?”
公孫斷沒有理會秦鵬,轉頭向著皇帝說道:“陛下,我仍堅持讓影子盟去追查這件事。我也不怕忌諱,公子在朝中頗多力量,而蕭先生與公子又是至交好友,如果讓他們自己的人去追查,結果如何,只有天知道。這件事關係到朝廷的顏面和衆大臣的安危,不得不慎!”
皇帝的神色有些怪異,他淡淡的看了公孫斷一眼,終於點點頭,說道:“就依公孫先生所言。”
自秦鵬進賬後影子的眼神便一直在他身上打轉,此刻聽聞皇帝竟然同意了公孫斷的提議,她有些詫異,要知道影子盟歷來只負責皇帝的安危,與其它任何事無涉,怎麼這次……
秦鵬擡頭,對著她笑了笑,只是笑容中頗多複雜之色,她一時半會並沒有看懂。
公孫斷聽得皇帝同意了他的建議,臉上卻也沒有露出多少喜容,他沉聲說道:“陛下,老臣非是不考慮陛下的安危,只是老臣在想,有公子等人陪在陛下身側,就算有刺客不長眼,那也絕計傷不了陛下分毫,但太子遇刺一事事關重大,懇請陛下饒恕老臣不忠之罪。”
公孫斷這番話說的聲情並茂,而且說著說著眼中竟然起了淚花,皇帝笑著點點頭,說道:“公孫愛卿的心意,朕是明白的,此事就這麼定了,毋須再議。”
右相王倫剛纔一直沉默,此時才終於開口問道:“秦公子,陛下所患究竟何病?你剛纔說有辦法治癒陛下的頑疾,可有把握?還有,在此過程中需不需要一些草藥之類?”
秦鵬笑著搖搖頭,說道:“王相不必擔心,陛下所患之病也並非什麼頑疾,只因他常年操勞,心勞成疾而已。我只需要一個人幫我即可。”
“哦?何人可以幫秦公子?”
“跟我一起的那個小女孩白軒,麻煩王相著人帶來。”
王倫有些驚訝,但他並不多言,開口吩咐道:“去將白姑娘請過來。”
門外有人應了聲“是”,沒多久,便聽得士兵有些詫異的聲音傳來:“相爺,白姑娘剛剛出去了,有人說白姑娘去找秦公子了。”
王倫怒道:“蠢貨,那還不快去找?”
秦鵬擺擺手,說道:“還是我自己過去吧,這丫頭淘氣的緊,一般兵士估計也找不到她。”
出了大廳,秦鵬仰天長舒出口氣,展開神識探查了一番,然後朝著兵營外面走去。
此時已是深夜時分,有晚風吹來,清涼中略帶點寒意。今晚月色很好,秦鵬一路前行,並沒花太久,便找到了白軒。
小姑娘此刻正獨自坐在一個土丘上,這裡地勢極高,可以俯瞰到整個墉州城,只不過因爲天黑,而且剛剛經過戰亂,城中已經是死一般的沉靜,偶爾有犬吠聲隱隱的傳來,更顯淒涼。
白軒背對著秦鵬,她並未發覺秦鵬的到來。
久久的凝視著月光下的墉州城,白軒嘆了口氣,喃喃自語道:“貝貝,你說我們還要不要繼續留在大哥哥身邊呢?我總覺得這個大哥哥好像也隱藏著不少事情,而且最近他的一些表現也絕不像是老伯伯所說的那樣一無是處。
大哥哥心地善良,謹慎守禮,而且看他的樣子,修爲也著實不弱。我這次出來,本來也沒有什麼目的,只是想看看外面的世界,現在既然心願已了,是不是應該趕緊回島上去呢?”
小姑娘摸著項鍊,繼續說道:“問你也是白問,你又不知道人家的心事。大哥哥人好,長的又俊,好多女孩子都喜歡他也就不奇怪了,再說,他都已經成婚了。
唉,伯伯臨行前讓我去找找二叔,可是聽說二叔很久之前就和爹爹鬧翻了,我去了之後,又能有什麼用?本來這次出行,想看看有沒有什麼辦法可以重續爹爹的經脈,但找來找去,也沒有絲毫結果,你說我是不是很沒用啊?……
嘻嘻,還是你好,不管我說什麼你都只能安安靜靜的聽著,從來也不會反對我,不像爹爹,他老是嫌我沒有一點女孩子的樣子,一點都不像孃親。哼,我打小就沒見過孃親,誰知道她長什麼樣子啊……”
秦鵬耳目極其敏銳,他倒不是有意去聽一個小姑娘的心事。好吧,或許他心中多少有些這方面的意思,但原因卻也只是因爲他始終覺得白軒這個小姑娘非常神秘,也不知道她是何身份,竟然有這麼一隻神物護身,所以心中多少存了些打探的念頭。
只是剛纔聽到小姑娘的這番話,他心中莫名的多了些憐惜。看著白軒背披月光,一個人孤孤單單的坐在郊外,他心中某些柔軟的部分被觸動。茫茫天地間,似乎只剩下小女孩一個人,這情形又是何等樣的孤清?
秦鵬沒有再聽下去,他掩脣輕咳了一聲,輕聲喚道:“小乞丐?”
白軒霍然轉頭,一看到來人正是秦鵬,她不由的漲紅了臉,嬌嗔道:“秦兄來了怎麼也不和我說一聲,真是好沒禮貌……”
秦鵬有些尷尬的摸了摸鼻子,說道:“大家都在找你,你說你一個小姑娘家,深更半夜的不好好睡覺,跑到這裡來幹嘛?”
