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一路疾馳,期間他放飛了數只信鷹,這些鷹隼經過自己的**,比鴿子更加值得信任。他並未急著趕回大唐,而是一路朝著牙帳趕去。
耶律延光三日前便已出發,此刻就算自己長了翅膀,也沒辦法趕在他前面。既然如此,還不如放手一搏。他此時的計劃很簡單,既然耶律延光已然率兵外出,牙帳內必然空虛,憑著自己的能力,以一人之力未必便不能佔了牙帳,單于一旦聽聞自己的大本營被人摧毀,相信他一定會在第一時間內趕回來。
這招“圍魏救趙”雖然不是多麼高明,但卻是此時公子所能想到的唯一辦法。
麋鹿撒開四蹄,眼前所有的景物如流水般後退,雖然公子經常笑罵自己所騎的這頭畜生比不上奔馬,慢的像是老牛,但很顯然那僅僅只是玩笑之言。
世上名馬之多不勝枚舉,但要能趕上這頭麋鹿的速度,除了蕭楚寒所乘的那匹“什伐赤”外,很少能有馬匹能夠如此神駿。而且此鹿耐力之長久冠絕天下,一路疾行,近十個時辰內沒有絲毫問題。
當他趕到牙帳時已是黃昏時分,與想象中不同,牙帳周圍佈滿了密密麻麻的士兵,刀海戟林,叢叢而立,鎮守此處的正是北狄第一高手“耶律隨光”,他是耶律延光的弟弟,於世事一途渾渾噩噩,但卻是個名副其實的武癡。
即使是公子,想要折服此人也要破費周折,更何況他身邊還站有兩個白衣薩滿,另一個穿著破舊白袍的老者應該就是常年駐在大雪山的巫王,一下子來了這麼多高手,還有如此之多的騎兵,要想攻下牙帳,看來是不可能了。此刻他心中疑惑之意愈濃,看情形,耶律延光並未將北狄大軍帶走,如果真是這樣,那他所率的十餘萬大軍從何而來?
一絲極爲強烈的危機感突然襲上心頭,公子以一種不雅的姿勢猛的趴在地上,兩股劍氣擦著他的頭皮飛過,他冒出一聲冷汗。出道十餘年,剛剛是距離死亡最近的一次。此地距離牙帳還有一百多米的距離,他就躲伏在一個小土丘後,沒想到竟有人在這裡設下了埋伏,而且很顯然,來的是一流高手。
公子借勢一個翻滾後站起身,後面站著兩個容貌極爲普通的中年人,這兩人簡直就像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不用問就知道兩人是雙胞胎,看到公子躲開了他們的必殺一擊,這兩人眼中也露出詫異之色。兄弟兩個老大名叫阿一,老二叫阿二,聽著很搞笑,但這兩個人聯手一點都不好笑,反而有些可怕。
公子略一沉思,心就沉了下去。
他在北狄呆了好幾年,雖然時斷時續,但對於北狄傳說中的某些人和事也多有了解。這世上絕大多數地方都存在傳說,看到這兩個雙胞胎,他不由的想起了北疆最爲神秘的一個人——國師。
除了大單于耶律延光和大雪山的巫王外,沒人知道這個人是誰,在什麼地方,是幹什麼的,但幾乎每個北疆人都知道國師是何等了不起的一個人。
十數年前的北疆並不像如今這樣富足,北人之間也並不團結,十幾個部落之間大大小小的戰爭幾乎每天都在發生,北人生活艱難,即使是部落酋長,也有食不果腹的時候,更遑論那些下層的民衆。
