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宸妃,眼下憫郡王病重,你還糾纏什麼宮規?”江心月朝宸妃蹙眉道。
“娘娘很久不曾掌宮權,怕是生疏了吧?”宸妃毫不退讓地回敬道:“您菩薩心腸,只顧著憐憫,卻將宮規拋之腦後了吧。”
她分明是在炫耀她掌宮的權勢。江心月再看躺在嬤嬤懷裡,越發神志不清的憫郡王,不由提高了聲色道:“宸妃,本宮位高於你,即使你掌宮權也不可頂撞本宮。來人,將憫郡王移至就近的衍慶宮主殿,再宣兒科的幾位太醫過來。”
江心月吩咐完,自有宮人上前行動。宸妃在側瞧著雖不滿,卻也實實不敢頂撞位高又隆寵的蓮德妃,只好帶了幾分怒意與被拂臉面的尷尬立在原地。
“戚貴嬪,勞煩借你的寢殿一用,你無異議吧?”江心月朝戚貴嬪斜斜飛去一眼道。
“自然無異議……”戚貴嬪低頭喏喏。
江心月微微頷首,目色中卻透了幾分凌厲,道:“你方纔要取憫郡王的性命,實在大膽。”
戚貴嬪驚懼之下跪地道:“臣妾並不知曉……”
“你不知?”宸妃突地冷笑一聲,挑眉看著戚貴嬪道:“你是明知憫郡王的身份,卻故意想趁機殘害!憫郡王衣襟上是蘇繡金絲的工藝,你不認得麼?還以爲他是個奴才?”
戚貴嬪不料宸妃會冤枉她,霎時慘白了面色,手足慌亂。
她的是實話。方纔,憫郡王一身污泥,那點子露出的金絲若非眼力極好是絕觀察不到的。她當然是在不知情的狀況下下了處死令。她方要辯駁,卻只見宸妃微微一擡手,輕巧而散漫地道:“給本宮拖下去,押入慎刑司聽候發落。”
戚貴嬪還未反應過來,就已經被宸妃座下的宮人拖拽了下去。宸妃回頭望一眼江心月,頗嘲諷地一扯嘴角道:“蓮德妃娘娘心善,然戚氏這等人是萬萬不值得憐憫的。您真以爲她的早產是遭了毒手?”
“什麼?難道她……”
“她那分明是自行催產!”宸妃面色厭惡地道:“她謀奪帝位,爲了與您的四皇子和皇后的三皇子相爭,連自己的骨肉都不顧。早產不僅能夠趕上九月二十一日追月長久的大吉日,且會博得皇上的疼惜,就如您中毒九死一生產下四皇子一樣。”
江心月聽完才覺驚駭。血濃於水,哪裡能夠爲了權謀對親骨肉下毒手?早產後的五皇子羸弱不堪,時常病痛,她竟也忍得下心!
其實也是,皇后雖權勢強盛卻不至於有通天的本事,她失寵受冷,哪裡有閒暇去注意戚貴嬪。
江心月思及之前對戚貴嬪的憐憫,此時只覺十分可笑。
她望向亭外的幾十名宮人,他們之中有她的人,有宸妃的宮人,也有跪在地上正求饒的戚貴嬪的宮人。她冷冷一笑,大聲道:“戚貴嬪是蓄意加害憫郡王,方纔你們都看清楚了?”
宸妃和她自己的宮人們自然答道“看清楚了”,而戚貴嬪的宮人們卻低頭不語。此時,一個穿著碧色宮裝、看著模樣有些頭臉的宮女突地叩頭道:“稟蓮德妃娘娘,方纔我家主子的確不知憫郡王的身份啊……”
“空口虛言,欺瞞上位。”江心月淡淡地撇著她,朝旁側一努嘴,道出兩個字:“杖斃。”
那宮女嚇得一個哆嗦,兩隻臂膀已經被人架了起來。她在一邊掙扎,江心月已經吩咐了下一個命令:“衍慶宮主位戚貴嬪有罪,你們這些奴才也脫不了干係。”她著擡手一指那個擒住憫郡王的肥碩內監,道:“此人冒犯郡王,就地杖斃。其餘人趕到辛者庫裡去吧。”
她完,側首向宸妃道:“宸妃協理六宮,對本宮的處置無異議吧?”
