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鵬和白萱二人被安排在了轎子之上,和楊公素一道,荊世晨、樓卓清兩人騎馬,不少狼兵在前方開道,還有一部分人守護在轎子馬匹周圍,這一行人浩浩蕩蕩,直奔番都城內(nèi)而去。城內(nèi)居民看到前方的旗幟,不僅沒有產(chǎn)生絲毫的懼怕心理,反而微笑著對那些狼兵點頭致意,神情甚是親切。秦鵬看在眼裡,心下卻也不由的嘆息了一聲。這個公羊爵真的很不簡單,能夠?qū)⒁黄形撮_化之地弄到今日這步田地,顯然他也付出了不少。做爲一個上位者,能夠讓民衆(zhòng)發(fā)自內(nèi)心的尊敬和臣服,殊爲不易。
公羊爵一直面帶笑容,此時已然是華燈初上,和大唐不同,這裡的熱鬧是噪雜的,是充滿著野性和力量的。大嗓門的商販,奇裝異束的各地客商,大膽而招搖的妓女,搖頭晃腦的才子以及那些滿臉橫肉,看似不善的江湖人,將一座原本就非常熱鬧的集市襯托的更加喧囂。公羊爵一邊走一邊替秦鵬介紹這裡的民俗民情,看其情形,好似真將自己當成了一名導遊。他述說的耐心而且仔細,只要是秦鵬眼睛瞟過的地方,他便不厭其煩的解釋一番,就這樣邊走邊說,不覺間已經(jīng)到了公羊爵的府邸。
說是府邸其實也是不確的,這也就是一間簡簡單單的小院子,院子門口倒有兩名狼族士兵看守,不過看其懶散的神情以及萎靡不振的精神狀況,估計要不是秦鵬等人適時到來,這兩人就魂歸夢鄉(xiāng)了。
兩人狀及隨意的牽過馬,秦鵬扶著白萱下了轎,看到這兩個門衛(wèi)時瞳孔微縮了一下,公羊爵一直在觀察著秦鵬,看到他表情微變,便知道此人已經(jīng)察覺到了虛實,心下卻也不由的有些佩服。此子年歲不大,但閱歷卻極是豐富,呼吸悠長平靜,看著似乎是不懂一點點武功,即便是自己竟也探不出這個人的深淺,不過能夠以一己之力瓦解了耶律延光的攻勢,他肯定不會像表面上這麼簡單,這一點公羊爵心中有數(shù)。此刻看著秦鵬在隨意一眼便能察覺到門衛(wèi)的不凡,公羊爵心下更是雪亮,這個秦鵬,對付起來著實不太容易。只不過他瞬間又想到兩個人,那兩個人才是讓他驚懼的原因所在,所以相比於秦鵬,他便多少有些輕鬆。
客廳不大,但佈置的卻極爲素雅乾淨,一應物事全是唐人普通家庭的用具,擺放在這裡絲毫不顯寒酸,反倒是襯托出了一股落落大氣,很顯然,公羊爵並不止修爲高深,其胸中也是大有丘壑。秦鵬見識何等厲害,只此一眼,便能看得出此間主人的精妙布區(qū),真沒想到,這個公羊爵還真是個人才啊。
看著四人落座,早有下人端來茶水,不鹹不淡的喝了幾口,楊公素便請四人入席,宴席極爲普通,簡單的八菜三湯,也都是些家常小炒,葷素搭配,僅從顏色上來看便能引起人的食慾,這便是家宴。以家宴待客,可見主人的誠意。原本荊世晨和樓卓清兩人是有不少話要問此人的,只不過從上船到現(xiàn)在,兩人一直是稀裡糊塗,到如今仍沒弄清楚這個楊公素的身份,此刻眼見主人殷勤招待,反倒不知道如何開口。
白萱倒是沒有太多的顧忌,雖然剛纔幾人都吃過飯,只不過小姑娘只是喝了碗湯,根本沒填飽肚子,此刻看著席間頗多精緻的素菜,她也不客氣,拿起筷子便吃了起來。邊吃邊問道:“你便是給大哥哥留紙條的楊公素?看你的排場,好像在這個地方混的不錯啊,你到底是什麼身份?趕緊透個底,不然這飯吃著也不怎麼踏實……”
小姑娘口無遮攔,想到什麼就說什麼,荊世晨和樓卓清兩人便多少有些尷尬。唐人一向守禮,只可惜遇到了秦鵬這個二世祖和白萱這位混世魔王,渾沒將禮節(jié)當做一回事,看著秦鵬臉上表情淡淡,似乎對於白萱的問話並未覺得有什麼唐突,荊、樓二人便也就住口不言。
楊公素有些詫異的看了秦鵬一眼,看到秦鵬只是老老實實的坐著,他心中便已明白,秦鵬並未將自己的真實身份告之於其他人,想到這裡,楊公素心下不由有些感慨。老子英雄兒好漢,秦大義,不愧爲蒼龍,就連他的兒子,也是同樣出色。
楊公素端起酒杯,對著四人道:“到現(xiàn)在仍沒能做個自我介紹,真是我的失禮。鄙人不才,公羊爵是也。如今忝爲狼族族長。”
此言一出,四下俱靜,白萱長大了嘴巴,半晌回不過神來。荊世晨、樓卓清兩人也是一臉的震驚,他們?nèi)f萬沒有想到,眼前這個儒生樣的男子便是狼族族長,難怪秦鵬當時說是敵是友,要見過了才知道,原來如此。可見他心中怕是早已知道楊公素的來歷,只是沒有說出來罷了。
看著衆(zhòng)人震驚的表情,公羊爵有些尷尬的笑了笑,說道:“讓諸位失望了,我原本也就是這種儒生打扮,只是多年來嚮往大唐文化,而且也有不少人認識我,原本以爲諸位一定早就猜到了我是誰,卻沒料到……失禮失禮,勿怪勿怪。這杯酒便當是我賠不是了,先乾爲敬!”