隨著國師的突然出現,大單于耶律延光聽從了他的建議,經過十多年的征戰休養,北人現在不但空前團結,就連生活也得到了極大的提高。部落和部落之間儘管偶爾也會發生一些小摩擦,但總的來說相處還算和睦。國師教給他們新的放牧方法,教給他們農耕方面的知識,教北狄人認字看書,給他們講謀略,講戰術,更重要的是,他在大單于的支持下,一力扶持薩滿教的發展,如今北疆人心中幾乎全都有信仰,而這種信仰一旦凝結起來,就會變得極爲可怕。
國師心善,他收攏了無數北疆的孤兒,教他們武功和巫術,他在各個部落之間成立了執法隊和糾察隊,藉以幫助北人維持治安、緩和各部落之間的矛盾,國師學究天人,他對所有的北人幾乎都有恩,但奇怪的是,竟然沒有一個人見過他的真實面目。
那些被國師收養的孤兒們長大後每一個都是能力通天的人物,北人尚武,即使是那些奴隸們的後代,一旦成爲能征善戰的勇士,就沒人敢輕視他們。
這些人中最出名的要數“一女兩男三孩童”,有傳聞說,國師**的諸多弟子中,最厲害的是一個常年戴著銀色面具的女子,這個女人精通玄學,武功已臻化境,而且極爲年輕;次之便是面前的這兩個雙胞胎,據聞劍術已然快到以氣御劍之境;三孩童並不是三個小孩,而是三個侏儒,這三人無絲毫武功,但極善巫術。
公子來疆後,明察暗訪了許多年,卻始終沒有絲毫結果,今日見到這兩人,他才明白那個神秘的國師應該一直都在觀察和注意著他。這種感覺很不爽,也很無奈。回想起馬伕臨死之前所說的話,他有些恍然,如果所料沒錯,馬伕口中的那個老頭應該就是國師無疑。
其實此時此刻,公子已然有了撤離之心,不管怎麼說,如果僅僅只是普通將士,他有信心完成自己的計劃,但突然間出現如此之多的高手,除非腦袋被驢踢了,不然不會有人試圖硬撼牙帳。
遺憾的是,此時他想走也走不了了。雙胞胎看到自己的雙劍落空,嘴裡突然發出一聲尖嘯,然後手持雙劍雙雙攻上前來。這兩人的劍術造詣著實不凡,但想要傷了公子未免有些不自量力,不過兩人招招都是不要命的打法,一時間公子要想拿下他們也並非易事。
三人纏鬥半晌,那邊的人羣早已發現了動靜,兩個白衣薩滿腳不點地的直掠了過來,無數的騎兵手持長戟,發一聲喊,然後開始衝鋒。
槍林箭雨中夾雜著致命的巫術,公子僅有一人,很快便陷入了苦戰。他於玄學一途也頗有造詣,對於北人薩滿的巫術應付起來倒也不算十分困難,可雄獅再厲害也架不住羣狼,北人這次看來鐵了心要將自己留在北疆,這樣想著,手下絲毫不慢,他看似隨意的揮手擊飛兩柄長矛,騰挪之間頗有餘力,但心下清楚,今日恐怕很難活著離開此地。
要是流雲或老蕭在這裡就好了。公子這樣想著,合兩人之力,雖然沒辦法攻佔牙帳,但要想逃命,困難應該不大。
彷彿是聽到了他內心的呼喚,牙帳北面突然起了騷亂,士兵如流水般從兩旁散開,一人一馬一劍,便能造成如此效果的,除了蕭楚寒外,還能有誰?