“娘娘英明。”宸妃終於朝她真誠地笑了起來。
除掉戚貴嬪對二人都有利,這麼好的機會何樂而不爲呢?
之後,哀嚎求饒聲不絕於耳,還夾雜著二人慘烈的呼痛聲。江心月則與宸妃一同帶著病重的憫郡王,朝衍慶宮行去。
江心月在路上朝宸妃冷笑:“宸妃掌宮之後,耳報神是越來越靈了。連戚貴嬪早產的事都能探聽到。”
“不敢當。”宸妃也是冷笑:“只是娘娘您十月懷胎,對宮中事務生疏了。”
等二人到了衍慶宮,幾位太醫也都到了。衆人自是忙著看顧憫郡王。
在外殿,宸妃對江心月道:“蓮德妃娘娘不應憐憫戚貴嬪,更不應憐憫他。重華宮裡的惠妃多年不問世事,此時憫郡王怎會偷跑出來?她打著什麼算盤娘娘理當一清二楚。這憫郡王的發病表面上看著下人,實則……當不是什麼危及性命的事。否則惠妃怎放心讓他出來。”
憫郡王在重華宮時,平日就常有發病,這些宸妃與江心月都是知曉的。要想拿捏準時機讓他在外頭髮病也十分簡單,兩個嬤嬤必然知道該如何做。不過是一出簡單的苦肉計罷了。
“這些本宮當然清楚。”江心月眼中帶著怒意道:“惠妃如今也不安分了。可是你,宸妃,即使憫郡王的病並不危險,他一個三四歲的娃受病痛折磨也是可憐,你怎能不搭救?”
“即使是娃,那也是惠妃的骨血……”
江心月聞此更是憤然:“拓跋一族與姚家有嫌隙,然稚子無辜!你何必遷怒與他。如今惠妃的圈套我們已經疏於防範了,若不救治憫郡王,他躺在外頭髮病更容易鬧到皇帝耳中!你只爲了私仇而厭惡他,何必如此呢?”
二人的話未完,裡面已傳來嬤嬤們驚惶的聲音:“王爺,您可千萬不能有事啊!趙大人,您怎能王爺兇多吉少呢?他怎會有事……”
江心月與宸妃對望一眼,均起身步入內殿。牀榻之上的憫郡王半清醒半昏迷,仍時不時抽搐,然牀榻前的幾位太醫和兩個嬤嬤均跪在地上。
那個姓趙的御醫見了江心月二人,忙手腳並用地爬過來,抖著官袍顫聲道:“娘娘饒命,郡王病發兇猛,恐撐不了多久。微臣無能……”
宸妃卻倏地笑了,瞥一眼牀榻上的人,道:“癡傻兒中常有患‘羊角風’的,憫郡王的癥狀,本宮看著和‘羊角風’無異。這在民間是極常見的病癥,根本不會致死,且如今憫郡王的抽搐少了些,神智也較之前清醒,應是病癥減輕了,何來‘撐不了多久’?你是在哄騙本宮與蓮德妃娘娘,還是在詛咒於憫郡王?”
宸妃的一番口舌也算是凌厲而巧妙。趙御醫聽了身子抖得更厲害了。宸妃卻是極嘲諷地笑道:“方纔你抖袍子抖得好生奇怪,這一次你纔是真的再發抖吧?”
而江心月見了他,卻比宸妃還要憤然。她厲聲喝道:“本宮明明吩咐了傳召張御醫和幾位醫官來此,根本未傳召你!張御醫呢?他在哪裡!”
江心月知趙御醫是皇后的人手,而今日惠妃要演這齣戲,定少不了皇后的推波助瀾。果然,果然,她的猜測沒有錯,皇后與惠妃聯手了。
趙御醫在她腳邊,支支吾吾道:“張御醫他今日鬧肚子……”
“他病得真是時候啊。”江心月冷冷道。
張御醫並不是江心月的心腹,而是宸妃的人手。江心月最信任的人是齊院使,然而他卻是皇帝的心腹。沒法子,只要選了張御醫來。
此時兩個嬤嬤卻又發出一聲慘嚎,似乎是憫郡王又抽搐了下。她們極悲切地求道:“娘娘,求您通稟皇上吧,王爺此時境況危急,理當告知皇上啊!”