公羊爵仰頭喝下一碗酒,這才轉(zhuǎn)頭對著秦鵬道:“秦公子,楊某有些肺腑之言,需要和公子單獨談談,倘不介意,能否……”
其實他這樣說話就多少顯得有些無禮了,只不過人家身份擺在那裡,別看荊世晨樓卓清兩人看似天不怕地不怕,但如果真要詰問公羊爵有關(guān)豫州城慘案一事,他們還是不夠格的,至少在身份上,這兩人和公羊爵根本不在一個層次。但秦鵬卻大不一樣,雖然他至今仍是白身,並無一絲一毫的官職,只不過此人出道便和公子論交,替二殿下訓導,幫先皇治病,又以一己之力平定了北狄之亂,如此種種,使他有了不亞於王公貴戚般的威望,公子剛出道時不也是白身麼?但在朝中,哪個官員不對他又敬又怕?這個秦鵬和公子相比,有過之而無不及啊。想到這裡,荊世晨和樓卓清便不由的對著秦鵬連使眼色,目光之中多少露出了些懇求的味道,秦鵬微微點頭,兩人便覺得心中大定,再也不管其餘,埋頭只管大吃大喝起來。
秦鵬跟著公羊爵進了書房,他倒不虞此人耍什麼手段,自己的修爲早已超過當初的全盛時期,而且自來到這裡以後,他的其他諸般能力也是飛速見長,此時如果想要有人謀害他,基本沒有什麼可能。即便是打不過,他相信自己要走,也沒人能夠攔得住他,公羊爵也不行。
進了書房,公羊爵便一改微笑,臉色變得嚴肅了起來。他對著秦鵬良久,然後躬身,恭恭敬敬的行了一個大禮,這才說道:“秦公子,此次唐突將你請來,楊某實有不得已的苦衷,萬望你不要見怪!”
秦鵬看著楊公素的神情不似作僞,略略一想,心中多少便明白了一些大概。
果不其然,楊公素開口道:“令尊大人較早一些時候已然抵達了東疆,他和北海攜手而來,找楊某已不止一天兩天了,我這些天都在隱匿行蹤,生怕被他們發(fā)現(xiàn),今日如此大張旗鼓的露面,想來不久令尊便會趕來。對著北海,我多少還能有些說話的機會,但令尊的性子一向……呃……反正不管怎麼說,我著實是有些怕他,但對於當年發(fā)生的一些事,或許就算令尊也不是非常明白,我想借著別人的嘴向令尊傳話,但蒼龍行蹤一向飄忽,再者說,這世上哪有人有資格和蒼龍對話?想來想去也是束手無策,僥天之倖,秦公子竟然也來了東疆,不得已之下,只好請秦公子出門替我傳一些話,此事若成,狼族上下必感秦公子大恩,只要你一句話,楊公素上刀山下火海絕不皺一絲眉頭……”
秦鵬不置可否,他早就明白禮下於人必有所求的道理,這個公羊爵好歹是一族之長,現(xiàn)如今姿態(tài)放的這麼低,若是無所求,他打死也是不相信的。只不過公羊爵僅僅只是讓他傳個話,到多少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既如此,族長大人不妨明說。”
看著秦鵬絲毫也沒透露出一點口風,公羊爵心下大罵,這小子看著年輕,卻是奸猾似鬼,想要誘他上當,可真不容易。
“秦兄大概已經(jīng)知道,我本是前朝大將軍,後來叛了大秦,然後東赴狼族,歷經(jīng)千年開拓瞭如今這等局面!”公羊爵不知不覺間便從“秦公子”改口變成了“秦兄”,只不過秦鵬好似未覺,只是點點頭。
“對於這件陳年往事,即便是前朝之人,也是知之甚少。奉帝爲了遮羞,將我說成是暴斃而亡,後來他三徵狼族,三戰(zhàn)三敗,大秦也由此一蹶不振,秦兄所知道的,應該便是這樣吧!”
秦鵬仍未說話只是點頭,楊公素不覺心中有氣,他心道你又不是個木頭,除了點頭難道就不會說點別的?只不過現(xiàn)如今他有事要求秦鵬,這句話當然不敢說出口。
“其實秦兄所聽到的這個傳聞有些的確是事實,但真實情況卻並非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