公子精神大振,他仰天厲嘯了一聲,揮劍逼退兩個薩滿,騰身而起,起落間連殺十數人,蕭楚寒策馬疾行,鐵劍揮出,有氣浪隨之產生,圍在他身旁的兵士如潮水般散開,緊接著便又聚攏,一揮一收間,無數人已然殞命。
這兩人何等身手,兩人聯手,力量成幾何倍數增長,看著他們一路前行,無論是阿一阿二還是那兩個白衣薩滿,根本就沒辦法接近二人,有蝴蝶飛舞於人羣之中,有彩虹懸掛於天際,暗紅色的血幡無風而獵獵作響,這些都是巫術的效果,但無論是殺人於無形的蝴蝶,還是斷人四肢的彩虹,抑或是瞬間置人於死地的血幡,在公子和蕭楚寒的聯手之下,紛紛如冰雪般消融。兩人所過之處,只留下一地的殘肢斷骸以及不知名的殘缺法器。
看著眼前的這一幕,巫王神色終於變得凝重。
他事先並未料到蕭楚寒會突然殺出,計劃中原本只是針對公子一人,但爲了以策萬全,他仍考慮了一些意外的因素,只是萬萬沒想到公子二人合力並不像一加一等於二那麼簡單,這兩人一旦會合,就像量變產生質變,自己的所有佈置竟然在二人合力之下變得如此不堪一擊。
大雪山有白衣薩滿四人,除了烏勒和圖屠兩人外,今天參與圍攻的這兩個都算是頂級高手,無論武功還是巫術盡得他的真傳,即使這樣,在這兩人的聯手之下竟然沒辦法贏得一招半式,還有國師手下的這對雙胞胎,劍術修爲更是深不可測,卻連公子的一根皮毛都沒傷到,試想一下,一旦公子、蕭楚寒和流雲三人聯手,又是何等的威勢?這三人被人稱之爲傳說,確實名下無虛,國師此番怕是有些失算。
公子和蕭楚寒兩人一路前行,不多時便鑿穿了軍士的層層圍堵,兩人發一聲喊,各個上了自己的坐騎,策馬狂奔,只留下一地煙塵。
牙帳西方有一座山,山極高但並不大,遠遠望去就像天地之間矗立了一根棍子。
一名裝束極爲平常的老人此刻就站在山頂之上,他並沒有看到下方的戰事,只不過自從蕭楚寒闖入後他臉色就直沉了下去。他知道自己今天的計劃算是失敗了,對此他並未感到有太多的不甘,只是有些遺憾。
今日沒能留下公子,想來以後這種機會不多了。自己觀察了此人五年之久,竟還是沒完全看透他,這個年輕人時而輕狂,時而穩重,時而如春風拂面,時而如疾風驟雨。以一人之力周旋於諸方勢力之間竟還能遊刃有餘,不得不說公子實是一個不出世的天才,自古從未出現過如此年輕但城府能力又如此高絕之人,也不知道以後會成什麼氣候。
“一葉落,秋風起,三才歸元裂天山”。
老人口中喃喃自語,“這句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他蹙著眉頭努力思考。這個問題困擾了自己好多年,到現在仍然不知其解。“‘莊子夢蝶亦虛幻,璃紋相聚終勝天’,唉,情況看似不妙啊……”
老人身後站著一名身材婀娜的女子,她背崖而立,讓人看不清樣貌,大風從她身邊掠過,吹得衣衫獵獵作響。聽到老人苦惱的說話,她應道:“師傅,我打算去趟中原!”
老人沉思了半晌,說道:“也好,這麼多年來你未曾踏出過迷城半步,現在也該到你出世的時候了。不過你的裝束早已不成秘密,此次前去,要改裝一番纔好。”
女子微不可察的點了點頭,一陣輕風拂過,她已然不見了身影。
公子此時心中實是焦慮非常,北疆大軍絲毫未動,耶律延光卻帶了十數萬人,這些人究竟從何而來?又是些什麼人,莫非北人真有撒豆成兵的本事?
兩人距離牙帳已遠,一旦被他們衝出包圍,北人再想阻攔他們已絕不可能,安全無虞。蕭楚寒神色仍是淡淡,只不過眉宇間多少有些憂色。
公子、蕭楚寒和流雲三人分工很明晰,各人有各人不同的職責,他之所以能在公子最危急的時刻趕到其身邊,並非是未卜先知,數月前他曾追蹤一名劫殺者來到北疆,這段時間以來他明察暗訪那名劫殺者的下落,沒有絲毫結果,但無意中被他發現了北人的另一個秘密——有人在用上古異術召喚亡靈,將那些已然死去多年但屍骨未化的死人從墳墓裡召喚了出來,這些人半人半鬼,渾身都被包裹在斗篷之中,不知疼痛,沒有疲倦,這樣一支隊伍一旦成型,幾乎可以無敵於天下。
蕭楚寒知道事態嚴重,他清楚公子大部分時間都在北疆,因此便一路尋了過來,沒想到竟然救了公子一命。
公子聽完蕭楚寒的敘述後臉色變得異常難看,他蹙著眉頭說道:“能將死人復活的上古異術……莫非是傀儡術?”
