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說話聲,一個年輕人走了進來,後面跟著一位中年人,手中還拿著條馬鞭,看著就像是個車伕。
太子霍然轉身,看到來人後眼中露出一抹驚恐之色,他彎腰行禮,說道:“公子!”
進來的這個人正是當朝傳奇——公子。
他含笑看了太子一眼,不緊不慢的說道:“太子殿下,皇帝此刻正在宮中找你,似有要事相商,你如今呆在這樣的地方,恐怕有所不妥,如無要事,還是趕緊回宮吧!”
太子看了看衆人,雖然所有人對此並未表露出任何神情,但他明顯的發現這些人對他的鄙夷與不屑。對於公子他雖心存敬畏,但想到自己是太子,就算是公子又能怎麼樣?尤其是想到公子竟然在唐圓圓面前絲毫都不給自己面子,他心中便有邪火升起。
“公子,近期有賊人混入京城,本宮正要將此人帶回去好好審問,您就這樣貿貿然插手,似有不妥吧……”
公子仍然微笑,他說道:“查匪緝盜之事,自有五城司處理,太子您何等身份,要是傳揚出去,會被人說成是我大唐無人。追緝賊匪竟要勞煩太子,恐對太子的清譽有所影響!”
太子聞言一窒,他還想再說些什麼,旁邊一個太監模樣的人湊近他的耳邊低語了幾句,太子這纔不情不願的一甩衣袖,“哼”了一聲,帶著一幫僕從灰溜溜的退出大門,再無剛纔的囂張氣焰。
回過頭,公子含笑朝著秦鵬拱了拱手,說道:“秦公子受驚了!”
秦鵬此刻感覺很怪,他從未見過這個傳說中連皇帝都要聽其言的傳奇人物,但卻又覺得自己和此人熟悉非常。當初第一次見到蕭楚寒時也有這樣的感覺,他能覺察出名喚公子的這個人對自己的善意,只不過不清楚這種善意從何而來。
心中雖有疑惑,但表情卻也一直平靜。他也笑著點點頭,拱手說道:“久仰大名。”
公子的神色有些奇怪,他盯著秦鵬看了半晌,搖搖頭,說道:“秦公子,聖上想要見你!”
……
……
太子名叫李德厚,從名字上來看,顯然皇帝是希望他能夠以德服人,性格沉穩。不過從太子的表現來看,李天易這番打算竟是完全落在了空處。
太子爲人性情暴戾,嗜賭成性,好女色而不知節制,最爲可怕的是他殘酷好殺。
宮中有許多宮女太監會莫名其妙的失蹤,被人發現的時候已經死亡。他們身上全都是一樣,滿是被鞭笞的痕跡,下體一片狼藉,宮人隱隱的就有些懷疑。不過身在皇宮,有很多事情都是身不由己。
公子回朝後聽聞此事,親自調查,沒多久便調查到太子的那個貼身太監身上,但誰都清楚,背後肯定有太子的影子。公子下令,杖斃了那名太監,太子心中驚恐之下倒是多少收斂了幾分。
似這等人物,以後登基爲帝,怕是會將大唐帶進萬劫不復之地。
只不過對於張皇后來說,自己的兒子是這個天下少有的奇才。爲人俊秀而聰明,乖巧禮貌,對自己也極爲孝敬。似這等孩子,竟然還有人污衊他如何如何的暴戾,如何如何的兇殘,那些人統統都該死。至於說到好色,男人嘛,哪個不是這樣?
太子回宮後第一時間便被張皇后叫了過去,進了懿惠殿,皇后一臉寒霜。在兒子面前,她一向都是笑容滿面,似這等臉色以前從未出現過。
太子有些不解,看到母后這種神情,他心中多少有些害怕,行過禮後輕喚了聲“母后”便垂頭而立。
皇后盯著他看了半晌,最終還是嘆了口氣。這孩子什麼都好,就是性格上有些執拗,唉,這也是隨他父皇,本身並不是什麼缺點,但他往往不分場合,這就有些愚蠢了。剛纔聽太監彙報了一些事,皇后心中便有些怒氣,但看到太子一副低眉順眼的樣子,她又不忍心過分責備,唯有嘆氣了。
“皇兒,我聽說剛纔你在青樓裡和公子發生了衝突,可有此事?”