白軒咬了咬嘴脣,沒有說話。
秦鵬嘆了口氣,向前幾步,然後摸了摸白軒的頭,溫言說道:“回去吧,外面天還冷,你穿著又少,彆著涼了。哦,對了,我還有件事要和你商量。”
白軒本來被秦鵬摸了下頭就有些不喜,她可不希望秦鵬老是把自己當成小孩子,此刻聽聞秦鵬有事相商,便暫時壓下了找他麻煩的想法,詫聲問道:“商量什麼?”
“嗯,是這樣,皇帝因爲中了毒,現在身體極度虛弱,倘不及時救治,估計也挨不了幾天。我倒是有辦法替他解毒,不過卻需要你身上的一樣物事。”
“啊?我身上能有什麼東西可以解毒啊?我怎麼不知道?”白軒一臉的詫異,小姑娘的確不明白秦鵬所言究竟指的是什麼。
“你的那條項鍊!”秦鵬盯著白軒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說道。
“什麼?你怎麼會知道……”白軒有些驚慌,她本以爲這個秘密根本無人知曉,卻不清楚秦鵬是怎麼看出來的。
秦鵬並未回答她的問題,只是說道:“若我所料不差,你的這條項鍊應該是一條幼年的巨龍所化。龍族天生免疫任何毒物,而龍血更是所有毒物的剋星,所以我就想和你打個商量,也不需要太多,幾滴就足夠了。”
白軒臉上青一陣白一陣,她緊咬著嘴脣,低著頭,就像是一個犯了錯誤的孩子。
秦鵬繼續說道:“你放心,就幾滴血而已,不會對巨龍造成任何傷害。而且我答應你,這件事我會嚴格保密,除我之外,不會有任何人知道。”
白軒考慮了良久,這才低聲說道:“好吧!不過秦兄,你要記住,你可是欠我一個人情哦!”
秦鵬笑著點點頭,說道:“放心,以後若有用到我的地方,你只管吱聲。”
白軒神色有些複雜,她緩緩的解下脖間的項鍊,然後用手虛空劃了幾個符號,這才輕聲說道:“貝貝,出來吧!”
伴隨著一聲高亢的龍吟,那條微不起眼的項鍊瞬間變成了一條金黃色的巨龍。這條龍好似掙脫了某種枷鎖,一經變身,便扶搖直上青天。
雖然還未成年,但其體型已有十數丈之長。它飛舞於空中,狀極歡快。好在這裡和墉州城之間有段距離,如若不然,此等情形讓普通人看到,還不定會出什麼亂子。
過了好一會兒,巨龍這才緩緩的落下雲間,龐大的頭顱輕輕的蹭了蹭白軒瘦小的身體,好像對白軒很是依戀。
小女孩“咯咯”的笑了幾聲,這才低聲說道:“貝貝,辛苦你了,這麼長時間也沒讓你出來透透氣。我已經答應了秦兄,要取你幾滴血一用,你就忍一忍,好不好?”
龍族是世上最爲頂層的存在,人類的語言對它們來說根本造不成任何障礙,名爲貝貝的巨龍聽到白軒的話語後,有些惱怒的擡頭望向秦鵬,恐怖的龍威瞬間便衝著秦鵬而來。對於白軒,它打心眼裡喜歡,但對於其它人類,它可就不怎麼友善了。
秦鵬神色凝重,他也沒料到這竟然是一條遠古時候的神聖巨龍。此時他修爲雖深,但正面硬抗龍威,孰爲不智,不過卻也沒有別的辦法。因爲距離太近,最關鍵的是這條龍的龍威來的實在太快了。
秦鵬深吸口氣,正打算硬接,這條神聖巨龍卻驀的停住了。它看向秦鵬的目光從開始的不屑、然後疑惑,再到驚詫,直至此刻,它眼中竟然流露出一絲恐懼。
它從這個年輕人身上感覺到了一股威壓,這股威壓甚至比自己的龍威還要強盛。在秦鵬身上,它感覺到了一股和主人極爲相似的氣息,這股氣息它從心底感到恐懼。
秦鵬微楞了一下,瞬間便明白了過來。前世的時候自己和天界爭雄,也不知道手刃過多少巨龍,雖然穿越後修爲達不到全盛時期,但那些氣勢仍在,難怪這頭神聖巨龍也會對他畏懼如斯。
白軒此刻已經完全愣住了,在貝貝釋放龍威的瞬間,她一下子臉色變得極度蒼白。她做夢都沒想到貝貝竟然突然間就會對一個陌生人釋放龍威,就算是自己想阻止都來不及了。
但隨後她卻看到了貝貝眼中的恐懼之色,這讓她愈發奇怪。秦鵬怎麼看也就是一書生,說他武功高強白軒是信的,而且此人還會上古失傳的陣法,這就已經極不簡單了。而能夠讓貝貝都感到恐懼的,除了父親之外,這世上再也沒有別人。這個秦鵬到底是什麼來歷?
神聖巨龍緩緩低下了龍首,它閉上眼睛,然後用爪子輕輕的撓了一下脖頸,幾滴金黃色的龍血瞬間滲出,然後凝結成一粒粒珍珠似的顆粒。做完這件事後,它再次蹭了蹭白軒,然後直接又化身爲一條不起眼的項鍊,在這個過程中,它始終沒有再看秦鵬一眼。
“秦兄,你以前究竟做過些什麼?爲什麼連貝貝好像都很怕你?”
白軒一邊說著話一邊將手中的龍血遞了過去。
秦鵬笑了笑,說道:“我就是一普通人,巨龍哪裡是怕我,估計它是看不起我吧!”
白軒搖搖頭,不再說話,但心中卻是詫異之極,看來真有必要去看一趟二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