蕭楚寒“哼”了一聲道:“有什麼傀儡術能夠造就十數萬人?你我對於這些異術的瞭解不比當世任何人少,可曾遇到過將死人復活的邪術?”
公子搖搖頭,說道:“現在最重要的不是探究北人究竟用的是什麼邪法,而是得想辦法怎麼消滅這些活死人。大唐將士一向能征善戰,但遇到此等怪物,怕仍是力有未逮……”
蕭楚寒笑了笑,說道:“這段時間以來我一直都在想著如何對付這些東西,倒是有個想法,不過需要‘他’的幫助。”
這兩人都是才智高絕之輩,蕭楚寒一旦出口,公子很快便明白了過來,他眼前一亮,有些興奮的說道:“你是說用‘九玄陣’”?
蕭楚寒點點頭,“這些日子一直聽流雲說‘他’於陣法的掌握似乎更有精進,雖然還未覺醒,但想來能已現在的能力就布‘乾坤九轉大陣’,要弄區區一個‘九玄陣’並非難事,不過‘他’自來到這裡後性情變得有些怪異,和上一世的爲人大不相同,也不知道聽到這個消息後他會不會出手……”
公子也是苦笑,不過他對那人倒是信心很足,兩人再談論一陣,互相約好了見面時間,便分道揚鑣了。
在墉州被屠兩日後,邕州秦府內,秦大義已然得到了與蕭楚寒相同的消息,他並不顯得如何緊張,只是神色之間異常憤怒。
“這個混賬,敗類,早知如今,我早就該下手除了他,當年我心有不忍,又憐惜此人才華,一念善意竟鑄成如此大錯,不殺此賊,難消我心頭之恨……”
秦大義給人的感覺永遠都是粗莽中瞇眼微笑,很和善的一個商人,很少有人見過他發怒,只不過此刻,呆在書房內的幾人全都是臉有懼色,就連秦家老二秦定蘇都不例外。
對於秦大義,秦家所有人包括幾兄弟也都不是非常瞭解,他一向非常低調,從來都是不顯山不露水,他的隱藏身份、來歷、能力等等沒有人能完全清楚,所有人看到的那些僅僅只是冰山一角。更爲重要的是,即使秦定蘇也從未見過大哥如此憤怒,此刻看著大哥的神色,秦定蘇想勸都不敢開口。
秦大義喘了幾口氣,端起面前的茶水喝了一口,平復了下情緒,才接著問道:“鵬兒在京城如何?”
秦定蘇鬆了口氣,趕緊回答道:“翼飛一切都好,聽說最近和宮中一名女子走的比較近,還有就是他近來好像在擺弄一個什麼陣法,關於這點還沒得到確認,不過從年前關帝廟發生的事來看,翼飛於陣法一途確是頗有建樹……”
秦大義笑了笑,說道:“這小子倒是挺會享福。嘿嘿,追女人,佈陣,教導太子,三不誤。以後不要讓人再去查了,跟著他保護他就好,我也想看看久已失傳的上古‘乾坤九轉大陣’成型後到底是個什麼樣子……”
“大哥,您早就知道翼飛所佈之陣?”秦定蘇有些疑惑。
“知子莫若父,這些事你就不用多問了。對了,你去找一下齊天傲,將剛纔打聽到的消息原原本本的告訴他,老五現在是越來越不成器,齊天傲對他也越來越不滿,我擔心這樣下去會出事。藉著這次機會,讓老五趕緊脫手吧。”
秦定蘇目光一凝,問道:“大哥,你打算動用‘鐵騎’”?
秦大義搖了搖頭,“二弟,你要記住,鐵騎永遠都不是我的,是屬於那個人的,而且從成立之初,鐵騎的職責就是平定一切歪門邪道,我估摸著齊天傲聽到這個消息,肯定會有所動作。鐵騎沉默了千年之久,現如今也應該活動活動了。”
秦定蘇垂下頭,恭敬的說了聲:“是”,然後轉身離開,秦大義目送著他離去,不知爲何,卻是悠悠的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