“母后”,太子上前幾步,站在皇后身後,輕輕的爲她拿捏肩膀,嘴裡卻說道:“那個公子欺人太甚,我只不過和一個外地來的年輕人起了一些小摩擦,他便貿貿然闖了進來,還出口責備我的不是。我可是當朝太子噯,在那麼多人面前,他竟絲毫不給我留情面,似這等人,也不知道父皇爲什麼那麼喜歡他……
母后,您可要提醒一下父皇,我可是聽說在民間,公子的聲譽要比父皇還高……”
不得不承認,李德厚雖沒有什麼大智慧,但小聰明還是有些的。
自古以來,帝王最怕的是什麼,他心中一清二楚,此等讒言一旦傳入皇帝耳中,公子就算再怎麼受寵,皇帝必然會對其起了戒心。
只不過,就如剛纔所說,他擁有的也僅僅只是小聰明而已,他一直沒有看清皇帝和公子之間的真正關係,也不清楚公子的能力,只是一廂情願的認爲公子之所以有今天的成就,皆是依賴皇帝的信任所致。
皇后和他相比,頭腦顯然更爲清醒,她不動聲色的繼續問道:“你知道和你起摩擦的那個年輕人是誰嗎?”
公子搖搖頭,有些不確定的說道:“我聽有人喚他‘秦公子’,估計也不是什麼大人物。哼,一介草民竟敢不對我行跪拜之禮,該殺!”
皇后強抑住心中的怒氣,她第一次發現原來這個看似聰明的兒子其實是個草包,除了滿腦子好勇鬥狠之外,竟是什麼也不知道。
“在你口中那個該殺的草民姓秦,名鵬,字翼飛,邕州人。年前那首風靡天下的《沁園春》就是出自此人之手,此次來京,是受你父皇所召,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是你父皇的客人……”
“哪又怎樣?本朝文人才子多如牛毛,多他一個不多,少他一個不少……”
皇后聞言後大怒而起,她厲聲說道:“怎樣?一個你父皇的客人在你眼中竟成了勾結賊匪,意圖不軌的亂臣賊子,這讓外人怎麼看?皇室的面子往哪裡擱?
拋開那個秦鵬秦翼飛不說,我以前給你說過什麼,一定要和公子搞好關係,沒想到你不但沒有按我說的去做,竟然還和他起衝突,真真是愚不可及。”
太子看到一向對自己和顏悅色的母后發怒,心中不自禁的就有些害怕,他低下頭唯唯諾諾,不敢再爭辯。
皇后深吸了口氣,緩緩坐下,她放緩了聲調,繼續苦口婆心的說道:“本朝自太祖皇帝始,從無一人像公子這樣,以一白身而入廟堂,竟是懸在所有朝中大臣頭上的一柄利劍。
此人不貪財,不好色,不熱衷於權利,唯一隻有一點,那就是對你父皇的忠心,似這等人物,以前沒有過,想來以後也很少出現。
他和你父皇的關係有些複雜,似君臣,又似朋友,他能有今日的聲望成就,一方面確是你父皇的大力支持,但更多的,卻是此人近乎妖魅般的能力。
我一直對你淳淳告誡,希望你能和他搞好關係,這對你將來的登基大有好處,你卻……”
皇后嘆了口氣,端起面前的銀耳蓮子羹輕啜了一口,接著說道:“本朝流傳著一首偈子,分別說了三個人,蕭楚寒、公子和一個叫流雲的人。雖是江湖傳聞,但朝堂之上卻也大多聽聞。
除了公子外,其餘兩人我都沒見過面,但有密報,說是這個秦翼飛身邊跟著一名老僕人,似乎便是傳聞中的流雲,似這等人物,在你眼裡竟然只是一個草民……
皇兒,你一定要知道,身爲帝王,最要緊的便是有識人之能,你若一直如此下去,我擔心你的太子之位恐怕……”
太子聽到這裡才真正吃了一驚,太子並不僅僅只是個稱號,更重要的是它所帶來的權利。李德厚雖然蠢,但並不笨,他知道一旦自己丟失這個太子之位,那就什麼都不是。
想到這裡,他顫聲說道:“母后,您一定要替孩兒做主啊!”
皇后定定的看著他好半晌,才又接著說道:“你父皇那裡自有我去爲你說話,不過你今日所犯之錯,必須要你自己去解決。
待會兒秦公子會進宮,待得你父皇召見他完畢,你要親自登門去向他賠禮道歉,還有,對於公子,你此後一定要秉承弟子之禮,聽到了沒有?”
“母后,您竟然要我向那個低賤的草民去賠禮?”突然發現母親滿臉的怒氣,他才又不情願的說道:“皇兒知錯,待會兒便去向他賠禮!”
皇后冷“哼”了一聲,沒再說話,心中卻是想到,這孩子竟無半點乃父的風采,與那二皇子相比更是差了不止一籌半籌,今日有消息傳來,皇上似乎有意要廢除太子,也不知道此事是真是假,倘若情報屬實,太子之位就真的是岌岌可危。
這個兒子,遛雞鬥狗、投機耍滑是有一套,但實無太多的真才實學。朝中大臣對他也多有不滿,倘不是還有自己壓陣,恐怕他早就被皇帝所廢。
自己的這個夫君看著好像對太子所作所爲毫不知情,但只有她知道,當朝皇帝李天易是何等厲害的一個人物,他平日裡總是顯得有些糊塗,但那纔是真正的大智若愚,在不聲不響中便將所有災禍消弭於無形,再加上有公子這等大智近妖之人的輔佐,想要在他眼皮子底下耍些小聰明,實在是自討苦吃。
……
皇帝的御書房,可不是什麼人都能進的,除非親近大臣或是像公子這等人,皇帝一般都不會帶外人來御書房。對一個男人來說,書房可以算得上是最爲隱秘之所在。
所以當公子直接將秦鵬帶入御書房時,他心中多少也有些詫異,不明白皇帝召見自己爲何不在正殿,卻偏偏要來御書房裡。
進入房中,秦鵬倒也沒多少不自在,大風大浪他經歷太多,不管是皇宮還是帝王,都很少能夠讓他有所敬畏,更談不上什麼神秘感,隨便找了把椅子坐了,公子開口說道:“秦公子,有件事我想和你事先商量一下。皇帝想把二皇子交由你來看管,說白了,皇帝有意讓你當二皇子的老師,你看樂不樂意!”
“不樂意……”秦鵬一口就回絕了,開什麼玩笑,自己還有大把的事情要做,哪有時間去帶一位皇子,再說了,自己又有什麼狗屁才學能夠教人子弟,這不是把我架在火上烤麼?因此他想都沒想,趕緊拒絕。
“秦公子,請先別忙著拒絕,據我所知,不日內皇帝便要廢黜了大皇子的太子之位而改立二皇子,如此說來,等二皇子登基後,你就成了名副其實的帝師,這等好事,天下有多少讀書人都求之不得?可以說,你以後將平步青雲,榮華富貴唾手可得,有什麼不好?”
秦鵬淡淡的看了他一眼,說道:“我素來不喜歡別人拐彎抹角的說話,你有什麼想法就趕緊說出來吧,別拿這說法來試探我,帝師、榮華富貴,與我又有何用?”
公子淡然一笑,並未因秦鵬看穿他的想法而有絲毫尷尬,他搖搖頭,說道:“讓你成爲帝師,關鍵是對你以後的計劃會有莫大的幫助,這個,就不用我說的太明白了吧!”
秦鵬心中一動,裝作無意的反問道:“什麼計劃,我不明白你在說些什麼!”
公子笑了笑,沒有再就這個問題糾纏,他隨意抽出一本書,略微翻了翻便又放歸遠處,兩人相互沉默,甚少交談,如此過了差不多一盞茶的功夫,御書房門被人推開,大唐皇帝李天易徑直走了進來,很快房門又從裡面閉上,沒人知道這三人究竟談了些什麼,只不過皇帝一出來後就宣佈,命秦鵬爲二皇子的老師,但並未給他任何官職,而公子自這件事後便再一次消失了,誰也不清楚他去了哪裡,又去幹什麼。
當晚,秦鵬便被留宿宮裡,免不了又讓人將蘇雯雯等人都接了過來,皇帝設宴,不少重臣相陪,席間也就相互介紹了一下,右相王倫對他倒是頗有興趣,其餘衆人也只是相互敷衍幾句。宴罷白軒抱怨並未吃飽,蘇雯雯便又開口譏諷幾句,幾人正在打鬧間,忽報太子來訪,秦鵬起身,客氣了幾句後才明白太子來意竟是爲了今天的事情前來道歉,太子禮節甚恭,態度誠懇,秦鵬歷來並非苛刻之人,談笑間也就將此事帶過,他明白憑著太子的格局,很難主動給別人道歉,那他背後就一定有人指使,當朝誰能夠讓太子乖乖聽話,除了皇帝,便也只有皇后。
秦鵬轉眼間就將這些事情想得清清楚楚,心中不由暗歎,這個姓張的皇后,看來倒也不是個一般人。
此後幾日,並未見二皇子前來拜師,皇帝又沒說讓他出宮,秦鵬閒極無聊,又沒辦法四下走動,多少便有些憋悶,閒來無事,他也只能在住處四周走走。自進京以來,天氣就沒好過,今日雖不曾下雪,但天色依然陰沉,閒逛了一會兒,他甚覺無趣,就想回房睡覺。
“夫人,外面天寒地凍的,您身體又不好,咱們還是回房歇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